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當即就變了臉色, 死死盯着上面的照片,問:"你哪來的?給我!"
他伸手去奪,方唐奮力避開, 吼道:"你回答我!許非華是你殺的, 對不對?!"
"是又怎麼樣?和你沒關係!"徐意的身手比方唐好太多, 劈手奪過手機, 狠狠朝牆上一摔, 手機立刻四分五裂。
方唐憤怒大吼:"你摔有什麼用?摔了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嗎?!你爲什麼是這樣的人!"
"什麼叫這樣的人?我早就和你說過我是做什麼的,是你自己不信!"徐意指着他的鼻尖,吼道:"你只關心你自己的事!我的事你管過嗎?問過嗎?"
方唐用力拽住他的手臂, 大聲道:"這不重要!你殺了人!徐意!"
徐意憤然甩手:"我殺的人多了去了!"
他的力氣沒控制好,方唐被甩的往旁邊一倒, 狼狽地摔在地上, 險些磕到頭。
林傑就住在隔壁, 還沒有睡,聽到聲音過來敲門, 問:"怎麼了你們?"
徐意沒吭聲,看着方唐。方唐扶着牆壁爬起來,壓抑住情緒,努力用平靜的聲音答道:"沒事,林哥。"
小酒店隔音差, 這間房還連窗戶都沒關, 估計林傑將二人方纔的爭吵聽得一清二楚。他頓了一會兒, 提醒道:"那小聲一點, 這裡隔音不好。"
"嗯, 知道了。"
外面沒了聲音。方唐抹了把臉,坐在牀上, 突然覺得無比荒唐。
徐意的眼睛因情緒激動而發紅,踹了一腳牆壁,罵道:"操!"
他只是怒氣無處發泄,並不想罵方唐,這七年來混混沌沌的過,二人心中對彼此都有太多的牢騷。
方唐用力擦擦眼睛,擡頭看着徐意,說:"你覺得我噁心,我覺得你沒底線,分手好了,徐意。"
徐意就知道他會下這樣的決定,嘲道:"你是不是想說這句話很久了。"
"沒有。"方唐緩緩說:"我以前覺得只要有愛,什麼都不可以不在乎,但是現在才明白,跟那些東西比起來,愛才是最不應該在乎的。我想找的是可以安安穩穩陪我過一輩子的人,而不是殺人犯。"
"殺人犯?哈哈......"徐意自嘲的大笑。
方唐眼神決絕:"我們不適合,我情願你是個無業遊民,是個扒手,是任何一種普通的人......"
"對對。"徐意連連點頭,嘲諷道:"你就希望我什麼也不會,整天待在家裡,站在樓下等你回家,牽着狗和你一起逛超市,對嗎?你以爲我不喜歡那樣的生活嗎,可是我哪裡有選擇?我已經這樣了,我們在一起七年,你現在纔來說我沒人性,不普通,你這不是控制慾是什麼?"
方唐盯着他激動起伏的胸膛,而不敢稍稍擡眼,去看他此刻表情陌生的臉,漠然答道:"隨便你怎麼說。"
徐意站了一會兒,逐漸平靜。
他再也不願意看一眼方唐,拿起扔在沙發上的外套,說:"那就分手吧,我去林傑那裡睡,明天就走,西藏我待夠了,再也不會來。"
方唐站起身,讓出位子,攔住他冷冷道:"不用,今晚你睡牀,我睡沙發上,你特意到這裡陪我,算是謝意,以後一筆勾銷。"
徐意點點頭:"好。"
他脫了鞋,躺上牀睡覺,再也沒有說一句話。方唐從浴室洗完澡出來,下樓問服務員要了一牀新被子,緊緊裹着躺在沙發上。
拉薩的晚上太冷,厚實的被子像一堵牆,既隔絕了二人,又壓的方唐喘不過氣來。
他翻來覆去,不知到了幾點鐘才迷迷糊糊的睡着。第二天醒來,陽光照進房間,空蕩蕩的牀上只有細小微塵在空中飛舞,隨着動作帶起的氣流忽上忽下,彷彿在提醒着他,徐意已經走了。
方唐移開眼睛,走去衛生間接水擠牙膏,麻木的刷牙洗臉,繼而下樓吃早飯。
酒店房間不多,幾乎算是被劇組整間包了下來。而這兩天放假,回家的回家,出去逛的出去逛,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服務員推着小車從方唐身邊走過,整棟小樓寂靜無聲。
方唐坐在一樓的餐廳裡獨自吃早餐,看着外面人來人往的街,視野裡沒有一刻清靜,那些煩雜的喧譁卻被玻璃隔絕在外。
誰說隔音差?當你什麼也不好奇時,哪怕世界坍塌也不會聽到任何聲音。
方唐努力的往嘴裡塞小籠包,恍惚之間,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張嘉年對徐意撒謊說他是自己的朋友,徐意給自己送早餐的那個早晨。
時間如白馬過隙,消失的太快,他忽然反應過來,其實這應該算是因果報應。
服務員突然走過來,喊了聲:"方先生。"
方唐吞下包子,擡頭。
服務員將一枚戒指放在他桌子上,說:"這是剛纔在走廊裡打掃到的,是您的嗎?"
鑽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內側精緻的"ZJN"三個字母格外清晰。
方唐點頭,服務員說:"這是婚戒吧,小心一點,丟了多可惜啊。"
"嗯,謝謝你。"
服務員推着小車走了。方唐怔怔的看着戒指,不知不覺眼眶通紅。
徐意懶洋洋的打着方向盤,神色疲憊,似乎一夜未睡。
林傑昨晚聽得一清二楚,徐意又一大早就過來喊他回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說:"你休息一下,我來開吧,林寶你坐好,腳不要搭在椅子上,聽話,讓個位子給你意叔。"
林寶不爽的撇撇嘴,對他哼了一聲,扒着徐意的肩膀問:"意叔,你是和那隻弱雞分手了嗎?昨晚吵得夠兇哦,我都聽到了。"
林傑說:"睡你的覺去。"
林寶嫌棄的吐舌頭:"要你管,又沒問你,意叔分手是好事,弱雞整天只知道拍戲拍戲,無趣死了......意叔我跟你說哦,要是再找就找個隊長那樣的,厲害一點,還能教我玩槍,知道吧意叔?"
林傑簡直想找張膠帶封住他的嘴,哪壺不開提哪壺,別人家的小孩都是越來越懂事,這位小爺都二十多了,說話還是不曉得輕重。
徐意果然變了臉色,皺起眉頭。
林傑忙說:"快,給你意叔道歉,說對不起。"
林寶無視他,問:"怎麼了意叔?"
徐意踩剎車,停靠在路邊,扯掉左手的手套,修長的無名指上有一道淺淺的白色細痕。
他扶額,泄氣的捶了下方向盤,喇叭刺耳的鳴起。
林寶伸手去撓他的頭髮,問:"怎麼了怎麼了,說說看嘛。"
徐意道:"沒什麼,戒指丟了。"
林寶手指往下,摸他耳朵,捏耳垂,無所謂道:"丟了就丟了,再買一個不就是了。"
徐意點頭:"嗯,別摸了,我要開車。"
林寶終於收手。徐意坐直身體,踩下油門,過了前面幾百米的收費站,出拉薩。
假後劇組人逐漸到齊,方唐將吉南加瑪接過來,讓他飾演影片中的一個小喇嘛。
七月份,電影堪堪在時裝週之前拍完,方唐急匆匆的買機票飛B市,吉南加瑪託付給副導演,讓其與劇組開車回X市。
落地時已經到了下午,溫芮提前到了B市,在機場接機。抵達之後,二人開車去熟悉的造型師那裡做造型,準備晚上參加時裝週的行頭。
造型師一見到方唐立刻就在風中凌亂了,翹起蘭花指輕撫胸口:"我的大導演喲!幾個月不見,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啊!"
方唐拿鏡子照了照,挑眉:"什麼樣子?我覺得很好啊。"
造型師:"好歹你也是個公衆人物撒,鬍子拉碴的像什麼樣子?你不適合的呀,快刮掉刮掉。"
"我又不是警察,誰說公衆人物就不能留鬍子了。"方唐摸摸下巴,閉眼仰頭,將臉交給他,嘴裡還不得閒:"我告訴你,導演就是要留鬍子的好,顯得成熟滄桑一點,知道嗎?擺出副剛畢業大學生的臉一看就是沒經歷過什麼事情的,自己都沒有故事還怎樣用電影去打動別人?長鬍子是有內涵的表現,哈哈。"
"閉嘴閉嘴,還有內涵呢。"造型師直皺眉頭,嫌棄道:"瞧瞧你這滿臉的高原紅,下一部準備演關公呢吧。"
方唐咂咂嘴,任由他在自己臉上塗抹。
溫芮讓助理給之前定製的衣服取來,方唐換好,站在鏡子前讓造型師幫忙給系領帶。
溫芮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皮包端端正正的擱在膝蓋,說:"時裝發佈會完了會有一場內部的晚宴,晚上住主辦方預訂的酒店,待會兒我們先去酒店放好行李,再去那裡。"
方唐從鏡子裡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我沒帶行李呢。"
溫芮盯着手機,說:"我有個小箱子,裡面是件禮服,給別人帶的,到時候先放你房間,別打開,知道嗎?"
方唐哦了一聲。
造型師翹起尾指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領帶繫好,溫芮收起手機,開車送方唐去酒店。
晚上六點發佈會開始入場,方唐坐定,看了看四周,來往俱是藝人名流,以及各大時尚雜誌的專欄作家和主編。
場館並沒有太大,卻及其奢華,約有一百五十多個位置,中間一道數十米長鋪了銀灰色地毯的天橋,將座位區從中間分開。長長的銀灰色細毛在燈光下閃閃發亮,與背後大屏幕上的圖片一起昭示着今年冬季時裝週的主題——皮草。
方唐等了一會兒,卻一直都沒有看見徐靳。這小子明明也接到了邀請函的。他掏出手機給徐靳打電話。
徐靳在後臺的化妝間,周邊擠滿了等待換衣服和化妝的模特,髮色亂七八糟,身材一個比一個高挑,說着各國語言聊天,另一邊化妝師又舉着刷子大聲喊人,嘈雜的要死。
他捂着耳朵,大聲喊:"喂,方導!不不,我在後臺!我今天是模特!對,沒錯!謝謝!拜拜!"
他吐了口氣,等助理拿來走秀服裝,閃身進了一個隔間,將衣服遞給一個早就在那裡等待着的人。
徐意毫不忌諱的當着徐靳的面脫到只剩一條內褲,邊換衣服邊對他挑眉笑道:"謝啦。"
徐靳將他脫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嘟囔道:"我是看在方導的份上才幫你的。"
"無所謂了。"徐意套褲子,手臂因用力而現出漂亮的肌肉,右臂皮膚上有六個凸起的圓形傷疤。他咂咂嘴,說:"你記住,如果他哪天獸性大發要潛規則你,那一定是因爲我,知道嗎?"
徐靳撇撇嘴:"都七年了,要潛早該潛了。"
徐意眨眨眼,自信笑道:"那是因爲我一直在他身邊,他沒機會也沒精力,現在可就說不定了,他最喜歡你這種純潔無瑕任人擺佈的小男孩。"
徐靳滿臉慘不忍睹:"意哥你真噁心......放心吧我不會趁你不在勾引方導,我喜歡女人的。"
"知道就好。"徐意躬身穿靴子,單腿沒站穩,晃了晃,徐靳立刻伸手扶了一把。
"謝謝。"徐意推開他的手,拆防塵袋,將外套拿出來。
幾分鐘後,所有裝備弄好,他握着門把手推門出去。
徐靳說:"打一次牌就贏了個隨時幫忙的小弟,我怎麼總有種自己是個便宜貨哎?"
徐意聳肩:"你也可以叫我叔,我不介意的,人格魅力太大我也很無奈。"
"我擦,這也太無恥了吧......"徐靳一臉鄙視的推他,繼而又轉爲羨慕:"不過話說回來,你幹嘛非得頂我的份呢?萬一被人發現就慘了。"
"一看你小子就不知道什麼叫浪漫。"徐意痞痞笑道:"和哥學學,追人可不能光靠一張臉。"
"切。"徐靳推他出門,然後坐在隔間的地上給助理打電話,說:"親愛的小助助,我有點渴你去幫我買杯水,待會兒端來,我馬上要上臺了,謝謝啦......"
離走秀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了,位置已漸漸坐滿,方唐坐在天橋下面,不停微笑。來往都是認識的人,卻也只限於認識,不怎麼熟,都是說期待他的新作品,新作品一定會大賣云云。
他笑的嘴角肌肉發酸,於是與溫芮打了個招呼尿遁,掐着時間點纔回來,見溫芮已經不在,椅子上的人換成了一身長裙的許洛菲。
許洛菲將長長的捲髮盤起來,纖細脖頸上的一串項鍊襯得她明豔照人,皮膚吹彈可破,毫無瑕疵。
女人化了妝,十五歲看起來像二十五歲,三十五歲看起來也仍是二十五歲,許洛菲現在看起來與二人七年前第一次見面時幾乎毫無區別,依舊精緻漂亮。
身邊不時有人走過,方唐裝出驚訝的樣子,與許洛菲握手,笑道:"許小姐?幸會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