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一晚上,纔剛睡下。”她低聲道。
我點點頭,轉身看向榻上那人,這些日子爲情所苦,她瘦了,也憔悴了!
鴛鴦看她睡得沉了,才拉着我出來站在廊下道:“娘娘,再這樣下去不是法子,還有半個月大婚,但奴婢覺得公主已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她說着就滴下淚來。
我沉下臉色道:“放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公主已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鴛鴦哭着跪到我面前,“奴婢知道奴婢口不擇言,可是娘娘……這些話奴婢也只能跟您說了,公主病了,可是她不願意吃藥,也不讓奴婢去告訴皇后娘娘,整日整日睡不着覺,把一個好好的人都快熬幹了。”
我無耐的嘆氣,轉身看看棲月宮上下的人,似乎也沒有幾個能信得過
的,月瑤抱病恐怕也只有鴛鴦一人知道。
“公主是小孩子脾氣,她不讓告訴皇后,但總歸你該去告訴本宮。”我收回目光道,親自將她扶起來。
“公主說了,如果奴婢敢去說她就把奴婢退回內務府去。”
看來月瑤已做了赴死的準備,我無聲的在心裡嘆息,對鴛鴦道:“你悄悄的,不要驚動任何人去太醫院請個太醫過來,別人要問時,就說公主偶染風寒。”
鴛鴦點了點頭,擦掉眼淚道:“好,奴婢這就去。”
“站住。”裡頭一聲震喝傳來,雖是沙啞無力,但威嚴不減,鴛鴦驚嚇的站在那裡,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月瑤一手扶着門框,不知何時已醒了,或許她從來就沒有睡着。
“鴛鴦,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準去請太醫嗎?你好大的膽子,看來我這裡是留不住你了。”她冷冷的道,目光慢慢從鴛鴦身上轉向我,“貴妃娘娘,
好久不見哪!”
她明顯對我生份起來。
“你都成這樣了還不請太醫,難道真得想死嗎?”我有些慍怒,看着她把自己折磨成這樣,真不知道是罵她好,還是憐她好。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彷彿隨時都能倒下去。
鴛鴦站在一旁哭泣,“公主不要趕我走,奴婢再也不敢了。”
月瑤只是看了她一眼,轉身對我道:“你走罷,等我臨死前你能再來見我一面,我就知足了。”說着就咳起來,扶着門框劇烈咳嗽。
我走過去幫她拍背,“你還好罷?”
她轉過身不理我。
“月瑤,我知道我最近不來你生氣了,可是你不要這麼折磨自己,如果皇后娘娘跟皇上知道你這樣,也會傷心的。”
她直起身子用帕子擦擦嘴角,冷笑道:“我有什麼資格生你的氣呢?我不該連累你的,還是讓我自生自滅罷!”
“月瑤……”我心疼的看着她,說不出話來。
她冷然撥開我的手,身子棉軟,獨自扶着進了殿。
我跟着進來,“我不是怕連累,而是如果毀婚,兩國必會交戰,到時要怎麼收場,你爲什麼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所以
我死。”她淒涼的說着,重新在榻上躺了,七八月的天氣,卻還蓋着薄被,我回想起剛纔拉她的時候,她的手指竟是沒有溫度的。
“月瑤,如果你死了,冷大人也得跟着死。”我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
她正在翻身向裡,聽見我的話就不動了,轉身看着我道:“你說的這是真的嗎?”
她蒼白空洞的眸子劃過一絲凜冽,看過去有些駭人。
我肯定的對她點點頭,“皇后娘娘已經知道你是因爲他纔不肯嫁,如果你死了,你認爲冷大人還能活着嗎?你娘一定會要他爲你抵命的。”
月瑤垂下目光冷笑,“她就是一個殺人不見血的魔頭。”
“月瑤……”我想勸又不知如何勸,她對皇后娘娘這份怨已經扎得太深太深了。
“你走罷。”她冷冷的道,重新閉了眸躺下。
“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走?”
“不幫我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她把話說得絕情,我無言以對,她分明就是在逼我。“就算我幫了你,能怎麼樣呢?”
我終於在她的逼迫下鬆了口,她睜開眼看着我,眸子裡燃起希望,“如果你幫我,我就可以和冷大人一起遠走高飛。”
我搖着頭冷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們就算長着翅膀,又能飛到哪去呢?”
“只要你幫我出宮,我就會感激你一輩子的。”她坐起身子道,激動的拉着我的手,已經換回了從前的月瑤,“傾城,我求你。”
我無耐的看着她。
“傾城,你說話呀!我知道我剛纔那樣對你讓你傷心了,可是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了傾城,你幫幫我。”她說這話的同時拉着我的手,不住的哀求我讓我幫她,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晚上……
我被逼得沒有任何退路,終於答應道:“可以幫你,但你現在必須馬上看病吃藥。”
她欣喜的張大眼,一把抱住我道:“好,我吃藥。”
我讓靜去太醫院請了信得過的太醫來給月瑤看病,太醫說月瑤的病是因爲結鬱太久,氣血兩虛,吃些藥調理一下就會好。
我賞了銀錢親自送到門口,方纔回來,月瑤躺在牀上看着我,“我們時候時候行動?”
“等你病好了。”我冷聲道,轉身把藥交給鴛鴦,“這些藥要按時煎給公主吃。”
“知道了娘娘。”鴛鴦拿了藥下去,月瑤在牀上等得焦急,再次問:“那是什麼時候?我可沒有多少時間了,再有半月就要大婚呢!”
“誰讓你把自己身子弄成這樣。”我沒好氣的道,看着她心情好,連帶氣色都好多了,不免有些後悔剛纔那麼莽撞答應她,現在要如何收場?
她看不到我臉上細微的情緒變化,心心念念只想着出宮後要怎麼與冷珏雙宿雙飛,幻想的道:“如果走了,我就再也不要回來這裡,再也不要跟皇室有任何瓜葛。”
我沉默着,不能苟同她這些話。
從棲月宮出來,靜就堵着氣不言不發,我知道她在氣什麼,可是我沒
辦法,月瑤鬧得死去活來,總不能見死不救。
“阿九,這件事有困難嗎?”我隔着轎簾道。
阿九隨在一側,想了想道:“不太容易,現在宮中因爲大婚,戒備比從前森嚴。”
“不管怎麼樣,麻煩你了。”我託付道,沉沉嘆了一聲,阿九自小跟着孝文太后在宮中,他的能力我信得過。
“公主,難道你忘了太后娘娘說的?她說如果自身處境困難,就不要做老好人去幫別人,那樣會害苦了自己。”靜忍不住出聲道,明顯有些怨我。
我低下頭苦笑,“我何償會忘了?。”
“公主沒忘爲什麼還做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事?到時東窗事發,公主是皇后的孩子,大不了罵一通,但娘娘不一樣了,娘娘如果被定爲同謀,或是一個欺上瞞下之罪,那時候公主要怎麼收場?”
她隔着轎簾聲聲質問。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
靜有些痛心,“公主,你怎麼變得這麼傻。”
“可月瑤是我的朋友,她也曾爲我出頭。”還有,我希望冷珏可以有個好女人愛着他,只是這句話,我沒有說出來。
或許我內心深處答應幫月瑤,大部分都是因爲冷珏。
想到這裡,我便笑了,坐在轎子裡發笑,或許靜剛纔說的對,什麼時候我也會因爲某種感情而變得這傻。
皇后娘娘對月瑤不大關心,每日只讓李公公去那裡幫着張羅,而她正忙着和梅婕妤周旋,梅婕妤懷孕的消息現在已經傳開了,大概是因爲上次那件事情知道瞞不住我了,於是才故意放出了風聲,南諾天子嗣鮮少,這次梅婕妤懷孕可謂是天大的好事。
他縱然不愛她,可也愛她肚子裡那個。
我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心裡竟然有些酸澀。
我自嘲的笑笑,翻身向裡睡去,姒傾城,什麼時個你也開始落入感情的俗套。
午後殿裡靜悄的嚇人,我屏退了所有宮人,獨自躺在榻上休息,殿裡放了冰塊消暑,絲絲的涼意透衣而來。
聽到身後腳步聲響,我頭也不回的道:“怎麼樣?”
“都已安排好了,今天晚上子夜行動。”阿九回道。
聽到這話,我像是心裡的石頭落了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你現在好回好生歇着罷,晚上要小心。”
“奴才知道,奴才告退。”他轉身退下。
我從榻上坐起身,桑蠶絲外袍滑落肩頭,露出一片雪白香肩,我無意去拉,只是看着外頭鬱蔥蔥一片雪松出神。
每每遇到這樣驚心動魂的時刻,我就會想起在太白山的歲月,我說孝文太后只教我琴棋書畫,可是……七年的時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都學了什麼。
薄涼的月色滲露黑夜,宮內紅燈高擎,大婚在即,皇后下令將宮中所有燈籠都換成新的,宮人們忙碌着連夜更換,一些靜僻的地方暫時撤了宮燈沒來得及裝上。兩個宮女擡着幾瓶燈油往東殿送,牆上沒有燈,只有其中一人手上提着燈籠照亮腳下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