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西行,外面越來越安靜,似乎馬上就要出城了,鬱青青心焦地挑開簾子看向外面,只見街市全無,行人稀少,還真是遠離城中心要往郊外去了,看來今日是真的無望了。
身後有另一輛疾馳的馬車過來,她無聊地朝那馬車看過去,是個普通的馬車,趕車的人也沒看清,只是那車行得飛快,很快就超過了他們,而車後竟有隻細長的手臂伸出來,張着五指極無力地揮動,似乎……似乎像是求救一般?
鬱青青一直盯着那馬車,只見那馬車後門關得嚴實,還上了鎖,只是車門下面似乎破了一個小洞,而那隻手臂正是從那小洞裡伸出來,讓人看得心焦不已,總覺得那馬車是有什麼事,難道里面關了個女人?
“三哥……”那馬車越來越遠,鬱青青喊姚晉,纔想給他說一聲,沒想到他突然開口道:“先停在這旁邊的茶棚旁,不要讓小姐亂跑,等我回來!”說完,頭也不回地朝那馬車追去。
鬱青青看着他的背影,只想感嘆兩個字:正義!隻身一人,看見有疑點立刻就奮身而起,這可連現在許多警察都比不上,也不知那馬車是什麼情況,姚晉能不能解決得了,又有沒有危險。
那馬車與姚晉的身影在拐過彎之後再也看不清,鬱青青回到馬車中來,這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姚晉不在了!
她立刻探頭到外面道:“我要去城東!”
外面車伕立刻回:“小姐不行,您剛剛不是聽到了,三公子說待在這裡待他回來的。”
“可我要去城東!他的話是話,我的話就不是話麼?”
那車伕看了她好一會兒,回道:“小姐,不能去。”而眼裡的神色,分明寫着:當然他的話是話你的話不是話,誰叫人家是嫡三公子,而你只是庶七小姐呢,還是個被休的。
鬱青青白他一眼,轉而去看四周,果然除了身後一個茶棚再不見其他,只是茶棚裡有兩人在喝茶,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一個車伕模樣的下人,而兩人身旁,還有輛馬車。
那茶棚離他們有十多米的距離,她聽不清茶棚裡的兩人在說着什麼,但他們的馬車卻是頭朝東的,所以他們的目的地一定是往東邊走的,如果能乘上他們的馬車,就算到了端王府到城中也好,她知道城中有僱車的地方,她今天也準備了錢,到城中就能僱車想去哪兒去哪兒了。
不一會兒,那兩人從茶棚裡起身走到車旁上車準備走,鬱青青再不管其他,撩了車車簾就從裡面跳了下去。
“哎,小姐”沒等車伕反應過來她就往前飛快地跑去,然後一下子衝到了那兩馬車,急呼道:“大娘幫幫我,後面有人追我!”
那大娘偏胖的身材,還是個面慈心善的人,往簾外看了看,果然就見到個人追過來,便立刻道:“三子,快走!”
很快,馬車就飛快地往前跑去,將那姚家的車伕丟在了後頭,他看看遠處的馬車,又回頭看看自己的馬車,猶豫了好半天,終是沒有追上來。
車中,大娘已經關心地問起了鬱青青因由。自從來到這兒,鬱青青覺得自己編故事的能力大增,這點小問題自然不在話下,很快說得讓大娘十分同情,最後送她到了城中心最熱鬧的地方纔離去。
鬱青青出錢僱了馬車,直往端王府而去。
站在端王府前,鬱青青整好了衣服,又將頭髮理了理,懷着緊張敲開了大門。
裡面下人開門,她還沒說話,那人就驚訝道:“睿王妃?”隨後立即改口:“啊姚七小姐,您是……”
很明顯,這人知道她,又很明顯,這人知道她之前是睿王妃,現在不是了,鬱青青沒想到自己的知名度這麼高,被休的消息也傳得這麼快,點頭道:“我……找你們端王。”這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這完全就是個倒追的行爲吧,一被休就跑來見人,她突然又有些後悔了,覺得自己把姚舜英的名聲實在是毀得厲害,可又想,如果不這樣主動過來,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見到秦煜。
下人很快就跑回去傳話,又很快跑回來,大開了門讓她進去。
走到秦煜的院中,下人停了下來,彎腰請她道:“姚七小姐進去吧,王爺在裡面。”
鬱青青朝他道過謝便進去,這些日子這王府已經整修得差不多,花木也該除的除該種的種很像些樣子,甚至還有些開得很嬌豔的花,她深吸了口氣,邁了小步往前走去。
轉過一棵石榴樹,她看到了秦煜。他仍是一身白衣,就坐在之前那株金銀花下,陽光照到他臉上,將他上泛出的那絲照得光芒閃耀。。
兩人遙相對視,好一會兒,她才繼續往前邁進,走到他面前,緩緩蹲下身,看着他的臉,輕輕喚道:“秦煜……”
他朝她伸手,她傾身,然後被他摟入懷中。
久久,她才起身,擡頭看向他,能如此近,如此坦然地看着他的臉,竟感覺是世上最幸福的事,那一瞬間,她有一種回到了家鄉的感覺。
秦煜看着她,輕輕道:“讓你受苦了。”
鬱青青搖頭,“我沒有,秦煜,我拿到了休書了,我不再是睿王妃了。”
秦煜點頭:“我知道……”
鬱青青又垂下頭去:“秦煜,阿九死了,都是因爲我大意,因爲我亂相信人才害了她……”想起當日情形,鬱青青便暗怪自己想當然,竟就那樣害了一條性命。
秦煜開口道:“你出來了就好,阿九,她也算死得其所。”
在他們心裡,一個爲主人做事的人似乎早晚有這樣的一天,可在鬱青青心裡,人和人都一樣,她實在是無法用“身份”與“責任”這樣的詞來安慰自己。
秦煜輕輕拉過她的手,握住:“好了,不要再難過了,你如此,讓我如何心安,我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鬱青青便強迫自己笑了起來:“那你也開開心心,這樣我才能開心。”
秦煜的笑十分溫暖:“我自然開心,沒想到這樣快就能見到你。”
鬱青青想起了自己之前問阿九的事,此刻便問道:“其實……我一直想知道,爲什麼你才了我兩面,就能對我那麼好?”
秦煜反問:“你不是也只見了我兩面嗎?不對,見第一面,你便對我好了。”
“那是因爲……”鬱青青想了想,回道:“因爲我在之前的十多年裡,常常會做一個夢,各種不同的夢境,可夢裡的那個人卻都一樣,他是我最愛的人,是我的丈夫,我一直不曾見到他,一直以爲那只是個夢,直到我在這裡,見到你。你……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夢?一個,和我在另一個世界生活過的夢?”
她緊張着等待着他的答案,等待着他給出她期待的那個答案。原本她是知道他不是陸煜的,可許多許多,又讓她有這樣的期冀,比如……才與她見面的他,就能接愛她的情意,甚至不嫌棄她已爲人婦的事實,還派人去保護她。
秦煜搖搖頭:“我沒有做這樣的夢。”她那期冀慢慢散去,心中涌起微微的失望來,而下一刻他就說道:“你是我這半生所遇,最溫暖的人……原本這端王府對我來說,就是個冰窖,我在這裡每一日每一日都受冰凍所苦,痛不欲生,許多時候,我已不知道生存的意思,不知道活着的感覺,只是沒辦法求死,所以才活着,直到你出現……
你出現在我面前,在我面前留下淚水,那一刻我才知道,我還活着,我還可以做些什麼,在這冰窖裡,你給了我那一縷陽光,讓我在萬般痛苦下,知道了溫暖的感覺……那一刻我便想,今生若有一人能陪我走到白頭,那人,便是你。”
鬱青青微有些臉紅地垂下頭去,他伸手,再次將她摟入懷中,輕輕道:“阿英,從此,陪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
“嗯……”鬱青青激動着,又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相擁許久,秦煜纔看向園中,聲音柔柔道:“這裡整修的樣子你喜歡看麼?還有前面,有塊空地,我想種上你喜歡的花草,卻不知道你喜歡什麼。”
鬱青青忍不住低頭一笑:“只要能見到你,什麼可以。”
秦煜撫上她的頭,輕輕:“以後你住進這王府,我們自然能常見,所以纔想讓這園中入目的,都是你喜歡的東西。”停頓一下,他說道:“宮中有幾株櫻花,粉白色的花,我覺得樣子還不錯,你若喜歡,便種上櫻花如何?”
櫻花……竟是櫻花……他雖不是陸煜,可冥冥之種卻告訴她,他就是陸煜,原來早在千年前的世界,他們就已相遇。
鬱青青將他後腰緊緊環住,泣聲道:“好,我喜歡櫻花,就種櫻花……”
陽光愈發燦爛,她推了他走在園中,看着他身下的輪椅道:“以後有機會我去找個木匠,讓他做個好點的輪椅,輕便些靈活些的,讓你不用人推自己就能走的。”
秦煜輕輕笑:“這想法聽來倒是十分不錯。”
鬱青青看着他,心中卻有些悵然,他的腿她依然想替他治好,之前本是寄希望於花飛嫣的,可花飛嫣在秦悅那裡,而她又離開了睿王府,可怎麼去找她醫治?
兩人在園中停立半晌,眼看太陽有往西去的趨勢,而姚家的車伕還在原處等着,她似乎是該早些回去的,若要最終與秦煜在一起,以後要努力的還多着,她必須先在姚家保護好自己。
想到以後,心中便有些惆悵,她略有傷感道:“如今,我是棄婦的身份,又是你曾經的嬸嬸,我們要在一起,當是很艱難吧……”嘆了口氣,她繼續道:“這些天我娘一直在打聽京中適合我的人家,我給家裡丟了臉,真擔心他們會急着逼迫我嫁出去。”
秦煜轉身頭來,拉住她的手,“不用怕,這件事沒你想的那麼可怕,相信我,很快,你便能再次成爲王妃的,端王的王妃。”
鬱青青看着他,滿腹疑惑,他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單純的安慰,而像很有把握一樣,可她實在是想不出來現在的他們到底有什麼樣的把握能在一起。
他卻再次給她信心:“你在家安心休息就好,這是我的事,我會安排好。”日面乎越。
看着他臉上的溫暖的神情,鬱青青點頭,輕笑道:“好,我相信你,我不擔心。”
大概下午兩三點的時候,她便從端王府出去,坐了秦煜派的馬車一路往城西而去。隔着些距離,她便看到姚家的馬車停在茶棚邊上,而茶棚桌邊坐着一個人,正是姚晉,在她所乘的馬車向他靠近時,他已經擡起頭來,一臉嚴肅地看向她這邊。
“好了好了,就停在這兒吧,我自己過去。”看着姚晉的臉色,鬱青青心中忐忑着,忙向車伕說了準備下了車走過去向姚晉賠罪求饒,沒想到車伕卻沒聽她的仍往前行着,回道:“就到前面去吧,正好王爺也讓小的帶句話給姚三公子。
鬱青青給秦煜說過今天得以出來的原因,卻不知道秦煜到底有什麼話要帶給姚晉,回想時,馬車已行至茶棚旁,鬱青青從車上下來,車伕也下來,走到姚晉面前道:“姚三公子,小人乃端王府車伕,王爺命小人代他向三公子道謝,多虧三公子,王爺才能在今日見七小姐一面,王爺感恩,日後必當報答。”
姚晉看看鬱青青,又看看這車伕,一時說竟說不出話來。
車伕又說道:“王爺還說,七小姐此番受盡千辛萬苦才得以回到姚家,卻恐怕在家中的日子不會好過,還請姚三公子平日多多照顧些,他在此先行謝過。”說完,車伕上了車駕車離去,鬱青青看着姚晉那緊繃的面孔,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只是訕訕笑道:“嘿嘿,三哥,我也謝謝你……”
對於秦煜這番話,她是十分意外且感激的,雖然車伕這樣說了姚晉也仍然會怪她,可若不說,那就是她死皮賴臉的去找別人,現在說了,卻成了她和秦煜兩人一次艱難的會面,甚至更可以理解爲是秦煜要見她,這樣她就不再是死皮賴臉,而是一對苦命情人中讓人同情的女主角了。
姚晉果然無言以對,許久才道:“上車吧。”說着,自己也從長凳上起身上了馬。
鬱青青猜想事已至此,他不會那麼無情地回去打小報告的,所以十分安心地爬上車去,揭了簾子纔要鑽進車去,卻在看到車中情形時像被雷震了一般僵住。
車中赫然坐着一人,竟是姚航 。
她真想轉身就逃,可此時此刻逃無可逃,她只得硬了頭皮在姚航身旁坐下,深深埋下頭去,極小聲道:“爹……你,你怎麼在這裡?”
“碰見了你三哥,便同他一起過來了。”姚航回道。
鬱青青再不知說什麼,本來以爲姚航接着會責問她去見秦煜的事,沒想到他卻至此一言不發。看來,他是要回家這後再算帳了。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揪成一團了,這下,是真的完了。
原本從那天家法的事情看來,姚航對她還算寬容,只怕今天這樣一弄,這寬容便再也沒有了吧。
一樁又一樁,她所做的種種都是這時代不能容忍的,她幾乎覺得,一回去姚航就要對她作出處置,別說是嫁個老鰥夫或是給人做妾什麼的,連送她去尼姑庵修行都有可能。
這一路,在馬車這個密閉的小空間內,她就像和一隻老虎坐在一起一樣難受艱熬,心裡猜測着種種不好的結果幾乎都要把她逼瘋,最後到姚家時雖然人沒瘋,卻流了一身的冷汗。
果然,在進後院時,姚航沉聲道:“舜英,隨我進書房一趟吧。”
“是……”鬱青青似死灰般絕望,繼續低了頭跟在他身後。姚夫人罰人是用藤條,那姚航呢?
待到了書房,鬱青青覺得自己都要發揮這個時代的孝心與奴性“撲通”一聲跪下去,連腿都是軟的,沒想到關上了門,姚航卻讓她驚嚇住。
只聽他聲音低沉,說道:“舜英,過些日子,你便和端王成親吧。”
好長一段時間,鬱青青都覺得自己是聽錯了話,也許是自己在白日做夢,也許是自己出現了幻聽,反正她的耳朵裡也是嗡嗡的,甚至腦中都是一片空白。
“什麼?”她聽見自己問。
姚航看着她,又說道:“如此拖着,也不太好,既然你心中掛念端王,而端王也有此心,那便與他將親事辦了吧。”
鬱青青試了試從電視上看來的方法中,將自己的大腿擰了擰,果然疼得要死,證明這並不是夢並不是幻象,而她也稍稍清醒了些。
“可是……”姚家不是要面子嗎?怎麼會容許一個女兒先嫁給叔叔再嫁給侄子?這不是要被全天下的人罵?
見了她的疑慮,姚航問:“怎麼,你不願意嗎?”
先上五千,下午再更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