冷風瑟瑟,寒鴉亂啼。
一名少年口中嚼着一根乾巴巴的狗尾巴草,懶洋洋的躺在牆角,對呼嘯而過的寒風恍若不覺,要睜不睜的一雙眼睛,只在過往的人羣裡掃來掃去。
這少年名叫林逍,在這黃沙鎮也算小有名氣,人稱小探花。在黃沙鎮,“探花”一詞暗指樑上君子之流。
正當這時,一串銅鈴般的笑聲傳來,宛如天籟之音,落入林逍耳中,讓他眼前驟然一亮,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悄然起身,神不知鬼不覺融入人羣,緊跟過去。
“老李,這不是林逍那壞小子麼?”
“哎,林逍打小無父無母,真是可憐。石老頭又在幾年前染上惡疾,下半身癱瘓,成了個廢人。在這吃人的世道,一個孩子要生存下來,何其的艱難啊。”
“你還別說,這壞小子挺仗義的,對咱黃沙鎮的人從來不出手,瞄的都是些外來的富貴,不像黑虎那幫天殺的。”
路邊傳來竊竊私語聲。
林逍命途多舛,打小苦難連連,爲過活不得不街頭掙命,就這樣天落一口,地撿一口,竟也給活了下來,卻落了個小探花之名。不過,當地人大多對其卻沒有太多的厭惡,相反卻有一絲憐憫。
“小姐,你快來看,這不是府下人常說的糖人麼?”
一名古靈精怪的少女,娃娃臉紅撲撲的,粉嫩的彷彿能滴出水來,纖細小手白嫩如玉,正舉着一個模樣精緻的糖人,嘰嘰喳喳地叫出聲。
“青兒,你這個小蹄子,一路上嘰嘰喳喳沒個消停,你沒看到小姐正煩麼?”穿紫色錦緞小襖的少女表現出不滿,小鼻子皺成一團。
“哼哼,你們這兩個鬼丫頭,平日裡就愛鬥嘴,現在出來也沒個消停,真是該打——”白衣女子柳眉一豎,眉宇間的憂愁一閃而逝,沒好氣地白了二女一眼,笑罵道。
這絕美女子叫林青嬋,出自大都城的林氏家族,不知爲何偷偷地溜出大都城,路過黃沙鎮,恰好趕上一年一度的廟會。
林逍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的絕世佳人,不禁多瞅了幾眼,她嬌軀修長有致,披着一襲華貴的白色羽衣,小蠻腰上繫着一枚紫色鈴鐺,行走之間,帶起一陣清脆的悅耳聲。風過,撩起一縷如墨青絲,柳眉淡掃,秀眸靈氣,瓊鼻翹挺,櫻桃小嘴,勾勒出一張傾城的容顏,淺淺一笑,如同尖尖荷葉上的晶露,純的沒有一絲雜質,渾然天成。
在七八丈外的林逍,不動聲色地緊跟着,將林青嬋三人的談話盡收耳中,眉頭不由浮現一道黑線,對於這三人的談話很是無語,連哄孩子玩的糖人都沒見過,這怎麼可能?
這也難怪,林氏家族在大都城乃數一數二的大勢力,赫赫有名,地位非同一般,素日裡家教甚嚴,接觸的都是達官貴人,名爵貴胄,怎會知道民間這些小玩意兒?
林青嬋這一回偷偷溜出來,如同剛出籠的金絲鳥,見到任何事物,都覺得十分新奇,一來二去,眉宇間凝聚的那抹憂愁,全部拋到了九霄雲外。
足足跟了小半個時辰,林逍這才尋到機會下手。多年的“探花”生涯,讓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絃歌臺,乃是黃沙鎮平日舉辦慶典之類的地方。
廟會之日,絃歌臺內外喧聲鼎沸,車水馬龍,比肩接踵,顯得格外的熱鬧。距絃歌臺不遠處的空地上,四周圍了一羣人,神情興奮,賣力叫嚷着,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林青嬋三人興致勃勃地圍了過去。
只見不大的場地之上,低矮漢子平躺在石凳之上,胸口壓着塊一塊不大的石板,另一個高大魁梧的漢子,滿臉橫肉,手拎一個大鐵錘,一道怒吼從口中勃發而出。
胸口碎大石!
蓬——大鐵錘重重落在石板上,傳出一道炸響,如同蜘蛛網般的裂痕,向外延伸而出。咔嚓……石板碎裂的響聲,也在這一刻傳出,引起一陣尖叫。
“胸口碎石,毫髮無傷,真是好功夫啊。”
“大哥,這功夫咋練的?你能教教俺不?俺拜你爲師行不?”
……
四周如同炸開了鍋。
林逍見時機已到,不動聲色地靠了過去,貼到林青嬋身後,卻並沒急着動手,目光四下一掃,透過人羣間的縫隙,見到那低矮漢子從石凳上一彈而起,大手拍了拍胸脯,裂開嘴笑了笑,向四周的人見禮。
“啊——小姐。這漢子並非修煉之人,沒有真氣護體,僅憑一身強橫的體魄,居然能夠承受千斤之力,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青兒小臉蛋兒紅撲撲的,指着那高大漢子驚呼出聲。
“老爺曾經說過,像金鐘罩鐵布衫這種外家功夫,若是修煉到極致,足可承受萬斤之力。”玉兒撇了撇嘴,語氣很是不屑。
林青嬋似乎已經習慣二人如此,無奈搖了搖頭,也不多言,將目光轉過去,饒有興致地打量着。
“嗯,真氣?”林逍聽到真氣二字後,瞳孔驟然一縮,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目光躊躇不定。
五年前,黃沙鎮的大財主花重金將獨子李天龍送入鐵拳門,成了外門弟子。一次,李天龍回鄉探親,恰好遇到其父手下的一批絲帛貨物,被一夥強人所劫,押送貨物之人,全部被殺死,無一生還……李天龍得知之後,勃然大怒,單槍匹馬,憑着一雙鐵拳,將這夥強人屠殺,一個不留。
一時間,李天龍隻身剿滅強人的事蹟,在黃沙鎮被傳爲佳話。也正在那時,林逍第一次聽說“真氣”這兩個字,並深深牢記於心,暗暗告誡自己,修行之人萬萬招惹不得,否則一個不慎,小命不保。
“若這三人真是修行之人,那我這一腳豈不是踢到鐵板上了?”
“不過,她們看起來顯然涉世不深,對人全無防備,很容易得手。煮熟的鴨子不吃,簡直是天理難容……拼了。”
富貴險中求。
林逍狠一咬牙,出手快的出奇,神不知鬼不覺地探囊取物,轉身塞入懷中,大搖大擺而去。
林逍剛離開,背後便傳來一道粗獷的話音:“俗話說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四海之內皆兄弟。我二人路遭劫匪,僥倖活命,逃至貴寶地,飢餓難耐,不得已之下……”
銅鑼敲響。
圍觀的不少人同情這兄弟二人,從懷中取出幾個銅幣,投入銅鑼之中。
“小姐,這人好可憐哦。”玉兒可憐兮兮地看着林青嬋。
林青嬋也深以爲然,伸手去取銀兩,卻發現香囊不見了,臉色微微一變,黛眉緊蹙……玉兒心思細膩,見到林青嬋臉色一變,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問道:“小姐,怎麼了?”
“香囊丟了?”林青嬋蹙起眉頭。
“豈有此理?哪個不長眼小毛賊竟然如此大膽,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看我不抓到他,好好地教訓一番。”
“循蹤探影,千里追擊。千里尋蹤術——”
青兒一聽,小臉兒上頓時浮現一抹怒色,指尖浮現一縷真氣,櫻桃小口輕輕念動,頃刻之間幻化爲一隻青靈鳥,小手輕輕一拖,青靈鳥飛了出去,三人緊隨而去。
“哈哈哈哈,有了這好東西,治好我家那老頭兒的惡疾,就指日可待了。咦,這是什麼?”
在一處僻靜的衚衕,林逍抖開香囊,七八片金葉子跳躍而出,頓時眼冒金光,笑了出來。驀然間,一個泛着光芒的白玉瓶滾落出來,林逍輕咦一聲,皺眉打開白玉瓶,一股無比誘人的藥香撲面而來,他心頭一喜,忍不住驚呼:“這……這是傳說中能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林逍不知道,正是這白玉瓶中的靈丹妙藥,差點給他帶來殺身之禍,也徹底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財不能露白。”
林逍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連忙收起白玉瓶,剛要走開,目光不經意間一瞥,不遠的角落躺着一個老乞丐,衣衫破爛,頭髮亂蓬蓬的,正在呼呼地打着瞌睡,眼眸掠過一絲憐憫之色,走到老乞丐身旁,放下一錠碎銀子後離開。
待林逍走後,老乞丐睜眼渾濁的眼睛,雙眼放光,出手快的不可思議,撿起碗中的碎銀子藏入懷中,四下一望無人,鬆了口氣,伸了個懶腰,不一會兒傳出一陣呼嚕聲。
這時,循着香囊上的氣息,青靈鳥追擊而來,陡然一滯,略微掙扎一下,很詭異地消失不見,無影無蹤。
“小姐,我的千里尋蹤術居然被人破了,就連香囊上的氣息,也被抹除的一乾二淨。”青兒突然止住腳步,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轉過身看向林青嬋,語氣凝重。
“罷了。無非一些金銀和幾粒伐骨洗髓丹而已,丟了便丟了吧。”林青嬋輕描淡寫地道。
“可是……小姐,咱們沒了盤纏怎麼辦啊?難道就這麼回去麼?”青兒一臉的不甘。
“咱們去大荒城,找我姑姑求援。”林青嬋嬌喝一聲,不再理會二女,轉身而去。玉兒瞪了青兒一眼,連忙跟過去。
“這又不是我的錯,瞪我幹嘛!”青兒撅起小嘴,不滿地嘟囔一句,寶石般的大眼睛滴溜一轉,掠過一抹喜色,呼喊出聲:“大荒城?姑母大人就在大荒城,她老人家一直對小姐疼愛有加,肯定不忍心讓小姐嫁給閆森那個花花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