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迤邐, 動如泉鳴。
姚宇抽搐了一下,痛苦的把臉埋在寬大的狐裘披風中。聽到馬車快要到達的聲音,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王爺, ”姚宇避開看門的護衛, 直直前往藍心小築, 她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她這個樣子。
“都滾開, 把徐謙叫過來。”冷冷的甩開一句話, 姚宇硬撐着全身的疼痛,若無其事的走了開。
徐謙一會就來了,他恭敬的跪在地上, 看着躺在場上不看他一眼的端親王。鳳飛來的很快,還有文軒和半個大夫蕭允。“宇表姐”鳳飛皺了皺眉頭, 果然如預感的沒有好事。
姚宇揮手, 隨行的小廝冷笑着走開, 紛紛猜測着徐謙被姚宇如此冷漠的對待的原因,等着看好戲的態度。文軒看着徐謙, 同情的眼神,默默的不知說什麼好。鳳飛拉住文軒,不准他離開。姚宇自始至終都是揹着她,看不見她的臉。鳳飛猜測是朝廷內部出了什麼事情。姚宇是真的發火了,臉色不好看。
“圍在這裡幹什麼, 男的都給我滾出去。”姚宇低聲吼了起來。鳳飛看向她, 姚宇一個茶杯砸過去。碎在地上, 那她很喜歡的茶杯。
“徐謙, 來。”姚宇留下他一個人, 鳳飛還是不願走,直覺告訴她姚宇出了事情。
“鳳飛你到外面等我一會, 我休息下,就出去找你。”姚宇很溫柔,突然擡起了頭,露出幽潭般澄澈的幽眸,目光疲憊,語氣溫和。鳳飛沒再說什麼,也跟着,出去了。想了下,守在門外,又吩咐蕭允多注意藥房的人員往來。
“徐謙,你是不是真的是想代替容止。鳳飛是這麼要求你的吧。來,”徐謙沒有說話,低着頭,姚宇招手讓他過去。看着滿地的碎片,徐謙猶豫了下,還是跪了過去。
“疼嗎,”姚宇摸摸徐謙的臉。“我其實不想毀了你,但是也要看心情。你要明白。你現在被鳳飛送給了我。就是我的奴,性命恐怕比不上一條狗。”
“徐謙明白。”徐謙低着頭,任姚宇的手在他的臉上比劃,打着圈,折磨出一條條的紅色痕跡。
“來,”姚宇無力的用臉擦了一下他的。“我可以對你好。但是你必須完全忠誠於我。”充滿蠱惑的語言。
“徐謙明白。”
“你不明白。”姚宇低吼了一聲,抓着他的下巴,狠狠的幾乎掐出血來,注視着徐謙的眼神冰冷鋒利,猶如無堅不摧的寶劍。這樣巨大的壓迫感讓徐謙感覺似乎要被眼前的人瞬間撕碎。姚宇冷笑着開口,方纔的溫柔都融化成脣間的笑,“如果有一天,我和鳳飛必須讓你背叛一個,你必須選擇跟我。人人都知道,你已經是我的人了,鳳飛又怎麼會相信你。知道嗎。我要你發誓。”
“如果王爺相信我的誓言,徐謙,就發誓保證永遠不背叛王爺。”徐謙忍着下巴上的疼痛,咬牙說。
“算了”,我的確不相信誓言。
“鳳飛小姐說,我從那天開始只需要效忠王爺一個人。王爺,我會爲你保守秘密。”
“你?”姚宇卡住他的脖子,眼睛裡全都是,被看穿的刺痛感,還有少許的些欣賞都掩蓋在自己的無奈的悲傷之中。
“你很聰明。”姚宇不得不承認。
事後姚宇還陷入在自己的僞裝被輕易揭穿的痛苦之中,以爲是自己表現的太明顯了,怕鳳飛看出來。結果,鳳飛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於是問徐謙,當時他是怎麼看出來的,徐謙回答,是因爲,她的表情隱忍的厲害。徐謙承認,姚宇比他想象的要頑強的可怕。而鳳飛,身在其中關心則亂。
“那麼開始吧。”姚宇躺在牀上,輕輕的解開披風,被血水包裹的裡衣露了出來。徐謙,愣了一下。姚宇果然是心慈手軟的,如果和某個人比起來的話。
姚宇讓徐謙從墨玉匣子裡取來藥粉,徐謙的臉色有些發白。那個瓷瓶裡莊的是,碧血生,苗疆的巫藥,可以快速的止血治傷,不過它帶來的痛苦,如針扎入骨,血脈崩潰。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受得了的痛苦。所以碧血生還有一個名字,叫,鳳凰神土。經歷過的人必定如重生一般。活之前痛哭到死。
姚宇皺了下眉,臉上毫不在乎的笑笑,“如果去藥房取藥的話,鳳飛會看出來。我怕她做傻事。反正這都是我用慣了的藥,你不必擔心。”
徐謙點點頭,準備好一切,才躬身去撕開姚宇的裡衣。血肉似乎都黏在了一起。姚宇閉上眼睛,默默的承受着一切,
“生命本就艱難痛苦,只有痛苦才能讓我覺得活着。深切感受活着的悲傷的痛苦然後,”徐謙不知碰到了哪裡,姚宇痛苦的哼唧了一聲。但也只是淡淡的一小聲。姚宇,閉上眼,任徐謙熟練的給她上藥。口中唸唸有詞,催眠着自己的心。
“生之多難,死之多易。不難不易,不可枉生。讓這痛苦刻入,靈魂。死也不忘懷。”
“王爺,”徐謙開始處理最大的傷口,他伸出手,塞到姚宇的嘴裡。伴隨着一陣激烈的痛苦,把幾乎魂肉分離的姚宇扯回了現實。深深的牙印,把徐謙的手腕咬出了血。徐謙叫出了聲。代替姚宇叫出了聲。
如一場雲雨之後的大汗淋漓。姚宇覺得好了很多,眼睛裡卻比以前更虛弱。淡淡的看着徐謙的眼眸,澄澈無比。她就是這樣越是想黑暗破敗的東西,眼神就越是空明美麗。徐謙不知道,低低垂着的眼睛,正好與她的相交,幾乎陷入其中。願意爲她生爲她死。鳳飛小姐練過一種武功叫做攝魂術,而此人無需武功,只是簡簡單單的看着你,就好像全世界都因此閃亮了。這是一種天生的蠱惑。
“對不起了徐謙。你幫過我,我卻並沒有半點感激,”姚宇甚至沒有來得及穿上衣服,就抓起徐謙的手腕,運起剛剛恢復的真氣,只一聲脆響,徐謙痛苦的又叫了一聲,兩隻手腕已被同時折斷。
他從來都不知道,這麼多天來認識的姚宇哪個是真實的。與姚宇一同出入,感受到的溫情和那天城樓下,聚殲舉劍來救得濃濃恩情,幾乎染溼了他的眼睛。轉而一想,姚宇確實溫存的,但骨子裡的暴戾卻怎麼也掩蓋不住。當痛苦襲來的時候,當靈肉分離的時候,銷魂質感穿破胸膛,那時的姚宇就如溺水的火鳳拼命掙扎着,把痛苦轉嫁給其他人,靠近的都化爲灰燼。然後,美麗的天神微笑着,說,“我記得你的恩情,我會報答你的。”
對於陌生人,甚至是死敵一方的,她猶豫,她心軟。寧願去花心思想那不折磨而引人招供的方法。對於自己和自己人,卻往往出奇的冷漠和無心。就生生受着那痛苦,看着血流,看着傷口的痛氾濫,吞沒理智。
“你恨我嗎,說實話。”
“不恨,”徐謙用那種永遠是那麼卑微而恭順的語氣,“能爲主子所用是奴才的福分。”
啪,姚宇一個巴掌,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沒關係,這次我欠你的,你可以問我要一個願望只要不過分,我就爲你實現。”不過如果他爭了就是自己的悲哀吧。對上位者權威的僭越,姚宇現在也是上位者。
“徐謙希望主上繼續寵幸徐謙。”
啪,姚宇又是一巴掌,打在另一邊臉上,徐謙的臉兩邊腫在一起,對稱起來像是兩座小山。卻紅彤彤,粉嫩可愛。“這個不算,下次想好了再說。”
“謝王爺。”徐謙知道姚宇其實並不是生氣,只是用暴力在掩飾自己。也順便給了他向鳳飛交代的藉口。突然徐謙覺得自己其實很明白姚宇,雖然只是相處了一段時間,卻是對她的想法已經可以幾乎猜透。有了感覺,有了默契,就好像多年相交的摯友。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上位者,居心難測,若是都猜透了最容易的不是之際相遇的溫暖,或許就是惱羞成怒的殺戮。
王爺是傷心了,於是再也不管別人的想法了。
—————以上是以前寫的,我有不願意刪的理由,不好意思看下文吧———
從皇宮回來之後鳳飛就知道姚宇病倒了,不僅是身體病了心也病了,繼續變得懶惰而厭倦的樣子。思量着那人的消息對她也定是致命的打擊,於是叫若思再遲一天稟報。
身體傷了可疑用藥物來療傷,心傷了呢。看看知書鳳飛突然覺得自己狠沒用,連找到原因都很困難。知書前一陣還在爲上次玉仙樓自己的表現洋洋得意,去看了那兩個人的供詞,很奇怪,這樣兩個明明是細作出身的人也被嚇的驚慌失措,亂了陣腳,才讓她們有機可乘。
鳳飛看了看說,“這有什麼奇怪的,由貧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即使原本接受過嚴格的訓練習過武,她們那其實也就是一般的武功。而且在玉仙樓那種富人砸錢的地方過慣了,身子養嬌氣了,怎麼能受的了那苦呢。安大管家。她能做到大管家的位置,爲姚宇重用那也不是吃素的”。
知書讚道,“由貧入奢易,由奢入簡難,這句話好,說的太好了。簡直像王爺說話一樣有哲理。”鳳飛看着知書那羨慕加仰慕的光芒,想了一下,還是沒告訴他這句話也是姚宇說的 。
而知書這兩天,天天圍着鳳飛轉,幾乎是把鳳飛也崇拜到骨子裡。
鳳飛看着他,“不是吧,這麼快就變風向了?我還以爲我很討人厭呢。”
“哪裡哪裡,鳳飛小姐武功謀略都和王爺不相上下,最重要的是,鳳飛小姐有王爺沒有的優點。”
鳳飛挑眉看他,和姚宇相似的鳳目,亮閃閃的十分迷人。知書一直都知道在長相上,鳳飛小姐和王爺還真是可以相似到六七分。在姚宇不笑,鳳飛微微而笑的時候看。此二人各有千秋啊。
“對啊,鳳飛小姐很專情。而王爺就······”
鳳飛喝入嘴裡的茶几乎吐出來了。荒唐透頂的外在下,姚宇那人比誰都死心眼,深情,鳳飛可比不上。至於其他嘛,難道誰告訴你我不近男色?突然很有興致和他玩,鳳飛一把將知書拉入懷中,“你怎麼知道我專情。”
“我去看一下王爺,”知書掙扎幾下,飛也得逃開了。
藍心小築,姚宇臥房。
蕭安,輕悄的進了門,甩了姚宇一眼,自顧自的拿起屋裡的杯子觀察。姚宇平時溫和,偶爾也會間歇性火山發作,往往就是那手邊的東西出氣。於是蕭安吩咐照顧姚宇的琴兒,每換一個杯子就留下一塊碎片,藏在書架最頂層的地方。她要回來檢查。
對人也是這樣,火山的時候靠近她的話,她會把身邊的人都吞噬掉。沒有無辜。
作爲從小就隨着姚宇一起的蕭家派來的管事,蕭安深諳姚宇的脾氣,硬的不行,軟的也不行。只有恰到好處的點撥、告慰,一邊勸解療傷,一邊鞭策告誡。她就吃這一套。
一二三······七八,居然有八個了。同樣的翡翠杯,白玉杯,今天捏碎的卻不是昨天的那一個,那相同的杯子握在手上的感覺,不知如何。生氣和發火比在幽州的時候更加多了。這是心思急躁,晃盪不安的表現。
旁邊有琴兒做的記錄,每個杯子破碎的原因。她仔細看完了,脣角一勾。
“宇小姐,還在睡嗎?”蕭安打斷姚宇的裝睡。微微而笑。
“大管家,我累得很想再睡會。”姚宇嘆口氣也想向她笑,可是掙扎了半天眉頭還是糾結成一個川字。
蕭安伸手把她的眉頭撐平,一長輩般的我額暖和與包容,細心的看着她。
“這個川字要是倒過來就好了,倒過來,好看些。中間再加一豎。”蕭安突然比劃着說。
“額,”姚宇驚訝了下,想起那倒過來的川,不就是三嗎,加一豎,王?姚宇拍開她的手,“那就是老虎了,多難看啊。”
“笑了就好,我還以爲,走了沒幾個月,宇小姐就不會笑了呢。那我就罪過了,對不起老太君,對不起蕭將軍,對不起蕭氏和姚氏的列祖列宗······”
“對不起姚氏幹嘛,”姚宇笑着打斷她,“還不是那羣姓姚的把我害的那麼慘。”
“哈哈,”蕭安,大笑幾聲,拍拍姚宇的肩膀。“宇小姐是在想容止吧。西苑的那些人都被你冷落了很久嘍。”
“哎,”姚宇又是一嘆。“若思來信說,要明天才能到了。居然走了那麼久。”
她不知道現在,若思和鳳飛已經達成了協議,要等過兩天,她精神狀態好一些再告訴她。而姚宇想的確實趕緊讓容止的消息把她的悲傷和不耐都沖淡。
蕭安知道鳳飛瞞着的事,她看着這兩個孩子長大的,又怎麼會不瞭解鳳飛是真心關心姚宇。而姚宇這個人,說的是沒事,一旦遇上傷心事,就會立馬真的崩潰。從心底裡崩潰,很難修復那種。
“你看,我也不會安慰人,你要耗資爲之了,我要去幽州,見見老太君。這次就是來看看你,和鳳飛小姐,告個辭就走。對事對人都慎記,莫要太執着。好自爲之吧。安姨永遠會伴着你,永遠支持你。”蕭安說完還挑了挑眉,玩心不死的樣子。
姚宇點點頭,她的安姨永遠都是看起來那麼年輕。
知書在門外看着她們兩個,突然心裡有種怪異的感覺。安大管家,看起來多好一人,居然是那種,內外不一的人。
“知書。”蕭安走到門前,臉上寫着些許不悅,只是些許已經讓知書不安了許久。
“好好照顧王爺,和鳳飛小姐。”蕭安笑道,方纔嚴厲的質問已經煙消雲散。
“是,安大管家。”知書畏懼的躲過她,看向姚宇。
姚宇居然呵呵的笑了,“你們真的那麼怕她,我覺得大管家挺好啊。”
“王爺,”知書看了一眼,把別人的窘迫笑的沒心沒肺的人,他是真的怕她。蕭安是真的管過鬼獄。她是真的冷血。她是真的,只對姚宇那麼溫存和忠心。
王爺,你的傷被療好了,可是我的傷被撕裂了。(其實他看錯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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