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傾瑄起兵謀反之後,不止是豐鄰城,就連永安這邊的局勢也變得緊張起來。
從前依附夜傾瑄的那些人大有避患的打算,不曾響應豐鄰城那邊的情況不說,甚至還一味的躲在府中,生怕被人當作和大皇子同謀的叛黨。
不過有生出異心的,自然也就有死心塌地追隨的。
也正是因爲這個情況,是以夜傾桓纔會提早將夜傾君派至了此處,爲的便是在這兒在夜傾昱離開之後鎮住永安之地的這些魑魅魍魎。
夜傾君手中帶着的乃是慶豐帝的親筆手書,再加上如今監國的人是夜傾桓,衆人自然不敢忤逆他。
也幸而是他在這兒,因此永安這裡纔沒有出了大亂,只不過卻也是鬧得人心惶惶。
這一日,永安城中又下起了大雪,片片雪花緩緩飄落,彷彿整個天地都陷入了一片靜寂之中。
鳳婉晃盪着雙腿坐在椅子上,皺眉看着自己的右手,她的心下不禁愈發的疑惑。
身上外傷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是偏偏右手的感覺越來越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擡頭見到那名黑衣男子一言不發的站在裡間,鳳婉實在是忍不住開口說道,“找你主子去吧,我這兒不需要你。”
“我家小殿下吩咐過了,要屬下在此保護您的安危。”
“不用你保護,我沒那麼弱。”說着話,鳳婉便端起一旁的茶盞似是要喝茶,可是誰知手下一抖,茶杯連帶着熱水就直接灑在了身上。
恰好夜傾君帶着千澈從外面回來,見到這般情形便趕忙上前,仔細的查看她有沒有被燙傷。
“怎麼這麼不小心,可有燙到了?”一邊說着,夜傾君一邊拉着她查看着,隨後轉頭將目光落到了內間的千溪身上,“怎麼回事?”
“回殿下的話,是鳳姑娘一時沒有拿穩茶盞,所以水才灑了出來。”
一聽這話,夜傾君的眸光頓時一閃。
見鳳婉眸色深深的望着他,夜傾君下意識的移開了視線,隨後朝着千澈等人說道,“你們先出去。”
“是。”
話落,便見方纔還在房中的兩個大活人眨眼之間消失了身影。
待到房中只剩下了他們兩人,夜傾君依舊拿着手帕擦拭着鳳婉的雙手,待到將她手上的水擦乾淨之後,他便輕輕的將其握在了自己的掌中,一改往日的那般嬉皮笑臉。
“婉兒,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心知有些事情恐怕是瞞不住了,夜傾君也不打算再繼續遮掩下去,前幾日他也和將軍姐姐商量了一番,鳳婉的性子不似尋常的那些小女兒家,這些事情原該說與她知道的,既然如此,那他便不該再有所隱瞞。
聽聞夜傾君的話,鳳婉也沒有去理會他對她的稱呼,只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緩緩抽出,隨後眼神執拗的問道,“我的手是怎麼回事?”
“在劉府的時候,他們對你用刑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只記得疼,其餘的不記得了。”說話的時候,鳳婉表現的一臉的雲淡風輕,好像曾經經歷的那些傷痛根本就不是她承受過的一般。
緊緊的握住了鳳婉的受,夜傾君神色鄭重的對她說道,“救你回來的時候,你的手腳都各有一處重傷,那老大夫說日後行動恐會有些不大方便。”
“你是說,我會變成廢人……”
“不是的,婉兒,你聽我說,待到豐鄰城中局勢安定了下來,我便會帶你回去,那裡有最好的大夫,他們一定能夠治好你的。”
愣愣的看着自己被夜傾君握住的手,鳳婉忽然微微勾脣,笑的一臉的乖戾之色,“呵呵,不過如此而已,還治它做什麼?”
“婉兒……”
猛地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鳳婉勉強使勁兒的緊握成拳,甚至連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見狀,夜傾君想要出言勸阻,可是看着她眼中倔強的淚水,到底還是沉默了下來。
就在兩人都沉默着沒有說話之際,卻見門外有小丫鬟忽然來報,說是蕭蕊前來求見。
“不見。”聲音微寒的說完了這一句,夜傾君便專注的望着鳳婉,好像並不希望有人來打擾他們似的,特別是像蕭蕊這樣毫不相關的人。
但是令夜傾君沒有想到的卻是,儘管他說了不見,但是她還是隨着鳳卿一起進到了房中。
原是因着蕭蕊準備離開的時候恰好見到了鳳卿來此,倒是剛好同她一起進來了。
緩步走至了屋內,蕭蕊一眼便見到了夜傾君半蹲在鳳婉的身前,臉上帶笑的朝着她說着什麼,眼中的眸光好不寵溺疼愛。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蕭蕊忽然覺得刺眼的很。
說起來,在她的眼中,夜傾君如今也像個小孩子一般,可是偏偏他在鳳婉的面前卻表現的十分成熟,好像他永遠都可以成爲她的依靠,給她所有的保護似的。
想到這兒,蕭蕊的眸光不禁黯淡了幾分。
“參見殿下。”
忽然聽到蕭蕊的聲音,夜傾君連看都沒有看她,只語氣淡淡的回了一句,“起身。”
再說鳳婉看見蕭蕊和鳳卿一起進來,她只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方纔站起身準備回內間,卻沒有想到腳下忽然一軟,幸而被夜傾君眼疾手快的扶住。
鳳卿在一旁見到這般情況下意識的便看向了夜傾君,卻見他朝着她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六妹妹這是怎麼了,身子還未恢復好嗎?”故作憂心的望着鳳婉,蕭蕊語氣擔憂的問道。
聽聞蕭蕊的話,鳳婉的腳步不禁一頓,隨後一臉乖戾之氣的望着她說道,“你何苦假惺惺的說這些,你來也不是爲了看望我,何苦故意想出這一套荒唐說辭,實在是太假了。”
被鳳婉這一頓搶白,蕭蕊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雖然她心底最真實的目的的確不是來看望鳳婉,可是被人這般直白的戳穿到底還是有些難爲情。
臉色微紅的掃了夜傾君一眼,卻見後者還是神色專注的望着鳳婉,蕭蕊的臉上便不禁閃過了一抹難堪,“六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和孃親都當真極爲關心你的身子,只是近來家裡事多繁雜,她也煩心的很,是以才讓我自己過來瞧瞧。”
“哼……是嗎……”
像是懶得再同蕭蕊繼續閒扯下去似的,鳳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起身走進了內間。
瞧着蕭蕊被擠兌的一臉無措,鳳卿卻也沒有好心的多言,只是朝着夜傾君問道,“她這是怎麼了,你惹她了?”
“大抵是吧!”
“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
見鳳卿和夜傾君說話的時候語氣十分嫺熟,滿口的“你呀”、“我呀”,好像對方根本就不是皇子,而是一位尋常的人一般,蕭蕊的眼中便不覺浮現了一抹深思。
到底是因着鳳婉的關係,所以夜傾君才與鳳卿這般熟稔,還是因着鳳卿的原因,是以夜傾君纔對鳳婉另眼相看?
想到這個問題,蕭蕊再次看向三人的目光中便充滿了探究之意。
可是一直到從夜傾君的院中離開,她也還是沒有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誠然,她依舊想要接近夜傾君,但是依照眼下的情況來看,只要有鳳婉在一日,怕是她的目的就難以達到。
一路心事重重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回,不妨路上遇見了鳳馨,也同樣的失魂落魄,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蕊本來是打算裝作沒看見直接走過去的,可是心裡忽然想到,如今鳳馨心裡在記恨着鳳卿,而自己則是視鳳婉爲障礙,既然如此,她們說不定會有一些共同的話說。
如此想着,蕭蕊便站定了腳步朝着鳳馨淡淡笑道,“嫂嫂這是上哪去?”
沒有想到蕭蕊居然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畢竟她如今與蕭竹的關係鬧得十分的僵,自從上次他一怒之下出府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姑母也因此埋怨上了她,照理說,蕭蕊應該和姑母一起對自己橫眉冷對纔是,怎麼反倒對她示好呢?
詫異的看了蕭蕊一眼,鳳馨略有些不自然的開口說道,“隨意逛逛,總憋在房中怪悶人的。”
“天氣寒涼,嫂嫂就算是想要看雪景也要當心自己的身子纔是。”關切的叮囑了鳳馨一番,蕭蕊狀似不經意的朝着她問道,“兄長他還未回來嗎?”
“哼,誰知道他死到哪兒去了,永遠不回來纔好呢!”一聽蕭蕊提到了蕭竹,鳳馨頓時便氣不打一處來。
“嫂嫂別說氣話,想來等哥哥自己想明白了就會回來的,小兩口哪裡有不吵架的呢,可是牀頭吵架牀尾和,你也不能真的生氣呀!”
被蕭蕊這般一說,鳳馨的心裡也不禁動搖了一些,可是她們卻不知道,此刻的蕭竹正在碧落庵裡面難以脫身。
卻原來,當日初至這般淫樂之地,蕭竹整日瀅欲無度,自然樂極忘歸。
可是如今將近兩月,蕭竹自覺身子睏倦,支持不來,不禁思想回家,只是奈何靜真和空照正是少年得趣之時,那肯放輕易放他離開。
這日蕭竹再次提起要還家的事情,靜真和空照卻不禁微冷了臉色。
待到夜間蕭竹歇下之後,空照不禁和靜真悄悄商議着,看看要如何能夠將他留住。
只是她們左思右想卻都不得辦法,心下正是着急之際,卻不料空照身邊的那女童忽然對兩人低聲說道,“我倒是有個絕妙策兒在此,教他無繩自縛,死心塌地守着兩位師傅。”
一聽這話,空照和靜真兩人趕忙急急追問道,“是何計策?”
那女童對她們兩人耳語了一番,隨着她的話一句句的說出來,卻只見她們兩人的眸光越來越亮。
翌日晨起之後,蕭竹約莫了個空檔便對空照舊事重提,“我到此已近兩月,家中不知下落,定然着忙,待我回去,安慰妻孥,再來陪奉”
“既如此,今晚備一酌爲餞,明早任君回去,但不可失信,作無行之人。”
難得見這次空照終於鬆了口,蕭竹趕忙說道,“定不敢忘卿等恩德。”
兩人當下說好,於當晚設下了酒席,叫來靜真相陪,全作爲蕭竹踐行。
當晚夜幕降臨,女童擺上酒餚,四尼一男,團團而坐。
“今夜置此酒,乃離別之筵,須大家痛醉。”說着話,靜真朝着空照示意了一下,後者便頓時會意,面上含笑的給蕭竹斟滿了一大杯酒。
“這個自然!”因着想着明日便能離開,是以蕭竹的心裡也格外的喜悅,當下喝的盡興。
且說靜真和空照兩人更番勸酬,直飲至三鼓,把蕭竹灌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
見狀,靜真起身走到了蕭竹的身邊,將他巾幘脫下,空照取出剃刀,把他的頭髮剃得一莖不存,口中還笑道,“將他頭髮剃淨,自然難回家去,況且面龐又清雋,也照我們妝束,就是達摩祖師親來也看不出他是個男子。”
“從今往後,咱們落得永遠快活,且又不擔干係,實在是一舉兩便!”
說完,兩人將蕭竹扶至房中去睡,各自分別就寢。
待到一覺直至天明方纔甦醒,卻只覺得頭皮上閃過一陣涼風,慌慌張張的擡手摸時,卻是一個精光葫蘆。蕭竹吃了一驚,急忙坐起,口中不覺驚歎道,“這是怎麼回事?”
空照驚醒轉來,見他大驚小怪卻回答的雲淡風輕,“蕭郎不要着惱,因見你執意要回,我師徒不忍分離,又無策可留,因此行這苦計,把你也要扮做尼姑,圖個久遠快活。”
一邊說,一邊倒在他懷中,撒嬌撒癡,瀅聲浪語,迷得蕭竹頓時毫無張主。
此事之後,蕭竹無可奈何只得依她,整日做尼姑打扮,住在庵中,晝夜瀅樂。
空照和靜真兩人已自不肯放空,又加添兩個女童,或時做聯牀會,或時做亂點軍。
兩柄快斧不勾劈一塊枯柴,一個疲兵怎能當四員健將。
燈將滅而復明,縱是強陽之火,漏已盡而猶滴,哪有潤澤之時。
任教鐵漢也消熔,這個殘生難過活。
不多日子之後,蕭竹病已在身,卻偏生沒人體恤。
見他久眠牀褥,靜真和空照心下不禁着急,本欲送他回家去,卻又擔心他頭上沒了頭髮,怕他家盤問出來,告到官司,敗壞庵院,住身不牢。
可若是留在此,又恐一差兩誤,萬一他哪日忽然身死,這屍首無處藏匿,被人曉得,弄出事來,性命不保。
又不敢請覓醫人看治,止教香公去說病討藥,猶如澆在石上,哪有一些用處。
漸漸地,蕭竹病勢轉加,淹淹待斃。
空照到底還是年輕些,遇到些事情便慌亂的不行,瞧着蕭竹這般光景便趕忙朝着靜真問道,“蕭郎病體,萬無生理,此事卻怎麼處?”
聞言,靜真斂目微思,隨後眸中閃過了一抹寒光。
“依我看,如今先讓香公去買下幾擔石灰,等他真的歸了西,也不要尋外人收拾,我們自己與他穿着衣服,依舊作尼姑打扮,棺材也不必去買,且將老師父壽材來盛了,我與你同着香公女童相幫擡到後園空處,掘個深袕,將石灰傾入,埋藏在內,神不知,鬼不覺,哪個曉得。”
“師兄高見,非我可及。”
當下兩人商議好,此事就此商定。
可是她們卻不知,二人之間額對話被空照身邊的那個女童聽得一清二楚,轉頭便報與了羅剎宮的人。
事實上,從蕭長平對樂藻生出了邪念那次開始,玄觴便一直想着要好生爲樂藻出氣,誰知還未等他閒出功夫來出手,蕭竹便自己湊了上來。
他一直讓羅剎宮的人盯着蕭竹,想着他既是如此喜歡女人,這次便讓他直接死在牡丹花下,也算是便宜了他。
是以羅剎宮的人便收買了空照身邊的那名女童,讓她時不時的在空照耳邊嘀咕些什麼,徹底的將蕭竹“綁在”了碧落庵,想要離開卻委實太難。
如今眼見她們做些傷人的勾當,雖說蕭竹不是她們親手殺死的,可是這般病病歪歪的到底和空照、靜真兩人有着分不開的關係。
那女童未免將來鬧出事情來也逃不掉,是以便先報與了羅剎宮的人知曉,一併隨着他們一道離開了碧落庵,待到空照察覺到庵中少了人時,卻已經爲時已晚。
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風聲,將碧落庵中的“好事”盡數告了官,待到那些衙役趕至這裡的時候,果然將這一窩賊人都堵了個正着。
旁人且先不論,單說空照和靜真兩人身出家之人,私藏男子,已犯明條,何況又將人弄得淹淹欲死,這自然又是一樁罪。
話說蕭竹被衙門的人擡去鳳荀府上的時候,卻見他已經消瘦如柴,面黃肌瘦,整個人憔悴的可怕,哪裡還有半點曾經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鳳婧看着兩月之前還是風度翩翩的兒子忽然變成了這副模樣,頓時便守在他的牀榻前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竹兒啊、我的竹兒,你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
“夫人,令公子這身子怕是不大好了,您還是準備後事吧!”爲蕭竹把完了脈之後,那前來看診的老大夫不禁幽幽嘆道。
“你說什麼,後事?!”
“令公子這身子已是強弩之末,恕老夫無能爲力了。”說完,那大夫便拿起藥箱直接離開了。
愣愣的站在蕭竹的牀榻前,鳳婧一臉的欲哭無淚,最終崩潰的哭喊道,“我這是遭了什麼孽啊,你們爺倆一個個的都讓我不得消停。”
“娘……”
“姑奶奶,有人送了個箱子過來給您。”忽然,素日在鳳婧身邊伺候的小丫鬟進來稟報道。
“什麼箱子?”
“奴婢也不知道,聽大門處的小廝說,那些人放下箱子就走了,只說是交給姑奶奶您的。”
心下一時疑惑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鳳婧便朝着那小丫鬟吩咐道,“叫人擡進來吧!”
“是。”
話落,便見有兩個老婆子合力將一個大紅木箱子擡了進來。
皺眉看着眼前的這個箱子,鳳婧不禁一臉的疑惑之色,就連一旁的蕭蕊也驚疑的很,“孃親,這是什麼東西啊?”
“我也不知道。”
“叫人打開來瞧瞧吧!”說完,蕭蕊便吩咐下人將那個大箱子打開,卻見裡面裝的東西將所有人都嚇得後退了幾步,滿眼的恐懼之色。
“啊!”
“這是……”
目光發直的盯着那個箱子,蕭蕊不禁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嘴巴,眼中的驚懼之色不禁讓人好奇,她到底是見到了什麼。
只見那箱子裡面裝的乃是一具不大完整的屍骨,肋骨的部分都已經破爛不堪,像是被蟲子之類的東西嗑壞的一般。
“是……是爹爹……”顫抖着手指着箱子裡面的骸骨,蕭蕊聲音不穩的說道。
“什麼?”難以置信的轉頭望向了蕭蕊,鳳婧像是沒有聽清她說的是什麼一般。
“娘,這是爹爹。”勉強大着膽子上前取下了箱蓋頂上的一張信紙,卻見那上面寫着“蕭長平”三個字,足夠醒目瞭然。
驚恐的瞪大了雙眼看着,鳳婧猛地向後退了一步,身子不穩的跌坐到了椅子上。
蕭長平……
怎麼會是他?
難道說,上一次他無故失蹤之後便是因爲被人殺了嗎?!
一想到這種可能,鳳婧便只覺得心底寒的很。
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爲何夫君如此不得善終,偏偏兒子也重病在榻,這今後的日子可要怎麼過呀?
“還不快擡下去!”
“是、是。”
儘管蕭蕊也被嚇得面色慘白,可她還是勉強穩住自己的心神給鳳婧倒了一杯熱茶,卻連手都是顫抖的。
即便爹爹從前再是不濟,可到底他活着便是個念想,如今他死了,她和孃親便當成了孤兒寡母了。
幽幽的嘆了口氣,視線不經意間瞥見牀榻上奄奄一息的蕭竹,蕭蕊的眼中不禁浮現了無限的愁思和不甘。
憑什麼,憑什麼一切的厄運都要由她來承受!
爲何鳳婉的命就那般好,可自己卻非要經歷這些糟心的事情。
越想心下越氣,蕭蕊便只能藉着喝茶的機會平定自己的內心。
……
鳳卿在房中聽聞鳳婧那邊發生的事情時,她的眸光不禁微閃。
怎麼那麼巧,蕭竹方纔被衙門的人找到送回來,後腳蕭長平的屍骨就被羅剎宮的人送來了。
這件事情不管怎麼看,都實在是太蹊蹺了。
掃了一眼坐在旁邊研究自己戒指的樂藻,鳳卿不禁朝着她問道,“二姐姐,玄觴上次回來的時候,可否對你說過什麼嗎?”
“嗯?”
“他除了抓走了蕭長平,就沒做別的事情了?”
聽聞鳳卿的話,樂藻仔細想了想,最終卻還是緩緩的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說起來,鳳卿倒是知道依照玄觴的性子不會對蕭長平的事情善罷甘休,但是她卻沒有想到,他會一併將蕭竹也算進去,而且是用這麼迂迴的辦法。
仔細想想,這父子倆果然不愧是血脈至親,最終都是因爲女人而死。
諷刺的一笑,鳳卿便不再去理會他們的事情。
想來蕭竹也活不了幾日了,被兩名尼姑折騰的精盡人亡,與其將來傳出去被人笑話,倒是莫不如眼下直接死了,倒是也乾淨。
如今那院裡只剩下了鳳婧和蕭蕊母女倆,想必也折騰不出什麼風浪來,她眼下也沒有心思去理會她們。
更何況,當年鳳婧早早的便嫁去了晉安之地,鳳家遭事兒的時候倒是也與她無關,若非她自己一直作死的話,也不會落得眼下這般下場。
至於四房那邊……
自從上次劉獻廷來過這府裡之後,鳳珅雖是猶豫過、掙扎過,但是最終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想必還是決定將鳳阮嫁過去。
而他的這個決定,勢必會引來薛氏的反對,夫妻倆早已因爲鳳阮的事情反目成仇。
事實上,自從那日鳳卿去與薛氏聊過之後,她心裡明鏡兒似的,鳳卿就是想要刻意利用這些事引起她與鳳珅之間的不睦,可是即便她心裡想的明白,但是卻根本沒有辦法避免。
她捨不得阮兒嫁過去,但是偏偏沒有辦法制止,只能用平日裡她認爲最愚蠢的辦法日日去祈求鳳珅,卻生生令他心下愈發生煩。
直到最後,鳳珅已經連她的面都不見,整日待在姨娘的房裡。
鳳阮自然是不願意嫁去劉府的,她心裡始終不願意相信鳳珅會對她狠得下心來,是以便一直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辦法折騰着,直到最終被強押着上了花轎,生生擡去了劉府。
或許是因着大皇子起兵的緣故,劉府上也不敢大肆操辦喜宴,只簡單置辦了兩桌酒席算是對外有個說法。
相比之下,鳳府這邊準備的就愈發敷衍了,鳳珅甚至連嫁妝之類的都沒有備下,只是尋摸了幾箱東西裝模作樣的送了過去,此事便算罷了。
想到鳳阮被送走的那日這府裡悽慘的景象,安魚不禁幽幽嘆氣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想必鳳阮至今日才能體會到六妹妹當時的心情。”
“不會的,即便是到如今,她也體會不到。”
倘或鳳阮能夠以己度人的話,當日她便不會同意鳳珅和薛氏的提議。
她如今嫁到那府上已有將近一月了,就在兩人成親的三日之後,劉公子便一命嗚呼了,之後鳳阮便成了那府裡的寡婦,終日以淚洗面。
可即便如此,鳳卿的心裡也對她生不出半分的同情。
對於這份遭遇她心下是不忍的,但是一想到鳳阮這個人,那些不忍便霎時間變的蕩然無存了。
此後的日子裡,這府上好似風水不對似的,竟開始接二連三的死人。
先是蕭竹重病在身,最終不治而亡。
誰知他的喪事方纔結束沒多久,原本一直癱瘓在榻的楊氏也忽然歸了西。
至此,這偌大的鳳府便也只剩下鳳荀這一支還算是齊全,可他到底也只得了這一個女兒而已。
鳳馨因着接連痛失了孃親和夫君,終日以淚洗面,心中的怨恨無處發泄,便只將所有的憤怒都集中到了鳳卿的身上。
在鳳馨看來,若非是因着她的忽然出現,他們府上至今還是好好的。
雖然鳳卿並不知道鳳馨心中的想法,不過想必就算她知道了也必然不會放在心上的。
眼看着便要過年了,可是這一年的新年到來之際卻讓人提不起絲毫的興致。
到底是因着這場戰事的緣故,百姓也都無心過年。
想到之前一直都是與夜傾昱一同守歲,鳳卿竟難得覺得心下稍有些落寞,忽然不盼着新年的到來了。
自從夜傾昱回到豐鄰城之後,她從未主動去問過那邊的情況,因爲有夜傾君在,他會將得到的消息告訴她的。
聽聞大皇子兵敗已經是註定的事情,如今他也不過就是強撐着不肯認輸罷了。
鳳卿以爲,這場戰事會很快結束,而她和夜傾昱也會很快能夠見面。
但是她並不知道,她只猜中了前面,後面的事情卻……
與她所料相差無幾,夜傾瑄敗了,夜傾昱和夜傾桓這邊取得了大獲全勝,不管是民心、疑惑是朝局,都是他們設想好的。
勝利的消息傳到永安鳳府的時候,還有一個消息也傳遍了所有百姓的耳中。
慶豐帝親下聖旨,冊封皇六子爲太子,即日起開始監國,暫理國事,靖安王和三皇子殿下從旁協助。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所有人的心中都很是喜悅,便是再不關心朝局的百姓也明白,六皇子在朝中兢兢業業這許多年,太子的位置合該是他的。
雖然三皇子也不錯,不過他到底遠離朝局已久。
在鳳荀府上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鳳卿正在倒茶的手不禁一頓,茶水順着杯沿流出,隨後緩緩的流過桌面滴在地上,而她卻渾然不知。
“卿兒……”
安魚和樂藻兩人自然也聽聞了這個消息,匆忙趕至鳳卿房中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她面無表情的坐在桌邊,眸色暗沉的可怕。
大抵夜傾君也是唯恐鳳卿聽聞這個消息之後會接受不了,是以也匆忙而來。
“將軍姐姐,六皇兄他……”方纔開了口,可是夜傾君的話卻不禁一頓。
該如何說呢,萬一若是哪句說的不好,豈非會弄巧成拙!
更何況,這樣的事情合該是他們兩人自己解決,由他出口的話,到底不好。
一把拉起鳳卿的手,安魚心疼的看着她被熱茶燙紅的手,眉頭皺的緊緊的。
之前安瑾然便猜到了些什麼,他也將心底的猜想說與了自己知道,她本可以告訴卿兒的,只是這到底是她和夜傾昱之間的感情,她貿然插手反倒不好,更何況她心裡始終相信,那人是不會辜負卿兒的。
任由安魚擦拭着她的手,鳳卿神色不變的低聲嘆道,“難怪……”
難怪他之前的狀態總是心不在焉的,想來他一早就知道了自己會成爲太子,是以纔有些心神不寧。
忽然想起夜傾昱臨行前對她說的那番話,鳳卿的眸光不覺一閃。
不懂鳳卿在說什麼,夜傾君下意識的追問道,“將軍姐姐說什麼?”
“……沒什麼。”轉頭掃了夜傾君一眼,鳳卿忽然勾脣冷笑,“我眼下實在是不願見到你的臉,你先回去吧!”
“好……”
心知鳳卿是看着他想起了夜傾昱,夜傾君也不敢多言,轉身便依言出了房中。
待到房中只剩下了她們姐妹三人,安魚心下難免擔憂的說道,“卿兒,你心裡在想什麼?”
緩緩的搖了搖頭,鳳卿只淡淡的笑着,卻偏偏一句話也不說。
可是安魚和樂藻兩人見她這般,心下不禁愈發擔憂。
“無事,我出去轉轉,你們不必擔憂。”說完,鳳卿便起身欲走,卻不料還未走出房中,便見許久不曾見到的燕漓。
“主子……”
“擔不起你一聲主子,回吧!”話落,鳳卿連看都不看燕漓一眼,徑自越過他便準備朝外走去,甚至都沒有注意到燕漓的眼睛上沒有如從前一般蒙着黑巾。
皺眉看着鳳卿的背影,雖然方纔見她的臉色並無異樣,說話的語氣也還正常,可是燕漓就是莫名覺得心裡沒底,“您……”
“滾!”眼神凌厲的瞪了燕漓一眼,鳳卿的眼中帶着絕對的憤怒,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她的模樣。
轉頭朝外走去,誰知她方纔打開了門,便見院中站滿了御林軍,爲首的人見鳳卿出來,神色凜然的上前一步拜道,“奉太子殿下之命,特來迎鳳卿姑娘回城。”
見狀,鳳卿靜靜的站了片刻,瞧着院中烏泱泱的一夥人,心下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他怕她跑了!
拋卻燕漓不談,這院中站着的這些侍衛沒有一個是弱的,單就武功而言自己一定不是他們的對手。
夜傾昱……
果然是好樣的!
“主子,殿下還在城中等您呢!”
“是在城裡,還是在宮裡?”眸色寒涼的冷笑道,鳳卿“啪”地一聲甩上了房門,徑自走回了桌旁坐下。
一時被鳳卿問的語塞,燕漓斟酌了好半晌,最終只能硬着頭皮說道,“殿下說,臨行之前您便答應了他,會隨他一道回去的。”
猛地一下子將茶杯摔在了地上,鳳卿神色激動的朝着燕漓質問道,“那他人呢?!”
“殿下他……”
“燕漓,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單獨和卿兒說。”第一次見到鳳卿這般憤怒的樣子,安魚也不禁有些發懵,好不容易收斂了思緒,她便趕忙對燕漓如此說道。
無奈的點了點頭,燕漓便退出了房外候着。
總之他來此的目的也不是爲了一定要帶主子回去,只要確保她不會逃走就行了。
同樂藻對視了一眼,安魚緩步走到了鳳卿的身邊,可是誰知還未等她開口,鳳卿便先一步朝着她問道,“大姐姐是否早已看透了這一步?”
不妨鳳卿會忽然如此問,安魚先是一愣,隨後面有難色的點了點頭。
她的確是猜到了一些,只是卻並沒有對卿兒直言。
看着安魚承認了下來,鳳卿竟忽然笑了。
可笑她一直忙活着別人的事情,實在是放了太少的注意力在夜傾昱的身上,是以竟連這樣大的事情她都沒有猜到。
如今回過頭去想,從前夜傾昱同她說的話,實在是有太多的端倪可尋。
他早已知道了自己要成爲太子,可是卻偏偏選擇瞞着她。
也許他是因爲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自己,但是不管有什麼理由,如今情況已然擺在了兩人的面前。
眼下他住在東宮,那以後呢……
太子之上便是君王,待到夜傾昱君臨天下之時,她哪裡還會是那個陪他比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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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聚團聚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