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閣外。迴廊。
裕嬪忍着怒氣,裝成嬌俏的臉也掩不了她的臉色鐵青。她貝齒蹂躪着略顯蒼白的脣,靜靜的不發一言,腳步踏出重重的響聲,走在迴廊上。頭上的金步搖隨着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出奇的一致。身邊的宮女們一個個臉色恭敬,小心的侍候着在側,連大氣也不敢出。
憶昔快步跟在裕嬪身後,看着她氣沖沖的背影,眼角眉梢染有淡淡的笑意,眼看着就要把裕嬪送到了明月閣外了,憶昔這停住腳步,肅着臉色,不輕不淡的開口,聲音帶着一種按捺的同情,“裕嬪娘娘請留步。”
裕嬪聽到她的聲音,僵硬的頓住腳步,回頭看着這個跟在卓爾身邊一直以來不發一言的憶昔,心下有些奇怪,她叫自己有什麼事。忍了忍怒氣,從僵硬的臉上擠出一絲笑來,咬牙道,“有何事啊?”
“裕嬪娘娘,憶昔特地來多謝娘娘今日搭手幫扶我們明月閣。讓思瑤幫着去找張太醫。”說完,憶昔彎腰款款朝裕嬪施了個禮。這一句不軟不硬的話說的裕嬪頓時沒了氣焰,兩人都心知肚明,明白到底這是怎麼回事,卻都點破卻不說破,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裕嬪站直了身子,暗了暗眼神,只能陪笑着說,“呵呵,憶昔又多禮了,不必記掛在心上了。宮中自家姐妹,自當應該相互幫扶來着,哪來那麼多客套話。”
憶昔會意的笑笑,直起身子,拿着袖子掩着脣,看了一眼她們剛剛踏出的內殿,意有所指道,“裕嬪娘娘真是宅心仁厚,心直口快,當別人是自家姐妹,所以才傾力幫着,可是娘娘這菩薩般的善心被這有心人利用了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什麼意思?”裕嬪冷下臉色,順着憶昔的目光看去,當下臉色又冷了幾分。
“娘娘,今日之事我們可都是看在眼裡,裕嬪娘娘您看,婉貴人她自己有了身孕她還會無所察覺?自己去青鑾殿告訴皇上,皇上能不見她嗎?現在好了,她一石二鳥之計,她是好了,一人得道了,可是裕嬪娘娘您倒是吃力不討好了,皇上自始自終都並未多看您一眼,而這婉貴人一看到皇上就跟丟了魂兒似的,連您也不放在眼裡,讓您在大殿上被冷落了那麼久,都沒在皇上面前爲您說上一句話。今日她光是有了身孕就是如此待您,它日若是誕下麟兒,還不把我們這些人斬盡殺絕啊!”憶昔這一番話,無疑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說的裕嬪是牙根癢癢,火冒三丈。
“我家主子早就看出了這婉貴人非池中之物,所以才特意……我家主子她想讓我問娘娘三句話,問完後,憶昔就回去了。”說着憶昔左右顧盼,看着四周的宮人。
裕嬪輕咳一聲,那些個宮女立刻會意,退後了幾步。裕嬪看了看,不放心又將憶昔拉倒回廊的拐角,確定四下無人後,才緩緩的放
開了她。
憶昔看着裕嬪如此小心謹慎的樣子,忍俊不禁,“第一個問題是,我家主子讓我問,不知裕嬪娘娘爲他人作嫁衣的感覺如何?”
“我……”裕嬪語塞,埋下了頭。
憶昔也沒指望她能回答出個所以然來,便繼續道,“第二個問題,娘娘可知‘與虎謀皮’的後半句是什麼?”
“焉……有其利……”裕嬪頓頓索索的擡頭看向憶昔,彷彿看到她的背後,卓爾那張陰暗不明的臉,衝她不明意味的笑,讓她渾身膽寒,不覺一震。
“第三個問題……”憶昔故意頓住,看到裕嬪已經恍惚而又緊張的深情,不以爲意的笑笑,“娘娘不必緊張,娘娘說這最後一個問題,留到她下次當面問娘娘您。”
裕嬪莫名覺得鬆了一口氣,但想想憶昔剛剛說的那兩句話,她又慌亂了起來,從手腕上擄下一個翡翠雕蘭的玉鐲子順勢套在了憶昔的手上,憶昔也沒推脫,面作受寵若驚狀,收下了它。欣喜的朝裕嬪行禮,心思玲瓏的說道,“多謝裕嬪娘娘賞賜。不知娘娘有何事需要憶昔幫忙,憶昔定當竭盡全力。”
裕嬪看到憶昔收下了鐲子,這才放下心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在後宮混了這麼些年,這點道理她還是懂的,小心翼翼的說道,“憶昔,你也知道,自從皇后娘娘殯天后,基於以前的恩怨,你家主子自然是對我……,所以想請憶昔姑姑在卓貴妃面前提點一下。裕嬪只求在皇宮安身,不求其他,還望卓貴妃能高擡貴手。”
聽了裕嬪這麼說,憶昔被捂脣輕笑,搖了搖頭,安撫她的慌亂,“裕嬪娘娘憶昔看您是多慮了。皇后娘娘死了,我家主子也跟着傷心了一回,這天下、後宮都是皇上的,自然也是皇上說了算。我家主子又怎麼會因爲一些口舌之爭來找娘娘您的麻煩呢?只是這次就是娘娘您的不是了,招來婉貴人這麼一禍害,真心是……”
憶昔欲言又止,頓住了話頭。裕嬪狠了狠心,伸手摸上了頭頂的芙蓉髻,將頭上她最喜歡的紅珊瑚番蓮花釵拔下了,拿在手上看着憶昔簡素的反綰髻,將那支紅珊瑚番蓮花釵伸手插進了憶昔的頭髮上,滿意的點點頭道,“我看憶昔你平日裡也不甚打扮,這隻紅珊瑚番蓮花釵可是家兄前日裡剛剛送給本宮新樣式,本宮看着這蓮花釵上上好的紅珊瑚正好襯憶昔你的皮膚,所以就借花獻佛,你可別嫌棄的好……”
“娘娘看您這話說的,憶昔若是不收的話,倒成了憶昔的不是了。”憶昔笑了笑,摸了摸髮髻上的紅珊瑚番蓮花釵,笑了笑。“既然娘娘如此厚愛憶昔,那憶昔不拿出點誠意,可就對不起娘娘您對奴婢的這份心意了。”
憶昔看了一眼遠處,低身湊到裕嬪的耳際邊,低聲說道,“我家主子今日故意親近婉貴人,並非娘娘您看到的那樣。
婉貴人工於心計,心思深沉,娘娘怎麼可能爲虎作倀?剛剛在明月閣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婉貴人實在是欺人太甚,我家主子是強忍着那口氣。”裕嬪趕緊點頭附和道,憶昔這才接着說道,“以我家主子的性格,今晚婉貴人的千秋殿,必有一場好戲,娘娘您到時候可以去看看,那個踏着您心血上位的婉貴人,得罪了我家主子的人,會是什麼樣下場!”
裕嬪的眼中閃着興奮的光芒,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
明月閣。內室。
“姐姐,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求求姐姐,想辦法救救青鸞吧!青鸞什麼都聽你的。”沈青鸞眼看就要跪下了,卓爾卻站在幾步之遙不去扶,任由她雙膝重重的跪在冰涼的青石板上,嚶嚶而泣。
看着眼前沈青鸞梨花帶雨的嬌俏摸樣,卓爾心底嘆息,這女人的眼淚果真是容易啊!可是偏偏是這越容易的東西,可就越是沒有價值了。卓爾俯下身子,從袖中拿出一方絲帕遞到沈青鸞的眼前,“起來吧!擦擦眼淚!沈青鸞,本宮告訴你,若想在這後宮生存下去,首先就是要做到的是,收好你的眼淚,還有你的良心。”
沈青鸞跪在地上只是頓了一下身形,並不伸手去接卓爾遞過來的帕子,對於卓爾的話她仿似也充耳不聞,仍是癱跪在那裡自顧自的哭着,希望卓爾能去攙扶她,好按照她所預想的那樣,用她編好的悽慘遭遇來博取她的同情,就像她對付裕嬪娘娘那樣,女人都是感性的,容易有憐憫之心的,到時候一切便可以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然而,她顯然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卓爾。
看到沈青鸞不接帕子,卓爾抽了抽嘴角,手一顫,剛剛握在掌心的帕子不偏不倚的掉了下來,落在沈青鸞的手邊。卓爾移步到她面前,俯視着她,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淡漠的說道,“哦?既然你還沒有想好,那就多哭一會兒吧!本宮也不勉強你。我這兒什麼都不多,多的就是時間,本宮可以慢慢等你,等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來找我。”說罷,卓爾故意一陣猛咳,轉身出了屏風,坐到了外間,留着沈青鸞一個人,一臉驚愕看着手邊的帕子,以及眼前空空如也的身影。哭泣的聲音還梗在喉腔,發出一絲殘存的音節。
卓爾反正眼不見心不煩,坐在外殿自顧自的喝着茶,明媚的笑容躍於臉上,沈青鸞,想跟我鬥,你還嫩了點。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在我面前玩花樣,你還早了幾年吧!耳聽着屏風後的哭聲越來越弱,只剩下幾聲聲如蚊蠅的輕哼聲,卓爾勾脣一笑,果不其然一陣悉悉索索的衣料聲。
“娘娘……”沈青鸞紅着眼睛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卓爾又恢復了她那副高深莫測的拿捏姿態,“你現在一定有很多疑問吧,給你一炷香的時間,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