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緊張地嚥了咽。
下意識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別看了。”長風笑容中的嘲弄之意更濃,“他們既不敢阻攔,自然也不敢進來。”
“六姐……想怎麼樣?”七公主警惕道。
“如你所願——”長風冷誚地睨了她一眼,“來興師問罪的。”
七公主心一下子吊了起來。
傾灑的茶水,蜿蜒成溪,沿着桌角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問什麼罪……”她囁嚅着問道。而眼睛卻根本不敢看長風。
“這時候就別裝傻了……”長風淡淡瞥了眼作委屈狀的七公主,“也別扮怯……敢作敢當。”
話說到這份上,七公主索性就攤開了,直接道:“臨時改弦更張未能知會六姐,是我的錯;但魏氏是細作,卻是鐵一般的事實……難道不該送她一程麼?”
她頓了頓,“六姐莫非是心疼了?”繼而倒打一耙,“若真是如此,那六姐當初就不應該告訴我真相!”
長風今日纔算是見識到對方的真正面目,也愈發明白一個道理:
善意本身沒有錯,但得分對誰。
而且,善良的確是需要有鋒芒的。
還好她最不缺的,就是風刀霜劍下歷練出的鋒芒。
“啪!”
長風反手就給了七公主一個耳光。
“蠢貨!”
雖說力道並不重,旨在給對方一個教訓,但平生遭逢第一個耳光的七公主,還是被打傻了。
怔了半刻,才後知後覺地捂着臉,既惱且恨,咬牙切齒道:“你憑什麼打我?!”
“就憑你不僅蠢,而且壞!”長風面不改色地應對着七公主怨毒的目光,“魏氏已是將死之人,又與外界暫時無法取得聯繫……所以,宮外能自由活動的法淨,才應該是父王圍獵的重點!而你——”
她顫着手指,指着七公主,“擅自改了說辭,將父王的目光引去了已經發揮不了作用的魏氏身上……徒勞無功不說,鬧出來的動靜還可能傳到宮外,打草驚蛇!”
說到這裡,長風便恨得牙癢癢,“就爲了給我找些不自在,你就這麼渾!讓整個巫越來爲你的一次失心瘋陪葬!”
七公主聞言,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慢慢放下了捂着臉的那隻手,眼中的怨毒之意也隨着長風的話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惶恐和悔恨,“六姐,我錯了……”
話音未落,已是淚水漣漣。
“並不是所有的錯都能用一句道歉來彌補……”長風痛心疾首的看着她,搖頭道:“我實在想不明白,你我就要換臉……在這個時候,你對我發動攻擊,是爲了什麼?”
生怕她不會食言,索性授她以柄?
“還是說……你真的以爲我無能到毫無還手之力?”
面對這一連串的追問,七公主幾乎擡不起頭來,悶聲半晌,低低道:“我就是想看看,父王對六姐你的恩寵,是不是不可撼動……”
“結果呢?”長風冷聲道。
“結果……還真是。”七公主咧了咧嘴角,笑意發苦。
“就爲了這,你就拿關乎巫越國運的大事開玩笑?”
長風失望透頂。
“對不起……”
七公主翻來覆去卻只有這麼一句。
“你最好祈禱寒食能在他們有所動作前,把十三州的勤王大軍給請過來……”長風對她說話再也沒有先前的客氣,“不然,你我都將迎來階下囚的命運!”
七公主垂着頭,無地自容。
就在這時,屋內的燭火忽然微微顫抖,明滅了一瞬。
長風最先反應過來,心頭一沉,“誰?”片刻後又道,“是寒食麼?”
回答她的是一聲極輕的“吱啞”開門聲。
這一次,七公主也聽見了。
她與長風兩人齊齊看向門口,果不其然看見了一身黑衣的寒食。
“殿下。”他亦垂着頭,看不見表情,低低地喚了一聲,繼而無話。
“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在傳令的路上麼?”長風只覺喉間發乾,“即便你兼行,晝夜不歇,去到最遠的泉州也至少需要七日……一來一回更是需要半月有餘,怎麼會這麼快就回來了?”
“殿下……”寒食艱難地開口,雖不情願卻不得不據實以告:“兵符不在靈音寺的玲瓏寶塔內!”
長風愕然。
而七公主則大驚失色道:“不可能!”旋即牢牢盯住寒食,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不想長風和我換臉,所以才謊稱東西不在……”
“七公主!”寒食沉着臉斷喝一聲,轉而望向長風,一字一句地做出保證:“我絕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難道我就會麼?”七公主打斷他的話,氣得臉色發白,她指了指寒食,亦看向長風,“六姐你相信我……我絕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撒謊的……”
雖然她見不得什麼好處都被長風給佔着,但說到底她也是巫越人,是巫越的七公主,又怎麼會拿這件生死攸關的大事兒戲呢?
何況她那麼想要長風的臉。
“這會兒又叫‘六姐’了?”寒食冷笑,“方纔不還直呼殿下封號呢麼,看來是一不小心把真面目給暴露了出來……”
“都住口。”
長風低沉道。
她相信兩個人都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撒謊,然而現在並不是給他們裁決對錯的時候。
“七妹,你當時確實聽到父王說起兵符在靈音寺的玲瓏寶塔內?”
長風問及此事,並不旨在求證,而是想要她說出當時聽到的更多細節。
七公主並非愚魯之人,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不該再有所藏私,便道:“是。我的的確確聽到父王當時是在對智覺禪師說話……”她作回憶狀,將腦海中搜索到的記憶片斷刨了出來,“父王說——‘兵符這等作興兵之用的殺器,還當交於禪師保管,以佛光鎮守,方能化煞……’”
“只是說交給智覺禪師,那你怎知就是在玲瓏寶塔內?”
寒食忍不住搶白。
七公主白了他一眼,寒食正要發作,便接收到了長風淡淡的一瞥。
很顯然是要他先聽七公主把話說完。
寒食當即作罷。並朝七公主作了個“請”的手勢。
七公主這才接着道:“智覺禪師聽後便道‘貧僧得道之日尚遠,其力綿薄,不若安放於國寺的九層浮屠之中,以無量光明化之……’”
她頓了頓,“衆所周知,靈音寺是巫越的國寺,而寺內唯一一座九層浮屠便是位於大雄寶殿以西的七寶玲瓏塔……”
話是沒錯,可東西就是沒在。
寒食腹誹道。
可他沒想到,長風已經向七公主問完了她想問的問題,而接下來便只需要向他提問——
“去靈音寺,若是騎馬,來回統共不需半日……”即便步行前往,也用不了一日便能回來覆命,“爲何你直到現在,纔回來稟報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