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下了一整夜的雨。臨到明瞭,卻還在淅淅瀝瀝,滴滴答答,如歲月的低語,似生活的重複,讓人厭煩而無奈。屋檐和窗櫺上濺起的小水花,如不經事的頑童,飛舞着,跳躍着,最後終於累了,凝結成霧濛濛的一片片,籠罩着眼簾的所有。一瞬間,這世界變得似虛幻,似縹緲。 偶爾有人遊歷其間,如道人來去不見蹤跡,似凡人不慎落入迷境,不由得讓人浮想聯翩。微涼的泥土氣息,透過窗戶的縫隙,偷偷地溜了進來,沁人心扉,如洗盡鉛華的雨露,無味而清新。此時若手捧極美詞話,輕聲品讀,當也是不盡快活。
而此時此刻,窗前坐着的這個美少年——漢生,卻並無半點心思留戀這些靜幽之物。他倒像一個活死人,一時半刻都眨不了幾下眼睛。他面無表情,用冰冷的眼神注視着遠方,沒有一襲朝氣和溫存。也許,這並不能責怪於他,只是他的心被冰山所困,情被萬年積雪所束,寒意入骨,無法自我救贖:他從小便無父無母,是個被遺棄的孩子,那一年的冬天是如此地寒冷,當他快要被凍死的時候,一對好心夫婦出現了,救起了他,從此視如己出。幾十載,養父養母百般慈愛,家裡雖不是很寬裕,但也可說得上其樂融融。又過了幾載,終於自己學業有成,工作如意,此時當是結草報恩之時。沒料想,命運多舛,晴天霹靂,嫉好妒賢,嗜血殘忠:在一次車禍中,養父母,連同自己視若心肝的女友芳兒,一起和自己永別了。
他想到了死,卻不敢辜負二老的養育之恩和期望。他想到了芳兒的微笑,心一下子碎成了八瓣,一滴血,一滴淚,不停地淌着,凝結成了一片冰湖。沒有人知道這個美少年什麼時候不再行屍走肉,什麼時候開始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愛情、工作。也許他的心早已死掉,也許他需要傳說中的天外離火,一擊破冰,由此方可重生。但那離火到底爲何物,誰人又知曉呢?
歲月已蒼老,生活卻還需繼續。漢生每日依舊重複着上下班的無聊節奏,他不知道生活是否還需要他,但他卻是厭惡透了這正兒八經的一板一眼。
這又是一個鬱悶的早晨,領導給他們這個科室佈置了一大堆沒有實際意義的工作,同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硬着頭皮去完成。分給漢生的具體任務是:在電腦上修正原有材料的序號。他不禁暗自好笑,自己一個大學電腦高材生,竟整日與這等低級趣事相伴。他漫不經心地看着屏幕上一行行來回遊走的字符,手指“噠噠噠”地敲擊着鍵盤,百無聊賴。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咱們單位還有這樣的電腦高手呢?”聲音綿而柔弱,似春風的清爽,如絲線的飄然,如此親切,讓人安逸。“崩”,一下,只一下,漢生像被百度的熱水從頭澆灌而下,心裡那塊萬年冰川,立時,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漢生震驚地有些發抖,他下意識到,那個人,也許可以讓他重生的,已經從未來走到了自己身邊。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轉過身,臉色由於過度緊張而有些煞白。“轟轟轟”,當他真切地看到眼前這個女人時,那頑固的冰山一下子便傾倒了,瞬間化成了清泉,泉水的溫度一點點在升高,直到沸騰起來。他的臉越來越紅,赤到了脖子根兒。只見這個女人:彎彎的柳葉眉下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白淨的面頰上泛起一對迷人的小酒窩,高挑的身材如扶風楊柳。她見眼前這個小夥子如此窘態,不免莞爾一笑。漢生見狀卻更加害羞難當,如女兒家,見了心儀之人,心緒大亂。他索性轉過身,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激盪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