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步輕風說,自己跳進駕駛室裡。
我沒動,“我來開。”
步輕風移到一邊,我坐上去,腳一下踩,換檔,又換檔,又換檔,又換檔,我只想快點開到五元,快點見到舒生,我總覺得舒生那邊有事發生,因爲心一想到他就更加刺痛。兩邊的樓和行人,兩邊的車和樹,像流星一樣從我眼前閃過,快點,快點,我心裡狂喊!身邊步輕風一言不發,彷彿沒有存在一樣。我不去考慮他對我出現在阮重陽身邊的想法,在這一刻,沒有任何事比我回家重要!
車子終於開到五元,我心一沉,小院的門竟然是開的,我直接將車開進院子,飛身下車,步輕風也飛身下車。門也是打開的,屋裡零亂,我衝進舒生的房間,舒生躺在牀上,他臉上的手指印分明,青青紫紫,蜿蜒交錯,嘴脣慘白,不見一絲血色,下巴上殘留着一條條明顯的血色傷痕,身上穿着白色的襯衣,衣領釦得死死的,看見我進來,人沒動,卻微弱地喊我一聲:“姐。”他眼中凝着一滴淚,在眼眶裡微微顫動,卻硬是沒讓它掉下來。
我上去抱住他,將臉貼在他的頭上,只覺得他全身冰涼,身子微微打着寒顫,我忍住眼淚,輕輕說:“姐回來了,舒生,姐回來了!”
舒生腦袋在我臉上輕輕地蹭,“姐姐,姐姐。”聲音細軟,像只柔弱的羊羔,我輕輕掀起舒生的衣角,露出衣服下面的肌膚,紅的,紫的,青的,一塊塊,一團團,觸目驚心!
步輕風進來了又出去,此時又進來,他看見舒生的傷痕,眼睛裡閃出寒光,透出一股子狠辣的戾氣,“房間裡全翻動了,好像是找什麼東西。”他蹲到舒生身邊,溫和地問,“有幾人,有什麼特徵沒有?什麼時間?”
“六個男人,其中有一個額角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疤痕。身高一米八左右。還有一個光頭,胸前有紋身。他們進來時剛好十點。”舒生說完這些,氣息漸弱,疲憊而滄桑,安靜地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裡面透露出無限驚慌和疼痛,更像一隻倦了傷了的墨蝶,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輕舔自己的傷口。我不敢多問,不敢觸摸他的傷痛,越是觸摸,越是痛。
步輕風立即掏出電話:“陶哥,是我,輕風。今晚十點五元發生了一起案子,□和搶劫。六人,男性,其中一人額角上有一銅錢大小的疤痕,身高一米八左右。另一人胸前有紋身。陶哥,受害人是我親人,弟弟我拜託你了,要快!我等你消息!”
舒生在我的擁抱下終於安穩,不再顫動,只是身上還是冰冷,我想用被子蓋住他,不想一動,舒生受驚了,擡起頭眼睛裡有恐懼:“姐姐,姐姐。”
我輕輕撫摸舒生的臉:“姐在,姐陪着你。”舒生的恐懼散去,信任地朝我展顏一笑,沉沉睡去。那一笑脆弱,悽美,有蝴蝶斷翅時的悲涼,有花朵被雨水摧殘時的憐惜。我一生用命維護的弟弟,我還是沒有保護到他!我閉上眼睛,還是沒有忍住,眼淚流出來。
忽覺臉上一暖,步輕風的手指輕輕擦着我的眼淚。他在我身邊坐下,將我摟在懷裡。我們三人,我摟着舒生,他摟着我。
舒生終於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放開手,輕輕退出他的房間,步輕風也跟着我走出來。
我給木北打電話:“你在哪?”
“我在木家。”
“爲什麼突然去了木家?”我走時木北明明在五元。
“木蘭明天就要走了,她要我陪她說話。”
“你幾點走的?”
“九點左右。”
我眼睛眯起來,木北九點走,那夥人十點來,正是我賽車時間,我回來時是十一點多,而且,木蘭明天走,今晚舒生出事,這些,是不是太巧了!我冷冷地浮起一個笑,舒生,姐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姐,出什麼事了嗎?”木北焦急地問。
“回頭告訴你。好好陪木蘭吧,她能有你陪的時間不多了!”我淡淡地說道。
“姐,現在告訴我!”
“別吵醒了舒生睡覺!”我掛了電話。
走進我的房間,桌子上翻得零亂,抽屜是抽開的,裡面也翻得零亂,牀上也亂的,連鋪蓋都打開了,衣櫃也打開了,衣服隨便丟在地上,木北的房間也亂成一團,他們到底要找什麼東西?
“我看了所有的房間,共同的特點是,書架和桌上翻得最亂。他們要找的大概是一張紙或者一本書或者一幅圖。”步輕風說。
一張紙?一本書?一幅圖?我正要搖頭,一本書?我只從老宅拿過一本《津縣誌》,當時一羣人的目光像是要吃了我,難道跟那本書有關?木伯恩反覆提起那本書,難道是別有用意?我突然記起很多年前我與小叔叔的對話。
“爺爺的書房有什麼特別呢,爲什麼都想進?”
“據說有寶,你現在有機會了,可以去探寶。”
“你信不信?”
“我沒想過要,所以不信。爭着要進的,都是信的人。”
難道真的有寶?而且寶就在那本書裡?可那本書是我信手抽的一本啊,就那麼巧?還是我無論抽哪一本就會被當作裡面有寶?都會來偷來搶?我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我本無意拿書,可木伯恩硬是我要拿一本回去看,他是不是故意的?可爲什麼要這麼做?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半點覬覦木家之心,他爲什麼要把他們的視線引到好像拿到木家寶藏的我身上?
步輕風從後面抱住了我,“不着急,我們一步一步來。先拿下那夥人,問出主謀,然後再做後面的事。”
我真慶幸他在我身邊,至少此刻,我不再孤立無援。
我走到客廳牆角,那兒有一盆常青鐵樹,我彎腰從盆裡挖出一個塑料袋子出來,將袋子打開,又打開一層一層的紙,裡面躺着我當年順手牽羊牽來的烈陽的手槍。9發子彈早被我從槍裡取出,現在,它們又一顆一顆地被我裝進彈匣。
“92式5.8毫米戰鬥手槍,有效射程爲50米,匣容量20發。”步輕風輕輕地摸着我的頭,輕輕地說,“我的女孩要開殺戒了!”
時間到了凌晨兩點一刻。我和步輕風還在等消息。舒生睡得很安靜,像個王子,與世無爭的王子,可還是有人狠狠地傷害了他!夏婆婆教訓第十八條,也是夏婆婆教訓最後一條,也是我唯一不太相信的一條,如今,我全部相信了,殘忍的事實告訴我,夏婆婆是對的!第十八條:人生於世,與其與世無爭,不如奮起一爭!不爭,坐以待斃,爭,尚有一線生機!
快三點的時候,步輕風電話響了,他接了電話,臉上露出一比笑容,回頭對我說:“人找到了,在九元找到的,現在帶回了警察局。陶哥問我們要不要現在去認人?”
“去。”我說,我一刻也不想緩!
“舒生要帶去嗎?我怕他會更加受到刺激。”步輕風的擔憂有道理,我猶豫了。
“我和你去,另外我叫人來保護舒生。”
“我叫阮重陽來,陌生人不好。”若舒生突然醒來,不見我,卻見一陌生人守在屋裡,他會崩潰。我開始打阮重陽的電話。
立即傳來阮重陽迷迷糊糊的聲音:“安之,這是半夜啊。”
“重陽哥,你過來五元幫我看着舒生。他出事了。”
阮重陽立即清醒:“好,我馬上過來。”
二十分鐘後,阮重陽來了,看到步輕風一愣,但沒說話詢問。我告訴他,舒生還在睡覺,守着他就行了,免得到時他醒了家裡沒個人。
阮重陽問我:“舒生怎麼了?”
我擡頭看窗外,窗外是黑黑的無邊的夜色,望不到頭的黑,“舒生,他被人欺負了!”
阮重陽眼睛裡頓時兇光暴露:“是誰?有眉目了嗎?”
“人找到了,我就過去,他,叫步輕風。”我指着步輕風說。
步輕風向阮重陽點點頭,拉着我上了車,這回,他坐到了駕駛室,我沒爭,警察局,他比我熟悉路。而且,自我知道他是疾風,就知道他比我的開車技術好,今晚和他成績齊平,我佔了很大的便宜,只有我知道,他的左小腿受傷了。賽車操控對人體肌肉敏感度很高,很容易影響比賽成績,如果在步輕風正常情況下,我絕對不能超過他!他的成績不像別人猜測的那樣,年齡大了跑不出成績了,而是年齡大了,水平更出色了!
以最快的速度到了警察局,陶哥指指戴着手銬的六個人,又遞給步輕風一份記錄:“這是口供,你看看是不是他們。”
步輕風遞給我,我只需要看見裡面的幾個字樣就能確定是他們。五元,門牌55號。我放下口供,走到一臉上有刀疤的人前面:“我不想看,我問,你答。”
“是誰指使?”
“不知道叫什麼,一個年輕女人,很漂亮,給我們三十萬,讓我們幫她做兩件事。”
“什麼事?”
“找一本書,奸一個人。”
“什麼書?”
“《津縣誌》,不過沒有找到。”
“奸的是誰?”我的牙齒髮緊,一字一句地問。
“就是那院子裡的漂亮男孩,那女人是這麼說的,沒說名字。”
“你怎麼知道屋裡只有一個人?”
“那女人打電話通知我們說那個時間只有一個人。”
“如果你再看見那女人,能認出來嗎?”
“能。”
“很好。”我點點頭,突然飛出一腳,隨即我旁邊的那個光頭一聲慘叫,一米八幾的身子飛向對面的牆壁,又彈回來,落在地上,只聽見□不見動彈。其實幾個嚇得紛紛後退,可又沒退處,背後是一堵冷冷的牆壁,只得靠着牆壁擠成一團,瑟瑟發抖。
“我現在就帶你去認人,如果你膽敢不認,我對天發誓,你會後悔!”
刀疤不停地點頭,身子顫抖。
陶哥對步輕風說:“功夫不錯,你隊員?”
步輕風搖頭:“我老婆。被害人是我小舅子,陶哥,這事絕對不能被人翻案!”
陶哥拍拍步輕風的肩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話說,你什麼時候結婚了,沒請我喝酒!”
“這事了了,一定請!”
作者有話要說:有讀者說舒生就是白月光,我要塑造的舒生形象也就是白月光。真捨不得如此傷害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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