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省北部的一個市區，夜晚的大街上雜亂不堪，一些超市已經被打砸一空，只留下破碎的玻璃櫃臺在黑暗中顯出一絲蕭瑟。
因貴省盛產玉石，古亦軒和歷澤自然會留心玉石店中的情況。只是再沒有遇到像漆木那樣的寶物，古亦軒倒是在一些因哄搶而毀壞的大型超市高層中收了不少生活用品。
看着對方那“伸手一揮物資我有”的瀟灑姿態，拿着光珠的歷澤笑着凝視了片刻，向慢慢走回自己身邊的人道：“看來以後我要跟你再近一點了。”
“不用，一會我給你一個儲物袋，以後自己裝着用，”古亦軒立即回到，然後眯眼看向對方：“我向來對朋友如春天般溫暖。”所以別再招惹我了。
歷澤樂得笑了，眼底卻不見一絲真誠：“一個戰壕裡的朋友？好。”
又被自己說出的這句話噎了一下，古亦軒抿住脣邊的憤意，冷冷看了對方一眼，向樓下走去。
趁着深夜回到放在廢氣工廠內的房車中，原本睡着禹波和雷皓突地警覺醒來，看到是他們兩人後，放鬆繃緊的四肢，向後面上來的歷澤問要不要還繼續趕路。
看了眼躍到上層對自己搖頭的古亦軒，歷澤給了否定的答案，然後跟着也躍到上層方臥上，順勢躺了下來。
如果不是用符加固了整個車身，古亦軒真懷疑上臥能不能撐住兩個人的重量。看了眼躺在自己身邊舒展修長四肢的男人，有些無奈搖了搖頭，在打開的天窗下盤膝打坐，開始吸納天地靈氣。
注視着眼前凝神入定的人，許久後，歷澤才闔上雙眼，然後在嘈雜繁複的混亂聲中，又一次毫無艱難的進入淺眠。
因爲有禹波和雷皓在，古亦軒便在放出房車時，再次將曾給黎然和米林凡用過的養神陣擺了出來。等今晚過後，兩人養好了精神，他們便會一路不停得向西都進發了。
出了貴省北部，就會到達人口重區川省，然後經由川省穿過洛城，便能抵達與西都因一條天河而被劃爲兩岸的安省。等再跨過連接安省和西都的天水大橋，古亦軒他們便接近了最終的目的地，西都所在漢省的統管軍部——西部軍區。
歷澤已決定要先和紀銘見一面，再前往自己小隊的駐紮地北省邊域。等大事安排妥當後，便會前往華國最北端的白山州，去尋找自身功法五階後的武訣。
在聽到歷澤竟曾在白山州學武時，古亦軒怔了一下，倒是有些明白了。聽說歷老當年曾是與白毛子打仗時的統帥，可能就是在那時候結識了教歷澤武功的那位老前輩。
既然路線已制定完畢，衆人便再沒耽擱，第二天天剛亮，便開始換手開車，離開了貴省北界。
省道上的情況明顯要比疫區好很多，破敗的障礙物和不法分子倒是沒有再出現，反而是有不少回鄉的人，正在附近的村莊外圍划着地。
聰明的人已開始新生活，而觀望的，卻還守在水泥樓中，等待着最後時刻來臨，纔會逼不得已作出無奈的選擇。
在進入川省後不久，古亦軒一行人便看到了一場資源搶奪衝突。
在重市周邊的礦泉水廠外，一羣穿軍裝的士兵正被一些平民打扮的人不斷推攘着。爲首軍官一聲槍響後，平民們嘶聲裂肺地嚎了起來，咒罵着要搬走幾車桶裝水的軍人。
“剛開始就已經說了，現在這些都是國家資源，不是你們這些水廠員工的私有財物！”
“這些就是我們的，是我們在斷電前裝起來的，你們這麼多人怎麼不去修電，反而來搶我們的東西，虧你們還是軍人，呸！還要不要臉了！”
“早跟你們說過電修不好了，讓你們儘早離開城市去找塊地種，等冬天來時纔有存糧，怎麼就不聽上面指揮呢！”
“種地，怎麼種地？我們從來都沒拿過鋤頭，你們一句都去種地就打發我們了！倒是給我們指條明路啊，種地的工具一件沒發，連種子都讓我們去和那些農民借，他們能給我們嗎！你們還把種子都收走了，收到哪了？你們這不是要逼死我們這些平民老百姓嗎！”
“小周！別跟他們說了！讓他們去報工種不去，現在問誰要種子去，好吃懶做就等着別人救！老子是兵，只聽上級命令，想等死就等着吧！走！開車——！！！”
車遠遠停在路邊上，古亦軒聽着這場軍民衝突，回頭看向同樣聽到的歷澤，不出意外的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冷厲。暗歎口氣，繼續發動車向路上走去。
後面坐着的雷皓和禹波滿臉都是無奈，看了眼那些揚長而去的軍車，又看着哭倒在廠門口的平民，不由想到了退役前的事。
當初他們無所依靠，如果不是歷澤照應，也不可能在特種兵裡混出一番天地，最後光榮的退役。身邊的很多戰友不是傷病累累，就是已將熱血灑在了異國的土地上，有的，甚至連屍首都沒有找回來。
當時他們的信念是什麼，是保衛家園，還是遵守命令，或者也有保護平民，但更多的，卻是反抗來自內部的欺壓。那幾年的軍隊生涯中，他們疲憊而驕傲，因爲他們是被需要的，爲了平民、戰友、甚至國家，他們永遠奮鬥在第一線，就是爲了體現自己的價值。
後來功成身退，歷澤給了他們一個家，一個有背叛，有眼淚，也有笑意的家。多年的相處已讓他們明白，這纔是他們真正的價值所在，也會是自己一生榮辱的最後歸處。
這樣的亂世中，能夠做到問心無愧，不過是自身堅守的一抹信念罷了。
川省雖是中部的人口重省，但地域卻不寬廣，古亦軒開着車直走省道高速，不出七小時，便經過最後曾義演過的禛市，來到了水路交通要紐省區——洛城。
雷皓換下古亦軒，禹波也主動的和副駕駛上的老大換座，老老實實地繼續當着燈泡。
古亦軒上車前看了眼逐漸陰沉下來的天空，感受到那積壓在大氣中的厚重溼氣。看來過不了多久會有大雨降臨，和雷皓說了一聲，如果雨勢過大，他們便找一個地方暫歇一下，等雨停了再走。
簡單的在行車中吃了頓飯，古亦軒看着車窗外已黑沉沉的天色，回頭看了眼緊靠着自己身上，又開始閉眼休息的歷澤，拿出鷹鵰繼續雕琢。
這次元神激發後，歷澤的精神明顯比平常好了很多，起碼在這種環境下，還能有短暫的淺眠狀態。看上去，原來那種長期失眠的日子好像已消失不見，但古亦軒心裡卻明白，這只是元神碎片在驟然爆發後的短暫修復期罷了。一旦歷澤的肉身再次跟不上元神的強度，那種難以壓抑的精神波動，就又會回到對方的體中。
能有多少短暫的輕鬆，就享受多少吧……
感受到某個又蹭到了自己肩膀上的腦袋，古亦軒眼睫微動，並沒有躲開對方，繼續凝神安靜的雕刻。
不出多久，就聽到天空一道悶響，豆大的雨點打了下來，噼裡啪啦的落到了陰暗的道路上。又走了一個多小時，能見度已降到十米左右，就連眼睛敏銳的古亦軒，也無法在難以刮淨的雨霧中，看清前面的路況。
看了眼上方路過的指示牌，雷皓和其他人說了一聲，將車慢慢開入了不遠處的服務區內。
原來已經過了洛城的省會中心洛市，難怪之前路過的收費路口會那麼多。把車開到有遮擋的地方後，古亦軒打開車門感受下溫度，不由皺了下眉，雖然剛剛在車上就已感覺到了，但沒想到氣溫會驟降的這麼厲害。
衆人依次下了車，禹波被冷氣一激打了個噴嚏，古亦軒挑眉，看了眼對方那露在半袖外的肌肉，還沒等開口，就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我不要外套，謝謝。”
就知道沒表現出來的那麼傻，古亦軒微微一笑，向服務區內的超市方向指了指：“那裡面還有人聲，雨太大我聽不清楚，先過去看看。”
沿着房檐貼牆過去，逐漸靠近，就看到了超市外牢牢擋住的鐵皮門。聽了下里面傳來的聲音，古亦軒回頭看了眼跟在身後面無表情的歷澤，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吧，回車裡去。”
歷澤自然也聽到了裡面的對話，臉上表情沒變，隻眼中透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古亦軒瞄到對方那微妙的眼神變化，淡定的側過身，準備從一邊繞過去，卻被男人伸出的長臂給擋住——
“沒有壞人失望了？”
歷澤低下頭，笑看着側對自己的人：“即使修了仙也沒改掉疑心過重的毛病。”
“……”知道自己確實太過小心，古亦軒笑了笑，彎腰過了對方攔路的手臂，淡淡回了句：“沒辦法，誰叫我有‘陌生地方不安症’呢。”
神色一頓，歷澤放下手臂，凝視着那離去的身影，突然想到當年強擄對方到亂Ｏ酒吧的事。自那以後，這人就越發像只小兔子一樣，時時豎起那雙毛茸茸的耳朵，謹慎觀察着自身周圍的一切，甚至，最後還去修了心理學。
……
所以說，坦誠了就是這點不好，隨着隔閡銳減，自己也越來越清楚，對方曾是多麼討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