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通集團拆分的過程中,荷蘭政府曾經採取的措施,就是向富通集團提供一定數額的融資,同時將其旗下的銀行業務國有化,這種做法,等同於由荷蘭政府出面,出資買下富通集團虧損的銀行業務。
之前,巴黎銀行操作收購富通銀行旗下在比利時和盧森堡的銀行業務,整個過程中未必沒有消息透露出去,但之所以沒有人動手,就是擔心比利時會學習荷蘭的作法,也對富通集團的銀行業務實施國有化,若是那樣的話,整個投資到最後只能弄個雞飛蛋打。
金融界有些時候的確很迷信“運氣”這個東西,但若是有誰將全部的未來都押在運氣這個東西上,那註定會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所以,韓衝說他冒險成功,這種說法根本不可能有誰會相信。
在場的幾個人都是猴精堆裡挑出來的人精,他們自然不會把韓衝的敷衍之語當真,當韓衝說他冒險成功的時候,這些人的腦子裡都轉了同一個念頭:韓衝對比利時政府方面的暗箱操作早有耳聞,他甚至是提前瞭解到了一定的內情,更有甚者,那個向英國《每日電訊報》透露消息的“知情者”,就是韓衝一手安排出來的。
是的,整件事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因爲手裡有比利時政府參與暗箱操作的政局,韓衝纔能有恃無恐,他手裡有這方面的證據,自然不擔心比利時政府會在關鍵時刻選擇國有化這條路。哪怕比利時政府方面有這個打算,他只要適時的將這個炸彈扔出去,就足以將任何國有化的企圖砸個粉碎。
換句話說,韓衝當初力主投入這個項目,或許不知道項目的背後牽扯到了巴黎銀行的計劃,他的目標也不一定就是巴黎銀行,但因爲他手裡有要命的東西,就完全可以把資金投入進去,以期拿到關鍵的10%業務份額。只要有這個份額在手,無論是巴黎銀行還是倫敦銀行,總要求到門上來跟他做這筆交易,以支付一定溢價的方式,從他手裡買走這筆份額——這真是精明的投資,穩賺無賠。
以散佈醜聞的方式達到商業企圖,這在華爾街不是什麼令人不齒的事,還是那句話,這裡推崇的是成功者的成功,而不是成功者的道德水準,沒人在乎成功的過程,大家看重的只是那個成功的結果。
每個人都對韓衝這次的成功操作有所理解,但韓衝不解答,這種理解也只能淪爲猜測,不過,類似這種細枝末節的東西,在場的人也不會去關心,他們更關心的是,韓衝會不會在這個時候放手,接受巴黎銀行方面開出的條件。
艾多蒙德曾經有過直接干涉韓衝商業操作的記錄,當初就是在他的干涉下,韓衝帶領的赫爾斯金融纔會草草的在做空雷曼的項目上收手,這一次,顯然又是一個這樣的局面。不過與前一次不同的是,艾多蒙德已經不能再直接給韓衝施加壓力了,不爲別的,就因爲如今的韓衝已經是高盛的高級合夥人,如果他對這種壓力不服,上訴到公司的監事會,艾多蒙德免不了要惹上一身的麻煩——別忘了,geo投資是高盛旗下的公司,它的盈利多少直接關乎到高盛投資人的利益,韓衝希望給投資人們多賺錢,這個主張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你冒險成功了,卻給我們惹來一大堆的麻煩,”這時候開口的人是威爾,他皺眉看着韓衝,說道,“這次亨利從華盛頓趕過來,就是爲了你的這個項目。”
儘管這番話責怪的意味很濃,但威爾的語氣卻並不嚴厲,聽着倒更像是嗔怪似得。
韓衝心裡一突,他敏感的察覺到,威爾與艾多蒙德之間的矛盾,似乎有了某種形式上的轉變,至少,在富通收購案這件事上,兩人之間更像是在做配合,而不是在勾心鬥角。
這個細節仔細想想就能想到,很明顯,威爾這番話不是在譴責什麼,而是爲了將保爾森前來紐約的目的引出來,從而將話題轉移到如何解決富通收購案上去。如果這番話是由艾多蒙德說出來的,那艾多蒙德本人的立場就會顯得尷尬,而現在,威爾顯然是幫他解決了這個麻煩。
“不不不,威爾,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果不其然,保爾森順勢接過話頭,笑道,“我可沒有權力干涉一家投資公司的合法操作,而且就我本人的觀點來看,韓的這個操作的確做得很漂亮,更何況,能讓法國人丟掉風度,氣急敗壞一次,也算不上什麼壞事。”
美國人對法國人向來觀感不佳,這是個歷史問題,與商業倒沒什麼關係,因此,聽保爾森這麼一說,房間裡其餘幾個人也是配合着笑兩聲。
“不過,這個case做到現在,已經牽涉到了政治問題,繼續進行下去,很可能會出現更大的變數,”保爾森口風一轉,繼續說道,“無論對geo還是巴黎銀行,這個變數可能都是不利的。因此,我個人的意見......不,是建議,我個人的建議是,在儘可能短的期限內,將這個case結束掉。沒有拿到手裡的盈利永遠都是預期,而預期則是存在風險的,我想,這個道理韓也是很清楚的。”
“亨利先生的建議我當然會積極採納,”韓衝毫不猶豫的說道,“不過,我需要先搞清楚法國人開出了什麼樣的條件,這些條件是不是還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巴黎銀行希望能夠全盤接手geo已經完成收購的富通銀行業務,當然,在照價接手的同時,他們會支付geo不超過5億美元的溢價。”保爾森沒有開口,而是由布蘭克費恩負責解釋道。
“溢價部分以什麼形式支付?”韓衝追問道。
“現金,當然,考慮到目前問題的複雜性,這部分溢價巴黎銀行希望以第三方兌付的方式來支付,”保爾森說道。
所謂第三方兌付,實際上就是走一箇中轉,由巴黎銀行向第三方的中間人出售某種債券或是資產,然後,由這個第三方向geo支付5億美元現金。之所以採取這麼複雜的付款方式,主要就是爲了堵嘴,堵住媒體和大衆的嘴,否則的話,若是巴黎銀行直接付這麼一筆錢給geo,等於是坐實了其參與暗箱操作的傳言。
“對這個條件,你可以選擇同意,當然,也可以選擇不同意,”威爾接口道,“如果不同意的話,你可以把你的條件提出來,相信法國人會認真考慮的。”
“那我選擇不同意,”韓衝直截了當的做出選擇,說道,“如果法國人想要geo手裡的業務份額,那他們必須給出一個我想要的條件。”
“哦,你的條件是什麼?”威爾顯然非常關注韓衝要提的條件,他毫不停歇的追問道。
“我想要巴黎銀行現在掌握的雷曼國際歐洲部全部債權,”韓衝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的說道。
“這個要求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威爾不等皺眉的保爾森開口,便直接說道,不過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明顯放鬆了很多,就像是他早在等着韓衝提這個要求一樣。
“不,相比起5億美元的溢價,這個要求並不是怎麼過分,”韓衝說道,“雷曼國際在法國的業務主要集中在sadeqe控股身上,就我所知,這家控股公司目前的負債是139億美元,資產總額爲145億左右,話句話說,作爲sadeqe控股的最大債權方,巴黎銀行即便是將它拍賣掉,也拿不回多少現金。既然如此,何不將sadeqe控股交給geo來運作?那至少意味着巴黎銀行從拍賣中拿到的資金不會低於5億美元。”
韓衝在這裡說的由geo接手雷曼國際的債權,並不是說讓巴黎銀行將全部的債權作價5億美元讓給geo,而是說在完成拍賣之後,這5億美元拿來折抵巴黎銀行的收益。
作爲雷曼國際的最大債權方,巴黎銀行總共持有債權近93億美元,考慮到巴黎銀行龐大的債權持有量,後續對雷曼國際的出售,必然會由巴黎銀行做主導。韓衝提出的要求,就是由geo拿到主導權,組織這場出售。考慮到雷曼國際如今的負債額高達139億美元,資產總額卻只有145億左右,任何一個買家在承擔債務的同時,支付到具體收購中的價格,絕不會高於6億美元,如果行情不好的話,收購價低到兩三億都是有可能的。而韓衝的條件,等於是一下就把不計債務和資產的收購價頂到了5億美元,這對巴黎銀行來說也是有利的。
在場幾個人中,可以說只有保爾森不明白韓衝的意圖,而剩餘幾人都知道韓衝爲什麼這麼做——不爲別的,就因爲野村證券目前正在運作收購雷曼國際的項目,韓衝這時候插進去,等於是截了野村證券的胡。如果野村證券還想將這個項目進行下去,那麼後續的談判,它們就需要來跟geo談,如此,韓衝那個龐大計劃的敲門磚就算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