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是一場博弈,但是當你別無選擇時,也就無弈可博了。
——袁琳
“天承,你快過來看!”袁琳盯着電腦屏幕,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嚷道。
楚天承沒聽見,他站在陽臺窗前,全神貫注地望着窗外,一羣穿着國民黨陸軍服裝的士兵正從窗下經過,他們三三兩兩,敞着衣襟,手裡拎着步槍,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活像戰場上下來的逃兵。
“親愛的,你在看什麼?”袁琳跑過來,伸手去拉他,他轉過身來,“可惜了,那些槍放他們手裡,像燒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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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琳向窗外看了一眼,“噢,那不是槍,那是道具。他們在拍電視劇呢,劇組就住在咱們酒店。”她一邊說,一邊拽着他往房間走。
“你看,”她指着桌上的電腦,屏幕上是一張天愛的照片,下面一行黑體字寫着——藍城最豪華墓地,億萬富翁重金購置墓地安葬夫人,另有珠寶等陪葬。
楚天承臉上顯出慍怒,“你是不是閒得無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看!”
“這是微博,現在最流行也是最快速的信息傳播方式,連美國總統奧巴馬都用,警方還用微博通緝罪犯破案呢。”袁琳不服氣地道。
“誰愛用就用,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你看下面這些跟帖,說墓裡有價值連城的鑽石項鍊,還有黃金定製的音樂盒——”“胡扯!有沒有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是擔心有人看了去盜墓。”
袁琳這麼一說,楚天承不禁也擔憂起來,他擡手關上電腦,“行了,別想這些沒用的事了。”他心煩意亂地說,重又走到陽臺。那羣扮士兵的演員已經不見了,一位穿軍官服裝的男人從窗下走過,楚天承覺得面熟,忽然記起他是位當紅明星,前不久看過他演的一部諜戰劇,網上正熱炒他和一位女歌手的緋聞。他對明星緋聞一向不感興趣,都是聽袁琳說的。他一直不理解,爲什麼人們這麼熱衷於緋聞,什麼誰和誰分手了,誰又婚變了,都是報刊的熱門新聞,吸引讀者眼球。當然,在市場經濟的今天,注意力就是財富,而今隨着第四媒體——網絡的興起,“緋聞經濟”不僅限於娛樂圈,也擴大到政治圈、經濟圈和文化圈,大有娛樂至死之勢。
“現在信息渠道如此暢通,網上天天散播名人消息,路大維竟然隱藏得如此之好,他結過婚的事連我都不知道!”楚天承鬱悶地想,昨天從爺爺嘴裡得知此事,他大爲震驚,但更多的是困惑,他不明白,祖父既然知道實情,爲什麼不告訴小妹,阻止她嫁給路大維呢?
他昨天這樣問過爺爺,但是爺爺說,女人天生是感情動物,戀愛起來很瘋狂,你越阻止她越瘋狂,就算告訴她實情,她也不會停止愛他,反而徒增煩惱。況且路大維當時已了結這段婚姻,他是個孝子,當初結婚是尊從母親的意願,他和那個女人並沒有感情。爲了和她離婚,他差點兒和母親斷絕關係,可見對天愛是動了真情。他在老家給前妻買了房子,一次性把女兒撫養費都給了她,他不想讓她們影響他和天愛未來的生活。
對此,楚天承很不理解,“路大維真夠狠的,他和前妻沒有感情,和女兒也沒有感情嗎?”
“當然有感情,但他願意爲了天愛而割捨,”爺爺說,“男人是付出型的,付出得越多,就越珍惜,所以我相信他絕不會害天愛!”
但楚天承不相信,癡情的人往往最絕情,也許天愛發現他有過婚史,兩人發生爭執,他才下此毒手!不然深更半夜,她一個人跑到天台做什麼?他不相信她是一個人在天台,肯定還有別人,那個人就是路大維!一個對親生女兒都如此絕情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但他並沒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如果說得知路大維婚史讓他有何受益的話,那就是——他學會了保守秘密。儘管之前他也不是多言的人。有時候,兩軍對壘,決定勝負的並不是看誰更有實力,而是看誰掌握更多的秘密!在對待路大維這件事上,他就是過於大意,讓對方佔據主動。他覺得自己像熒光燈下的演員,站在毫無隱蔽、一覽無餘的舞臺上,而路大維卻躲在幕後,暗中窺視佈局,掌控着一切,以至於釀成今天這樣的災難性後果!
“一定要吸取教訓,這次絕不能輸給他!”楚天承暗暗想,他不僅要僱傭私家偵探調查路大維的歷史,還要物色得力干將狙擊他的未來!
“天承,你的電話。”袁琳拿着他的iPhone走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簡雪打來的,“天承哥,你現在說話方便嗎?”她急促地道。
“方便,你說吧?”楚天承心中有一絲不安的感覺。
“嗯,”她清了一下嗓子,“我和莞爾現在在墓地呢,我們倆在照看天天,它病了,不吃飯,我們想帶它到墓地來看看興許能好,所以今天就來了。我們一來就發現,墓碑像是被人動過了。”
“啊?”楚天承愣住了,難道真有人盜墓!他回頭看了一眼袁琳,她又回到電腦旁上網了。
“天承哥,網上有好多傳聞,會不會是有人盜墓?”簡雪擔憂地問,見他不做聲,又說,“我知道你在杭州,要不我打電話給路大維,讓他來看一下吧。”
“不,不要告訴他。”楚天承急忙道,“我馬上回去。”
“哦,”簡雪有幾分意外,“那爺爺怎麼辦,你不得陪他嗎?”
“不要緊,我會安排的,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等我回去再說。”楚天承囑咐道,掛斷電話,轉身往房間走,“琳琳,你查一下航班,給我定張機票。我有事得馬上回去。”
袁琳吃驚地看看他,“什麼事,這麼急?”
“公司的事,你快看看有幾點的航班。”楚天承催促道,拿出行李箱,把掛在衣櫃裡的T恤衫、西褲疊起來放進去,他原想多陪爺爺住幾天,帶了幾套換洗衣服。
袁琳在網上查看航班,“有上午十點的,不過現在來不及了,下一班是十二點二十分的。”
“行,定吧。”
“你自己走哇?那我呢,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你回去幹什麼?你在這照顧爺爺。”楚天承整理好東西,把箱子蓋上,放在一邊。
袁琳定好機票,起身走過來,央求道:“我陪爺爺呆兩天就回去吧,我想多陪陪你,等回美國了,又見不着你了。”
楚天承兩手扳着她的肩膀,凝神看着她:“琳琳,我和你說件事。你不能回美國了。”
“爲什麼?你出什麼事了?”袁琳驚詫地看着他。
“不是我,是你,你要做媽媽了。”
“我要做媽媽了!”袁琳重複了一遍,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掙脫開他,退後一步,滿臉狐疑地看着他:“爲什麼?我們不是說好,等我學習結束回國再要貝貝嗎?”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們不能再等了。”
“就剩半年時間,明年五月我就可以回來,等那時候——”
“不行,”楚天承打斷她,“我可以等,但爺爺不能等,他這麼大年紀了,我怕他萬一——”
“不會的,爺爺身體那麼好,不會有事的。”
“我希望不會,但我不敢冒這個險。小妹的事,對他打擊很大,我不想再讓他爲我操心。”
“可是,我好不容易纔爭取到這個機會,我們分行就一個名額給了我,學費也是行裡出的,我怎麼和領導交待呀?”
“你如果不好說,我去說。學費可以退給他們。”
“這不只是錢的問題,還會影響我的信譽,以後我還怎麼在行裡工作!”袁琳固執地道。當初爲了去美國學習,費了不少周折,還給領導送了禮,她不想放棄。
楚天承有些不耐煩,他急着趕飛機,沒那麼多時間和她解釋,乾脆道:“你不用去工作,生產之後就在家休息,等孩子大些再說。”
“休這麼長的假,行裡不會同意的。”
“那就辭職。”
“辭職?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銀行少了你也會照常營業的。”
“可是——”“沒有那麼多可是,”楚天承終於按捺不住了,他武斷地揮了揮手,兩眼透出冷峻的目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不明白嗎?”
袁琳滿臉怨氣地看着他,憤然道:“那就是命令了?”
“不,是選擇。你要麼呆在家裡生孩子,要麼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你自己決定吧。”他冷冷地道,轉身走出房間,去向祖父道別。
來杭州不過兩天,楚天承感覺像過了兩年。去機場的路上,他仰靠在座位上,回想着這兩天發生的事,耳邊又響起祖父的聲音:“讓人成熟的是閱歷,不是年齡。”是呀,34歲的他,已經有了不惑之感,他不再像來時那樣惶惑,心惴,他感覺自己好像剛指揮完一場戰役、正在戰場清點戰利品似的沉着、鎮定——雖然他和路大維的戰爭還沒有拉開序幕。
不過他和袁琳的戰爭正在進行,此時,她就坐在他旁邊,臉望着窗外,一言不發,無聲地表示抗議。夫妻本是一場博弈,但是當你別無選擇時,也就無奕可博了。袁琳知道自己不會因爲外派學習而放棄婚姻,這正是讓她惱火的地方——與其說是選擇,不如說是命令,她討厭別人發號施令。
楚天承知道她心裡有怨氣,但也沒心思去哄她,他現在心思都在路大維身上,他要集中力量去應對他。
兩人一路無語,直到辦好登機手續,在安檢口,他輕輕抱了她一下,“回去吧,好好照顧爺爺,有事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