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弦又再恢復懸浮半空的姿勢,穩定身形後他定睛下望,在九龍柱臺中心那樣奇形異物的玄光照射下,整座虛空柱臺的裡裡外外都一清二楚,他朝耀陽所處的地方望去,不由一聲驚呼脫口而出:“小陽,小心!”
原來,耀陽所立之地正是奇形異物的頂心位置,除了四周一道有形的玄光罩覆於其外,九根盤龍石柱之間列成一塊菱方形狀的空間,此時一顆碩大的猙獰鬼頭漂浮其中,正緩緩向耀陽遊離過去。
明明相隔不到數尺的距離,耀陽卻似乎完全渾然不覺,聞言警惕地四下觀望一番,最後忍不住問道:“小心什麼?小倚,你怎麼還不下來?”
倚弦聞言一怔,忖道:“不可能看不到吧!”轉念一想又覺不對,於是大聲呼道:“……就在你旁邊有一個很大的鬼頭怪物,難道你看不到嗎?”正說話間見那鬼頭已經晃悠到耀陽身前,倚弦驚急喊道:“快躲開!”
耀陽怎會不信兄弟所言,雖然眼前什麼都沒有,但他仍然隨着倚弦的話做出反應,就勢閃到一旁。倚弦見他恰好避開了鬼頭,不由感到一陣欣喜,但剛到嘴邊的歡呼聲卻又馬上變成一聲驚呼。
原來,那面目猙獰的鬼頭怪物在電光火石間頓了頓,已然幻出一副魁梧如魔神般的巨型軀體,銀髮蒼蒼溝壑滿面,唯獨雙目中的赫赫厲芒,絲毫不被蒼老的顏面所影響,咄咄逼人的氣勢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老者轉瞬間便欺身至耀陽身旁,將他整個人一把揪起,耀陽身高在常人中已顯得高大,但此時卻被凌空拎起,腳尖竟達一尺之餘,倚弦心中又驚又怒,偏又毫無辦法可施,更是不敢出聲,生怕一語不合惹惱老者於耀陽不利。
耀陽此時更不好受,他哪知會遭此襲擊,而且是被無形之物一把拎起,同時靈體被一股若隱若現的莫名力量所禁錮,絲毫掙扎不得,然後另一股無形力量探身而入,遊離靈體上下,彷彿在探尋什麼似的。
耀陽與倚弦卻是不知,眼前老者乃純以不世氣勢將耀陽禁錮起來,其中沒有攙雜任何邪法魔訣,而此種氣勢,唯有經千萬年修煉達至神魔級數的宗師人物方能擁有。
“桀…桀……桀……”一陣刺耳怪笑聲沖天而起,化入無盡虛空,蕩起餘音陣陣。
倚弦直覺這老者的笑聲色蒼涼、淒厲詭異,似有無盡恨意與怨氣待其發泄,而且每一聲彷彿都可以將人耳膜撕裂、心肺挖開一般,令他與耀陽感覺好不難受,尤其是思感深處爲之鬱結的煩躁,直欲讓人發狂。
老者笑聲逐漸停歇下來,遠遠地向倚弦投去一個審視良久的眼神,此時在他那極具威嚴的目光中,流泄而出的卻是似悲還喜的複雜情感,然後一把鬆開耀陽,身軀如金山傾倒般跪倒在地,一雙按地的枯黃手臂彷彿已是全身唯一的支柱,蒼老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然掛滿淚水,巨型身軀微微顫抖更似在訴說心中的無助與悽苦,看得倚弦心中酸澀難忍,感動不已。
忽然,一股凜冽的氣勢自老者身際滾涌而出,他高舉雙手,昂首仰望虛無空際,一雙異芒流轉的雙目中透出狂熱與希望,一陣驚雷般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道:“蒼天見憐!蒼天見憐!”
頓時,整座九龍柱臺爲之微微震顫,深具靈性的九根神龍石柱好似受到什麼驚嚇似的,玄能罡風四溢狂卷,飆風般衝蕩在玄門奇陣之間,老者的嘶吼聲不停迴盪在九龍柱臺之上,餘音久久不絕。
耀陽的眼前空空如也,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聽着耳邊響起的說話聲,大驚失神地問道:“小倚,這到底怎麼回事?”
還不等倚弦緩過神回答耀陽的問話,老者的心情便好似已經恢復平靜,喉間一陣梗塞,然後聲音晦澀不清地說道:“你們究竟是何人門下?怎麼會來到這裡?”言語間透出一股懾人心神的不世氣勢。
“你是誰?”聽着眼前一片空無之處傳來的聲音,耀陽壯着膽子喝道:“爲什麼鬼鬼祟祟的,有膽就出來!”
“我是誰?”老者悽然一笑,彷彿陷入沉思之中,好半響才緩緩道,“老夫蝸居於此應該已有上千餘載,老了,記性也差了,我早就忘記自己是誰了!至於你爲何看不到我,或許是因爲置身在‘九龍玄武大陣’當中,六覺被法陣靈能封印的緣故。像你那位朋友浮於陣外,自然便可以見到我的真身!”
倚弦聽他話中對玄術侃侃而談,襯上胸有成竹的回答,儼然一副世外高人的不俗姿態,想到心中太多不解的疑惑,忍不住問道:“請問前輩,這是什麼地方?”
耀陽正有此問,不由聚精會神傾聽答案。
老者稍作猶豫,答道:“此地乃是天地間三大禁地之一的‘陰陽劫地’,位處三界極陰極陽之地,不接南北不通東西,但凡六道衆生皆出不得進不得,你們又是如何來得此處?”
耀陽心直口快,聞聽看不見的高手前輩問起此事,立時將墜入生死河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倚弦見那老者一邊聽一邊連連點頭,似乎並不驚訝此中奇異,不由心念一動,再問道:“前輩,這座九龍柱臺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會被拒於陣外,而我兄弟卻可以立於陣中呢?”
老者雙目炯炯注視耀陽與倚弦,神秘莫測地一笑,道:“在老夫解答你們這個疑問之前,兩位小兄弟可否先答老夫一個問題?”
倚弦與耀陽幾乎同時應聲道:“什麼問題?”
老者期待的眼神望定二人,問道:“你們究竟出自何宗何派門下?”
兄弟倆倏然一驚,從老者的問話憶起蚩伯給他們兄弟帶來的傷害,不由對老者生出一絲戒心,於是答道:“我們兄弟不是任何宗派門下!”
老者聽到他們的答話,先是皺眉低頭自語一番,又望着兩人搖頭思索半響,一副好生奇怪的模樣。
耀陽等待半響卻沒聽到老者的回答,禁不住對漂浮空中的倚弦問道:“小倚,前輩還在嗎?”
倚弦答道:“前輩還在,好象正在思索什麼問題?”
老者聞言擡頭注目兩人,口吐驚人之言道:“其實沒什麼,方纔只是有些奇怪你們既然沒有師門,但爲何周身元能充盈,比之任何宗派的法道高手尤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修行潛力之強勢更是老夫千萬年來所僅見!”
耀陽與倚弦俱是一怔,驚問道:“元能充盈?”兄弟倆隨即想起在參詳“軒轅圖錄”時靈體的殊異感受,還有方纔墜入生死河源頭後的莫名力量。
倚弦一直在思索這些靈異的體驗,此時聽老者說起這事,心中更是好奇想一探究竟,於是稍整思緒,恭敬道:“小子深信前輩所言定然是有所依據的,但我們兄弟生性愚鈍得很,有時雖然感覺到一些莫名的徵兆,卻始終弄不明白其中的關鍵所在,所以還請前輩解開我們心中的疑惑!”
耀陽也正有此意,忙應聲道:“對啊對啊,請前輩明示!”
老者負手昂然挺立,微微一笑道:“要老夫替你們解開疑惑倒也不難,只是兩位小友必須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全部說與我知道,否則老夫縱然有心想幫你們,怕也是無能爲力的!”
倚弦與耀陽對望一眼,稍作猶豫後細思此事說出也無關緊要,於是便將近些日子的遭遇一五一十盡數告之老者,然後靜候一旁迫不及待等候老者的解釋。
老者聽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侃侃而訴,面色驟然變得陰晴不定、時驚時疑,喜憂參半,直到他們講完後好半響纔回復常態,再度深深凝視兩人,黯然一嘆道:“老夫已然知悉其中玄妙!”
耀陽連忙性急地問道:“什麼玄妙?請前輩解說!”
倚弦充滿期待地望向老者,他更希望老者能解開這些日子的諸多疑惑。
老者深吸一口氣,娓娓而述道:“其實發生在你們兄弟身上的這一切事情,全部都是因爲那面石璧——三界神魔都稱其爲‘歸元魔壁’而起,先是東聖道的蚩伯利用你們吸引妖狐的注意,他然後伺機盜得魔壁,而後妲己將你們從冥界帶回人間也是因爲魔壁的緣故!”
說到此處,老者掐動指端,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道:“如若老夫所料不差,你們第一次身亡之時,理應是千年難遇的‘九星連珠、絕陽蝕月’之夜,對麼?”
“九星蝕月?”倚弦與耀陽愣了一下,先是被那塊“歸元魔璧”的來歷所驚駭住,再一回想那晚在淇橋上看到水中倒影的九星天象,不由恍然大悟,便將當時所見到的景象一一詳述出來。
老者聽完之後緩緩點點頭,移步走到柱臺中心的奇形異物旁,微閉雙目解釋道:“當夜天樞、天璇、天璣、天心、天禽、天權、天輔、天衝、天丙九星連珠,九陽北斗衝月蝕陰,引得天地間的陰陽之氣失去固有的平衡,此等天體異象的契機實屬罕見,悠悠千年難得一遇。
而更爲碰巧的是,七月十四乃人間界一年當中陰氣聚匯最盛的一夜,所以當時陰陽臨界之氣紛爭更甚,陽不制陰,陰不消陽,而處在此時此境的修法入道之人最是難受,稍有不慎便有毀靈滅體之厄,所以類似這等天象劫數,俗稱‘天劫’!
‘歸元魔璧’乃天地造化之物,自然也難免受天劫相沖,恰巧蚩伯又焚盡元身引來天雷拼死一擊,殊不知天雷乃極陽之氣所凝,如此一來,正好達至衝開‘歸元魔璧’的本元封制,使其中蘊藏的元能陰陽交替、互抵互消,終於破壁而出,融入你們兄弟二人的體內。”
聽到這裡,耀陽與倚弦頓時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正準備問話之際,只聽那老者又再繼續說道:“可惜當時你們的肉身哪裡堪受天雷一擊,早已百脈俱焚神仙難救,所以魔璧元能盡數融入你們靈體之內,然而靈體不比肉身,古往今來能驅使本元靈身修真合道之士聞所未聞,因此包括狐妖與那聞太師在內,誰也沒辦法從你們肉身中取爲己用,魔璧元能隱而不現藏而不露,這纔有了你們二人重歷陽界發生的諸多事端。”
看到兄弟倆似懂非懂、半信半疑的表情,老者仰觀柱臺外一片虛無之象,曬然一笑,道:“老夫也不必多說,稍候片刻便立見分曉!”
倚弦與耀陽兩人還未來得及思索老者的話中之意,便立即同時感到一股大力忽然間從身體周圍出現,將他們兄弟的靈體齊齊捲起。兩人在巨力的左右下擦肩而過,奇蹟般互換了各自所處的位置。
倚弦踏足奇形異物的頂端,站穩身形環顧整座柱臺四周,一片空蕩蕩的濃霧迷朦,目光及不了眼前三尺之地,這才體會到剛纔耀陽的感受,同時也對這處奇異的地方產生了濃烈的興趣。
耀陽懸浮到半空中,俯視柱臺全景,瞪大了眼睛盯着距離倚弦不到數尺距離的老者,詫異非常地大聲問道:“咦!老前輩,爲什麼剛剛我在你面前什麼都看不到,離你這麼遠反而可以見到你呢?而且爲什麼我們兄弟倆會在這裡出現這種怪異的現象?”
老者笑道:“‘歸元璧’蘊藏天地至陰至陽的本元奧秘,所以匯入你們體內的元能分屬一陰一陽,而此處又是三界禁地,極陰極陽的罡流自始至終環繞流動於此,至於眼下這所柱臺正處在禁地中心,所以陰陽罡流與你們的靈體元能纔會產生相吸相斥的反應,至於你們看得見看不見老夫想來也是因爲這個的緣故。”
兄弟倆聽得如此一說,想到終有一天也能達至一定玄法高手的境界,立時欣喜若狂,相互投以激勵的眼神,渾然忘了自身所處何處了。
倚弦壓下心中雀躍的情緒,略一思忖,向老者問道:“小子還想再請教前輩一個問題,既然我們兄弟體內擁有那麼強大的兩極元能,那麼究竟要怎麼樣修煉才能隨心所欲地施展玄法呢?”
耀陽一聽之下也是心癢難當,連聲催促老者說出箇中因由,直恨不得立時將體內的元能發揮到極至,一展玄法高手的威武英姿。
老者笑而不答,反問道:“你們可知歸元魔壁的來由?”
倚弦與耀陽茫然無知地搖搖頭。
老者緩緩道:“‘歸元壁’乃是萬千年前一位縱橫天地三界、曠古絕今的蓋世人物在飛昇時,集所有肉身聖體的精元所化,故名之爲‘歸元’,你們二人各繼其一半元能已可達至靈神不死不滅,但這畢竟不是你們自身苦修而來,自然無法融會貫通,又怎能對它如臂使指般運用自如呢?這需要時間與法度的無間結合,總的說來還是一句話,努力去磨鍊吧!”
倚弦與耀陽兩人聞言頓時信心大增,同時摩拳擦掌做出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老者謂然一嘆道:“這天地間一啄一飲皆有定數,你們兄弟二人既然有此機緣運數,也就註定將來不平凡的作爲!老夫在此沉寂苦修千年,感悟天地陰陽造化之神奇,卻都不曾象今天這般心潮澎湃難以平定下來!也罷,你們既然與我甚是有緣,索性就讓老夫助你們一臂之力吧!不過……”
兄弟倆一聽老者有相助他們的意思,大喜過望之下不由同聲問道:“有什麼問題,前輩儘管指教便是!”
老者饒有深意地望了兩人一眼,續道:“老夫也只是盡己所知略加指點而已,最後能否有所成就還是要靠你們自己去爭取的!”語罷,老者雙目中霍然閃過一道厲芒,高擡的雙掌中射出兩線紫色異芒,分別射向位置不一的兄弟二人。
倚弦與耀陽只覺眼前光芒一閃即沒,還沒來得及反應,兩人業已被異芒力量包裹在其中,無力動彈半分。甫一觸及那股異芒力量,他們彷彿再次感受到肉身窒息般的痛苦,更讓他們產生一種無力抵制也無心抵抗的感念。
就在他們堅持到最後一刻,即將沉淪昏迷的剎那時,幾乎同時生出一個很清晰的概念——在他們遇到的諸如蚩伯、申公豹、妲己、聞太師、姜子牙一類的法道高手中,這位不知名的老者無疑是最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