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了擡腳,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池子裡的水已然越過了池堤,雖然涌出來的不多,卻提醒了我們一個問題。
上池的四個泉眼的涌水量要比水渠的過水量大,新送上來的水來不及往下池淌,就會產生溢出,更何況下池也是會滿的,因爲地勢有高低,下池在灌滿水之後,水渠也不會停止工作,如此算來,我們站的地方很快就會被淹沒。
“四哥,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麼覺得這池子在冒熱氣兒?”
我用手電掃了掃池面,確實是有白霧在上方升騰,輕輕嗅了幾下,有種熟悉的味道。
我和六大爺異口同聲:“硫磺。”
我們家就在濟南,到處都是噴泉,硫磺的味道再清楚不過,許許多多的溫泉爲什麼寒冬臘月裡還不上凍?就是因爲泉底有硫磺的存在。
看來,這池子裡的,還是四個溫泉眼。
我當即就警覺了起來,很多人對泡溫泉樂此不疲,篤信廣告商宣傳的美容效果,說什麼溫泉水可以細潤肌膚,實際上呢,恰恰相反。溫泉水,大都是硫磺水,它的確有着殺菌和治療皮膚病的效果,但是卻根本談不上滋養。硫磺這東西,本身就有毒,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稍微有點兒化學常識的人就知道,硫磺不溶於水,溫泉能形成,全都得益於地底高溫將硫磺給融化了,這纔有少量的一些摻雜在了水中,單從量上看,對人體的威脅十分有限。
但不是說這樣就能安心享受了,市面上能開放給客人的溫泉,全都經過了嚴格的質量檢驗,確定硫磺佔比不會超標,而眼前的這個,光聞味兒就不對頭,別說泡,我估計沾着點兒都得褪層皮。
雖然我覺得我的分析很到位,可是王修謹卻比我更加的貼切實際,一下子就指出了漏洞所在,“這裡這麼大,要灌滿起碼也得大半天,留不住人。”
“留得住。”六大爺突然插話,“門關了。”
順着他的指頭,我看到了我們來時那條窄窄的小道兒,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併攏,因爲水排就在身邊兒,它的聲音幾乎掩蓋住了牆壁移動的聲音,等我們發現,已經來不及了。黑子捂着嘴躲到一旁,似乎是怕我責怪他一般。
“快找其他出口!”
雖然心裡知道這裡不太可能有其他的出路,可是求生慾望作祟,四個人還是馬不停蹄的活動起來。
我和黑子往左,一直找到了那些銅柱子邊兒上,再往裡就是石牆,砌得死死的,一番摸索也沒找着什麼暗門之類,兩人不由得對着那些上下活動的柱子發起呆來。
我就說韓信這個老狐狸整這麼大陣仗肯定是憋了足了壞水兒,奈何等我們猜着,屎都到了褲子裡了,再怎麼後悔也沒用。
我:“先得想個辦法讓它停下來。”
黑子指指正在高速作業的水排,“我去把它拆了。”
“那玩意兒全銅的,除非你有把電鋸,不然白費力氣。”我翻了個白眼,“咱們進來的時候這東西纔開始活動,肯定是我們不經意碰着機關了......”
六大爺這時候已經和王修謹一起走回來了,二者好像也沒有什麼收穫,剛巧聽到我這後半句話,六大爺開口說:“猜是那幾根銅條兒,但是現在給夾在裡邊兒了。”
我嘆了口氣,“不然就只能來硬的了,試試卡住那些齒輪。”
這個地方,除了這個抽水機器之外,一個能用的傢伙事兒都沒有,不得已,六大爺貢獻了自己的工兵鏟。
我們帶的鏟子都是兩疊的,碳鋼材質,論硬度那絕對是槓槓的,卡在一大一小的齒輪中間,頓時就讓機器運轉不得,先是後面的幾根銅柱子停歇,後來通過齒輪,牽制到了水排。溝渠裡的水流還沒有停,水排充作媒介,一正一反兩股力量互相較量。
水排不轉,銅製擋板一直橫亙在溝渠中間,上流的水越積越多,那邊兒的力道也越來越大,六大爺的鏟子在齒輪間顫抖,好像隨時會折斷一般,黑子趕忙把自己的也卡進去,這纔沒有功虧一簣。
原本以爲可以鬆一口氣,可上面的池子突然傳來一聲悶響,緊跟着我們就看到一道水柱從池底衝了出來,那得有四米多高!
急忙跑過去一看,奶奶的,是一個泉眼被崩裂了,變成了一個大洞。
“咱們不是都......”黑子指了指那些動彈不得的齒輪。迴應他的是接連三聲悶響。其他幾個也崩了。
隨着其他三道水柱的衝出,我猛然想明白了一個事實,地底泉,本身就存在不可小覷的衝力,就算沒有活塞抽取,它們也會自己尋找宣泄口,這麼說來,與其說是水排帶動了那些活塞,倒不如說它只是一個導火 索,喚醒了底下的睡泉。
此刻,我忽然對那些活塞的真正用途產生了懷疑,它們真的是抽水用的麼?爲什麼它們一停,泉眼就崩了?這不是反作用麼?
“照這個勢頭,不出一小時,這兒就得淹。”六大爺的語氣裡瀰漫着逼人的冷冽,聽的我心頭一寒。
“黑子,你有炸 藥麼?”
黑子一愣,“四哥...我上哪兒去找那玩意兒......”
王修謹:“跟我來。”
我們隨着他一同走到了已經停止運作的那些銅柱活塞前,因爲齒輪停轉的時機巧妙,銅柱絕大部分都沒入底下,地表上只有一人高,兩人環抱粗細,看他在銅柱頂端敲敲打打,似乎要把銅柱的上層揭去一般,我頓時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如果這些銅柱子是實心的,那質量得以噸計,就算水排設計的再精巧,結構造力再大,也沒法推動它們運轉,除非,它們的內部是空的。
要說眼下我們根本沒有別的路可以走,除非,順着銅柱往下。
“嘭當”一聲,銅柱頂端一塊很厚的板子直接彈飛了出去。因爲這段時間的工作,銅柱裡早就積攢了很多的熱氣,王修謹只是把板子翹鬆了,熱氣直接就把板子頂開了,撲面而來的熱浪讓我們紛紛側身閃躲。
如果按照我先前的想法,這柱子是活塞,那底下的結構應該和針管差不多,肯定是一個密封的環境。壞就壞在此刻我又對它的作用產生了懷疑,那就難猜了,最糟糕的就是直接伸進水裡,那樣的話,人只要一露頭,就得直面硫磺水的洗禮。
待到銅柱的溫度可以讓人接受了, “進。”王修謹說。
我:“萬一直通泉裡怎麼辦?”
他低頭看了看已經快要沒到腳脖子的水,“沒得挑。”
腳上的牛皮靴發出吱吱啦啦的聲響,肯定是撐不了多久了。
隨着王修謹的進入,剩下三人陸續鑽進柱子。
裡面的空間不大,但是好歹能騰挪開,因爲是斜着向下打的,所以也不至於一進去就下滑。
“四兒,潛水的那套衣裳還在不?”
我說在包裡,六大爺吩咐我穿好,萬一是水,還能擋上一擋。
這根柱子比我們想象的長得多,原先在地面上活動的,其實只佔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一直在地下。越是往底下挪,溫度就越高,渾身上下出了不少的汗,我惡寒的想着,萬一到了底下是個開水湖,我這炸出來還得是個椒鹽味兒的。
“彭當嘭當”
六大爺已經到了底,他先是用王修謹的鏟子在底部敲了敲,聲音很是乾脆,我頓時放心不少。
銅柱的底部很厚實,我甚至懷疑它就是整個兒鑄上去的,要不是先前被那股子熱氣狠狠頂了一下,估計我們還真奈何它不得,六大爺用鏟子在前面撬砸了好一陣兒,火星子四濺,最終,被他一腳踹開。
我跟在最後頭,完全看不到外面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只知道他要了卷兒繩子,纏在了工兵鏟上,鏟子橫着卡在柱子和底部綻開的金屬板之間,而後拉繩兒下滑。
輪到我的時候我纔看清楚,這底下居然是一個相當巨大的空間,邊兒上還能瞅見許多的銅柱與我們並列,最最主要的,這底下雖然有水,但是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地下泉。
拉着繩子緩緩的把自己放下去,到繩子尾端的時候離地還有一米多高,直接跳下。我們腳底下的地方儘管比較溼潤,卻沒有積水,自然就不用擔心濺射到其他人。
“這地方是人挖的。”六大爺似乎有所發現。
我看了看不遠處的牆壁,並沒有磚石鋪造,只是單純的礦石堆砌,看上去還比較原始,所以我說:“不太講究,應該是機關的一部分。”
四個人在這個地方兜了一圈兒,也證實了我的說法,沒有任何的裝飾和多餘的物品,只是一個純粹的空間,而且牆壁和地面也沒有做什麼措施,算不得真正意義的密封,唯一可能的效用就是,存放泉水。
“還是個死地兒,上面灌滿了,肯定得順着管子往咱這兒淌。”我指指我們打通的那根銅柱,它就像是連接兩個空間的管道,一定意義上來說,形成了空間共享。
六大爺愁眉苦臉的叼了根兒煙,作勢就要點,我急忙攔住了他,因爲在他放下手電去摸打火機的時候,我藉助燈光角度的轉換,看到了些有意思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