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雙沉寂的美眸裡,所有被她深深壓抑的仇恨的光芒頃刻間全部暴露了出來,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放下對葉宋的仇恨的。
南樞翻掌掌心裡貼着一片薄刃,對葉宋道:“你是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有多久,最後就算只有一死,但能拉你一起下黃泉也是值當了。是你自己要送上門來的。”說罷她一甩手便準備將手中薄刃朝葉宋的脖子扔去。
然而,就在這時,南樞的背後突然躥起一道冷風,她來不及應對,後背便生生受人一掌,身體不穩往旁邊倒去,而她的那片薄刃也因此偏離了方向,射到了葉宋的牀柱子上,薄刃來回在空氣中顫動着,發出極其輕微的鳴響聲。
南樞腦中也隨着嗡地一聲,還沒反應過來,脖子便被一隻大手給狠狠掐住,抵在了牆面上。她定睛一看,只見南習容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身冰寒,連臉色也冰冷了幾分。
南習容道:“你是將朕的話當耳邊風是不是?”
南樞張了張口,艱難道:“妾身……妾身是在幫皇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是不殺了她,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事發生……”
南習容歪了歪頭,斜睨着南樞,無比邪氣地道:“既然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爲什麼你還要違背朕擅自做主?你這樣,真的是爲了朕嗎?”
“是,妾身承認,不僅僅是爲了皇上,還爲了妾身自己……”南樞臉漲得通紅,“難道殺了她不該嗎,還是說……皇上已經捨不得殺她了……”
“你住口!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忤逆朕的!”
“皇上……妾身跟隨皇上多年,卻比不上這區區一個敵國的女人……”南樞閉了閉眼,眼角淌下兩行清淚,“若是如此,皇上就殺了妾身便是……”
南習容五指收緊,看着南樞毫不反抗,最終他又鬆了鬆手,把南樞一下子扔出了殿外去,“再有下次,朕定不饒你!”
南樞跌出去的時候,殿外的門口邊正扒着一人,鬼鬼祟祟的,見南樞就像糉子一樣被扔了出來,連忙驚呼一聲閃身讓開。隨後便聽見了外面悶咚一聲。
隔了一會兒,纔有人扶着殿門順着胸口走了進來。來人是一個小姑娘,明眸皓齒的,穿了一身南瑱的宮裙,舉手投足間雖然稍顯稚嫩但還是掩蓋不了一身貴氣。
她長得與南習容有七分相似,便是南瑱的小公主。
這小公主也是見過葉宋的,曾經在北夏的宮晏上。那時她看上了蘇靜,一心想要嫁給蘇靜。
小公主一邊走進來一邊道:“好歹南樞也跟了皇兄許多年,皇兄扔她就像扔一隻破鞋似的,未免也太冷酷無情了吧。”嘴上那麼說,但眼神裡以及臉上流露出來的神態,一點都沒有爲南樞感到惋惜的樣子,反而有一絲理所當然,轉而又道,“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她就是一隻破鞋。”
她走到葉宋牀邊看了看,嘖嘖道:“這就是當年的那個王妃啊,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也真夠可憐的……她不是皇兄的俘虜麼,爲什麼還要住在這宮裡還有太醫給她治病,俘虜就應該交給軍隊,讓那些將軍好好對她,皇兄爲什麼要把她救回來?”
南習容明顯對這小公主的到來很不悅,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看看啊,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個女人,惹得皇兄不殺她。一個嫁過人的女人,還能得到蘇靜的愛慕和陪伴……”她隨即又露出不屑的表情,“但其實看起來也不怎麼樣,這種女人叫南樞殺了纔好。皇兄,你不應該讓她來當俘虜,應該讓蘇靜來。北夏的軍隊裡能有個什麼好大夫治他,要雪應宮裡有的是,讓他來宮裡才能治好他……”
南習容不耐道:“回去!”
公主也未多做停留,南習容惱了對她沒有什麼好處,遂轉了一圈就告退,還不忘道:“皇兄,你可答應了我的,要把蘇靜的命留給我。”
不得不說,南習容放在殿裡的那盞梅,起了很大的作用。葉宋聞到梅花暗香能夠想起許多過去美好的往事,能感覺好像蘇靜也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她的傷一點點好了起來。
幾日以後,葉宋終於甦醒。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幅陌生的畫面,她稍稍一側頭,便看見桌案上的那盞梅花。
後來殿裡陸陸續續進來幾個太醫,穿的官服也不是她從前見過的北夏的太醫所穿的官服,她任由那些太醫替她把脈,翻她的眼皮,以及張開嘴讓他們看她的舌頭。
隨後殿中又進來一人。葉宋定睛一看,看清了他的臉,頓時所有放空的思緒被瞬間打回殘酷的現實,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她自己身處何方。
還不等南習容落座,葉宋便極力地撐起身子來,顧不上身上的傷沒好,徑直一手抓住了南習容的袍角。南習容筆直地站着沒動,他倒要想看看,這樣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葉宋抓着他究竟想幹什麼,求饒嗎?
葉宋順着他的袍角一點點往上抓,最終抓到了他的衣襟,蒼白的臉上唯一有神的就是那雙眼睛,含着堅不可摧的光芒,咬牙一狠勁兒,自己整個身體的重量就朝南習容倒去,狠命地把他往地上壓,結果南習容踉蹌兩步,兩人不可避免地倒在了地上,葉宋壓在了南習容的身上。
太醫見狀,連忙去拉。
葉宋掙脫他們,湊近南習容的臉,側臉幾乎摩擦着他臉上冰冷的金色面具,雙眼狠狠瞪着南習容,一字一句道:“你給我的雪應,真的是假的?”
南習容心裡一沉,忽然有些領悟。她一醒來第一時間就是問他這個問題,讓他不由想起,那日大雪裡爲了讓她不那麼快死去,他似乎說過一句類似的話。莫非,一直支撐着她活着的,就是這樣一個問題麼?
南習容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是我就殺了你!”她雙目赤紅,掙扎着想去抓南習容的臉,“我要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南習容輕而易舉地就把她甩來,不屑地嗤笑:“可是你現在,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等你自己能站起來,手能拿劍甩鞭了,再來跟朕說這些吧。不過,朕想你永遠都不會有這個機會。”他把葉宋拎起來,無情地扔在了牀上,又把她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給摔破。
葉宋眼神空洞地望着頭頂的房樑,被一層輕紗薄帳所遮掩着,她張了張口,無聲地念着:“蘇靜……”
不能的……他不能有事的……不然她爲什麼會在這裡……
葉宋身上的傷總是反反覆覆,自從醒來以後就不得好轉,很多情況下都是她不安分。只要南習容來一次,她便要掙扎着起來揍他一次,但往往是被南習容給揍趴在地上。
她被摔在地上,四肢百骸都傳來徹骨的痛,她堅持不休,還想要爬起來。她每次都是在重複地問南習容一個問題:“你給我的雪應是真的還是假的?”
南習容反感這個問題,怒極反笑道:“事到如今你已經在我南瑱了,再來追究這個問題還有什麼意義呢?北夏戰神該死的話便也早死了。我若是你,就好好養好自己身上的傷,再來報仇。”
葉宋身體無力,又趴回了地上,她埋着頭,半晌沉默。南習容正要走近查看究竟時,她忽然自嘴角溢出一聲聲輕笑,伴隨着咳嗽,低低道:“南習容,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南習容兩步上前,揪住她的頭髮往後扯起,她被迫擡起一張蒼白的臉,嘴裡不斷涌出的鮮血刺紅了南習容的眼,他一鬆手,就把葉宋的頭重重摔下,怒道:“你不是朕認識的葉宋!你居然兩度尋死!”
葉宋舌頭麻木了,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南習容能不能聽得清楚,但南習容一怒她就感到很開心,她還是要說:“爲什麼不,我知道你最想要的,可我偏偏不如你所願,就好像你不如我所願一樣。你最想我生不如死地頑強活着,這樣才能折磨我,才能威脅到北夏,那我便死給你看……”她笑得低沉,但很瘋狂,“你敢那麼騙我,我死了,到最後你也會註定一無所有,成爲喪家之犬……北夏不會放過你的,我在下面等着你,讓你不得超生……”
“你說得對,你死了,北夏不會放過朕,南瑱也會一併亡了,朕會好好折磨你,但卻不得不保存你的性命。所以,你以爲這是你想死就能死的嗎,沒經過朕的允許,就是你雙腳踏上黃泉路了,朕也會把你拉回來,讓你陪着朕一起在人世受罪!太醫!”
南習容在殿上咆哮,轉而對葉宋笑,“你還不明白,你和朕根本就是一類人!正所謂禍害遺千年,你想死那麼容易嗎!”
他又用力地揪起葉宋的頭髮,葉宋感覺整塊頭皮都快要被他給扯下來,但是她不在乎,她甚至連眼睛都懶得睜一下,南習容一字一句地告訴她,“你不是想知道麼,好,朕告訴你,朕給你的雪應是真的,是全南瑱最好的!朕答應你的事就會做到,因爲我們是一樣的!你若是死了,北夏戰神還活着,朕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朕可以騙全天下你還活着,朕知道你對於北夏而言的重要性,甚至是對蘇若清的重要性,朕要用你,來一個個對付他們!呵,你死了倒輕鬆,因爲你一切都看不見了,但是相信不久,他們就會一個個下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