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
張田忽的兩腿一軟,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娘咧,海上鬧鬼火咧!”
在摔倒的同時,張田下意識用手撐地,然後按到了一灘溫熱的液體中。
只是,此時的張田卻已經顧不得自己的手按在了什麼地方,只是表情中滿是驚駭恐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張田又驚又懼之際,海面上傳來一陣喧譁。
那是有人在操着他聽不懂的語言大聲呼喊。
張田猛地一個激靈,定睛看去,終於看了個清楚。
海面上飄着的那些火光哪裡是鬼火,明明是一條條小船上掛着的桅燈。
很快,張田便反應了過來。
“娘咧,這哪裡是鬧鬼火了,明明是鬧鬼佬了!”
“不行,得回鎮上去報信才行!”
想着這些,張田從地上爬起來,強忍着醉意,跌跌撞撞的往平海鎮的方向跑去。
感受着手掌上的溼熱,他下意識在路過的樹幹上擦了擦,也沒管擦沒擦乾淨,頭也不回的向鎮上的方向跑去。
很快,張田便馬不停蹄的一路奔回了鎮上,隔着老遠,他便見到了鎮中趙老爺家的方向仍在亮着的燈火。
定了定神,張田大步向着趙老爺家的方向跑去。
很快,他便來到了趙府外。
趙家原本是鎮上最大的地主,但在大唐朝廷打來之後,趙家便發賣了自家的土地,開了一家紡織廠,做起了生意。
由於趙老爺操持家業得當,且兼之趙家旁系中有人中了科舉,已入大唐朝中爲官。
是故,趙家的家業非但沒有因爲這場改朝換代而衰落,反而是越發鼎盛了。
別的不說,若是以往的趙家,即便家中有喜事,也是捨不得在鎮上如此大手筆的大擺流水席的。
當張田奔到趙府時,鎮上的鄉鄰雖已散了大半,但趙府的流水席卻還在辦着。
仍舊有不少鄉人聚在一起,喝酒吃菜的同時大聲歡笑,氣氛熱烈。
張田眼神不錯,一眼便在人羣中看到了自家宗族的族長。
此時張家的族長正在和趙老爺等鄉紳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討論國事,氣氛相當熱烈。
“朝廷去年東征,便幾乎要打穿江南,若非王上顧忌鬼佬來犯收兵撤回廣州,則整個南方便都要盡歸大唐了,如今看來,着實可惜。”
“是極,是極,要我來說,當今天下雖仍處亂局,但大勢其實已定,若無意外,天下歸唐當是必然。”
“此言不錯,只可惜王上對儒學不太上心,朝廷投資開辦那麼多的學院,竟幾乎沒有一個教授儒學的,實在是荒謬。”
“這不算什麼,等我等族人入朝爲官,好好規勸王上,迴歸正途也就是了,不算什麼大事。”
“……”
男人嘛,聚在一起討論國事鍼砭時弊,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再加上現在的大唐沒有文字獄,這些士紳們討論國事時,自然也就放肆了些。
張田在人羣中看到了自家族長,大步跑了過去,一把拽住族長的袖子。
“族,族長,出事了,出大事了!”
張家宗族的族長察覺自己被人拽了一下,心下微微惱火,可回頭便看到了張田。
“張田?你這是做什麼?”
“年紀老大不小了也不知穩重些,今日這大好的日子,能出什麼事?”
說着說着,張家族長聞到張田拽着自己袖子的手上傳來的一股尿騷味。
“不是,張田你這是幹什麼去了?手上什麼味兒!”
張田聞言,顧不得解釋自己手上的異味,神情依舊慌亂的說道。
“族長,鬼佬上岸了。”
“我剛剛在海邊的林子裡解手時,看到有鬼佬上岸了。”
四周的一衆鄉紳聞言,紛紛忍不住大驚。
“鬼佬上岸了?此言當真?”
“到底是怎麼回事?鬼佬現在不是正在虎門那邊和朝廷打仗嗎?怎的來我惠州了?”
“這些鬼佬真真是該死啊!”
趙老爺忍不住蹙眉,但還是將目光看向了張田。
“大家都安靜些,七嘴八舌的哪能說清楚話。”
“你繼續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田被趙老爺威嚴的目光盯着,忍不住有些緊張,吞嚥一口口水,然後老老實實交代起了自己剛剛所見。
聽完張田的交代,趙老爺等紛紛忍不住面色變換。
“看來鬼佬是真來了!”
“這些鬼佬,還真是卑鄙,打不過朝廷,便來尋我等晦氣,把我等當軟柿子了嗎?!”
“孃的,召集族人,乾死這羣鬼佬,咱們也好領一領朝廷的賞!”
“……”
這些鄉紳族長們平日裡沒少帶着族人打械鬥,對於打仗其實是不怕的。
嗯,中國的械鬥懂得都懂,那規模要是放在這個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和打仗也沒甚區別。
趙老爺深吸一口氣,思量了一陣之後開口吩咐道。
“如此看來鬼佬來犯之事屬實爲真,若老夫思之不錯,這些鬼佬既然登陸,那必然是衝着我平海鎮而來的。”
“既然如此,那我等平海百姓也不能坐以待斃!”
“這樣吧,諸位族長這便各自返回村落,召集族人,備齊兵器,隨後,帶人來平海鎮上匯合。”
“讓我等好好稱量稱量那些鬼佬的斤兩!”
“當年三元里的鄉親能大敗來犯鬼佬,我等平海鎮的又會差到哪裡去?”
平海鎮上雖有數家大姓宗族,可這些宗族的勢力卻都比不得趙老爺家大業大。
所以,在如今這個時候,趙老爺這個鎮上最大的鄉紳自然得當仁不讓的站出來號召鄉人,準備抗敵。
四周的衆族老鄉紳聞言,紛紛附和。
“趙老爺所言有理!”
“不就是鬼佬嗎,幹了!”
“正好,朝廷對鬼佬的首級開出賞格,咱們也領一領朝廷的賞錢去!”
“……”
很顯然,李奕之前用報紙曉諭沿海各村鎮自練團練,以備迎敵的功夫沒有白費。
對於來犯洋人,這些沿海的百姓們基本上都有提前準備。
當然,就算沒有提前準備也無所謂。
廣東地方的村寨宗族誰家沒打過械鬥?
打械鬥的時候,基本上整個村寨宗族包括婦孺老弱齊上陣,完全就是全民皆兵。
他們對於小規模的武裝衝突該怎麼打,經驗都豐富的很。
即便沒有提前準備,真遇到事情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語罷,趙老爺轉頭吩咐自家的管家。
“除此之外,再立刻派人去縣裡報信。”
“就說鬼佬來犯平海,請朝廷速發援兵!”
數日來犯的鬼佬他們自己就有把握料理,但出於謹慎考慮,爲了以防萬一,還是通知一下朝廷那邊吧。
如此,也算是找個人來給他們兜底!
……
面前是一片漆黑的陸地。
哈里森用力划着船槳,載滿士兵的小艇如離弦之箭,飛速向着陸地的方向駛去。
很快,小艇便來到了岸邊,船底觸及到了海底的泥沙,再也走不動了。
譁!嘩嘩!
哈里森等噗通噗通跳入海水中,涉水向着岸上跑去。
在完成登陸後,哈里森等人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往內陸殺去,而是於灘頭上紮營,迎接己方大部隊的登陸。
一座座帳篷被紮好,聯軍士兵爭相來到岸上,開始圍坐在篝火旁吃飯休息。
現如今天色一片漆黑,他們對陸地上的環境並不熟悉,自然不會在夜裡隨意開拔。
而是準備要等到天亮,再行動兵也不遲。
隨着哈里森等人的忙活,時間悄然流逝,東邊的地平線盡頭開始吐露微光。
麻麻黑的天空中出現了一片魚肚白,漸漸的,亮光灑滿大地。
金色的朝陽一躍而出!
哈里森伸了懶腰,將目光向海上望去。
只見自家艦隊主力已經駛離,海面上只剩下了幾條武裝商船飄着,準備接應他們這一部分登陸的部隊。
聯軍雖在香港和虎門沙角兩地接連受挫,損失頗重。
但卻依舊還有兩萬多人!
這兩萬多人自然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同時登陸。
因爲真要是這樣做的話,就不是襲擾,而是決戰了。
所以,額爾金等人的決策是,將艦隊主力分成十數支小規模艦隊,分別於廣州沿海各州縣登陸,進行襲擾和搶掠。
等搶到東西后,各自分散撤離,再於約定時間約定地點匯合。
如此一來,一是可以加快搶劫效率,在唐國反應過來之前多搶點東西。
二來是可以將人馬分散開來,唐軍即便想要反擊,也無處可以着手。
可謂一舉兩得!
額爾金對自己的決策可謂相當自得。
哈里森眺望海面上的己方船隻,深吸一口氣,取出一塊黑麪包便開始吃了起來。
不多時,一快乾巴堅硬,摻雜有碎木屑,吃起來還略帶酸味和苦味的黑麪包便被他吃到了肚子裡。
這年頭,歐洲的軍隊的待遇其實也就那樣,尤其是戰時,乾燥易儲存的黑麪包幾乎是大部分軍隊的主食。
摸了摸勉強半飽的肚子,哈里森拿起手中的酒壺給自己灌了一口朗姆酒,一臉的享受。
就在這時候,腰間挎着刀的英屬印度第17步兵團的團長路易斯中校站了出來。
“小夥子們,都打起精神來!”
“從現在開始,這塊土地就將是我們的獵場,土地上的一切錢財,食物,女人,都將是我們的獵物。”
“小夥子們,握緊你們手中的火槍,讓我們遵從上帝的指引,盡情的狩獵吧!”
說話間,軍官便帶着哈里森等人離開海灘,大搖大擺的向着內陸挺進。
行進間,他們甚至開始唱起了節奏旋律都很歡快的軍歌。
“有人尊崇亞歷山大,也有人敬仰赫拉克琉斯,或是海克托爾,又或者是呂山德。但在諸多英雄,哪怕全世界的英雄裡,也沒人比得上那一排、一排、一排、一排排的英國擲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