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祺萱鄭重地點頭,她已經下了決心,一定要把沈君荃帶出去。至於怎樣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她還要仔細想想。兩人在商議了一些出逃細節以後,阮祺萱拜別沈君荃。從鳳伊宮出來時,阮祺萱發現許多侍衛其實都在偷懶瞌睡,由此便順利地從殿中離開。
阮祺萱蹲着身子靠着石階的掩護遠離了鳳伊宮的範圍,身子還沒有站直,便感覺有人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身體一輕,一陣天旋地轉。
等感覺身體落到了平面之上,阮祺萱穩了穩神,向後一看,敷宗槿嚴肅的臉出現在眼前。她看了看四周,他們所在的地方已經離鳳伊宮很遠了。想必是敷宗槿用輕功將她帶離了。
敷宗槿一把將阮祺萱拉到暗處,蹙眉問道:“祺萱,你剛剛去了哪裡?”
他的臉色看上去雖然嚴肅,但是眼底那份關切還是被阮祺萱捕捉到了。不禁心頭一暖:“沒什麼,我只是……好奇鳳伊宮……繞到了後面去看一下罷了。”
敷宗槿想起詭秘的鳳伊宮,輕輕嘆了口氣,緊皺的眉頭一直不肯放鬆:“祺萱,那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
阮祺萱掩藏住心虛,正色道:“怎麼了啊,我真的沒有去過那裡。”
敷宗槿很認真地看着她。“祺萱,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
阮祺萱看他一臉嚴肅,心頭突然明白了什麼。旁人不知道鳳伊宮住着個沈君荃,但是這鳳伊宮的內情,他作爲洛帝最爲親信的人,想必是知道的吧。“難不成,你是知道里面發生什麼事情的?”
敷宗槿沉默了下來。鳳伊宮是洛帝的禁忌,他不多不少都知道一些。但是既然是禁忌,就不能讓其他人得知太多。特別是阮祺萱,他不希望她因此觸犯洛帝。洛帝爲了皇后曾經屠殺了整個鳳伊宮的人,他不能讓阮祺萱不能陷入其中。
阮祺萱心中一跳,單單看到敷宗槿的反應她已經猜出幾分。敷宗槿分明是知道的,可是他卻選擇旁觀。阮祺萱不再有嬉笑的心情,反是冷冷地道:“你知道里面有一個無辜的女子被陛下囚禁了接近七年?”
也許是感受到她不理解的冷淡,敷宗槿眼底滑過一絲受傷。他脣邊泛起了不容忽視的苦澀:“那不是你我能夠插手的事情,你知道的,就當做聽了一個故事,回去就把它忘了。否則,你會惹禍上身的!”
若是個陌生人,阮祺萱還不會管這件事。但是沈君荃和珩姐姐長得那麼像,如果不幫,她倒是覺得對不起珩姐姐了。敷宗槿的態度不禁讓她生出了怒意,“惹禍上身?爲什麼?就因爲折磨沈君荃的人是當今天子嗎?”
在她吐出更多不敬的話語之前,敷宗槿趕緊捂住她的嘴。她的脣微微張合,劃過他的掌心,那種奇妙的酥軟,在他心頭泛起了漣漪。
只不過,兩人突然的親密,卻帶了幾分劍拔弩張。
“那是陛下要留住的人,即使明知道不對,我們又能怎麼樣?”敷宗槿神色軟了下來,望着阮祺萱的雙眼,無奈地吐出這句話。他不明白一向有自己立場的阮祺萱爲何突然管起了這些閒事,鳳伊宮裡面那個人和阮祺萱根本沒有關係啊。
也許是考慮到他的苦衷,阮祺萱眼中的強硬也鬆動了幾分。
敷宗槿說得不錯,當今天子決定的事情,他們這些要看天子臉色生存的人不能做些什麼。可是這樣的無奈,卻讓阮祺萱解救沈君荃的想法更加堅定了。
她不想再和敷宗槿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既然兩人意見不合,再吵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只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感覺到敷宗槿的手漸漸鬆開,阮祺萱陷入沉思之後,最終選擇假意屈服:“我明白了。”
也許她不能幫到沈君荃成功逃離,但是最起碼她要做過一番嘗試。
看到她眼中的神色,敷宗槿便知道她不會輕易罷休了。但嘴上還是配合地道:“明白就好,再有這樣的事情,可千萬不要理會了,知道嗎?”
阮祺萱點點頭,不再對此事多說什麼。敷宗槿看着她的神情,心中泛起不安的情緒,只怕這幾天,他都要悄悄地看管着她了。
“那我們回去吧。”言畢,敷宗槿抓住她手腕,將她帶到了回去穗禾齋的路口。
阮祺萱卻還是站在原地沒動,出了神在想着事情。敷宗槿望着她若有所思的臉,輕輕嘆氣,揉了揉她的頭才道:“還不走,想要我送你回去嗎?”
敷宗槿比她高了許多,這樣一個親暱的動作,讓阮祺萱心裡有些愕然。她反應過來敷宗槿在取笑自己,於是不服氣地道:“誰要你送啊?我在這裡站一下不行啊?”
敷宗槿的笑容漸漸加深了,眼裡盡是寵溺,心頭暖意越發濃了。
他指了指左邊的一處通道,壞壞地道:“你要是不想回穗禾
齋,便走這裡跟我去紅荼居吧。”
阮祺萱白了他一眼,這人是開她玩笑開上癮了嗎。她徑直走出去,頭也不回,身影在敷宗槿眼中漸漸變小。
想到她那無奈的表情,敷宗槿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希望把正妻的位置留給這個叫阮祺萱的女子,但無奈,景銳侯妃已經屬於一個叫季清環的人了。阮祺萱雖然是婢女的身份,但是他不願意她屈居妾室。到底他應該怎麼做,才能將最好的給阮祺萱呢?
“如今湘妃失勢,後宮正是瑋妃獨大的時候。姐姐,若是我說,我想接替湘妃的事務,你會支持我嗎?”沐風閣之中,丹嬪用蔥白般的手指輕輕拎着湯勺,舀起碗中的銀耳湯不緊不慢地往嘴邊送。芝嬪坐在她旁邊的榻上,神色平靜如觀音菩薩。
芝嬪帶着滿懷的感觸道:“湘妃作惡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報應。只是,以我們的能力,真的可以與瑋妃抗衡嗎?”
湘妃樹敵太多,不需要芝丹二人動手,也已經有個恨她入骨的瑋妃身先士卒將湘妃打得不得翻身。但在此同時,這也說明了瑋妃是個比湘妃更難打垮的狠角色。湘妃倒了,後宮雖沒有出現亂子,但是權力卻完全倒向了瑋妃的一側,這對整個後宮而言弊大於利。
丹嬪搖搖頭,不以爲然:“論能力,我們絲毫不比瑋妃差。我們之所以一直被欺壓,都是因爲沒有湘妃那樣齷齪的手段。哼,底下的奴才能收買的收買,不能收買的便以其家人的命來威脅,這樣的湮滅天理的事情,也只有湘妃做得出來!”
一邊的丹嬪侍女思彤聞言露出了憤憤的眼神,當年她也被湘妃以家中三個弟弟的性命做威脅,還斬斷了小弟弟的手指來脅迫她,讓她加害於丹嬪。所幸最後她將此事稟告丹嬪,家人才得救。只是這樣恐怖的經歷,已經讓思彤永遠地怨恨着湘妃了。
“湘妃被軟禁在竹雅苑也並不能好過,這麼多人恨不得她早日下黃泉,恐怕不消一個月,湘妃就會死在她那寢宮裡了。”芝嬪淡淡地道,面上沒有絲毫的熱度,而她眼底的冰冷卻凝結成冰,陽光投在她的眼中,折射出怨毒的爪牙。
丹嬪脣邊勾起輕慢的笑容,心中頗爲期待湘妃悲慘的下場。“湘妃那邊,我們自然不必再去管了。只是瑋妃,若我們不做出些動作來,只怕她明日就會對我們下手。畢竟,父親也是反對瑋妃成爲皇后的勢力之一。”
一年前,朝堂之上就有大臣上書勸諫洛帝立瑋妃爲後。當時朝堂中一半贊成,一半反對。反對的陣營中除了有班衍一族和其他的位尊者之外,芝嬪和丹嬪的父親蔡敬章也提出了異議。最後這場爭論以太后定下的一年期限收場,一年之後洛帝必須選出皇后人選。也就是說,不足三個月時間內,洛帝便要遵從太后的旨意,冊立新皇后了。
如果讓瑋妃在後宮隻手遮天,那麼她們和背後的蔡家必定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排擠,甚至被光明正大地設計陷害。長此以往,只怕地位不保。
芝嬪心下的哀愁漸漸涌上了眉間:“妹妹說的不錯,按照瑋妃的個性,她勢必會趕盡殺絕。”
“還有一點,我想瑋妃煞費苦心將湘妃拉下來,不只是爲了權力,還有湘妃的三皇子。”丹嬪將銀耳湯置於一旁,臉上是大敵當前的鄭重,“如今湘妃被軟禁,三皇子無人教養,瑋妃正好可以趁虛而入,請旨撫養三皇子。可是這樣一來,瑋妃膝下有子,她爭奪後位的勝算便更大了。”
芝嬪一想到瑋妃那張端淑的臉,心腸卻如蛇蠍般帶着劇毒,不禁擔憂起來。銀耳湯淡淡的香氣飄在空中久久不散,瑋妃也宛如暗藏劇毒的香囊,危險時時刻刻在自己身邊,卻無法輕易察覺。
良久,芝嬪攥緊手上的絲帕,一字一句地道:“縱然我們做不成皇后,也一定不可以讓瑋妃坐上那個位子!”
丹嬪同意地點頭,目視遠方,那清澄的眸子裡帶着異樣的神色,“爲免夜長夢多,我要立刻動身去見陛下了。”
丹嬪不願拖延,生怕節外生枝,便立刻動身到清明殿去了。經過守在清明殿門口的東海通傳過後,丹嬪便被請入了清明殿。只是令丹嬪意想不到的是,瑋妃竟然也在那裡。而且一見自己進來,便面帶微笑地看着自己。
丹嬪對她回以溫和的一笑,但是心中卻帶着無限的輕蔑。她眼波一轉,將視線收回,心裡想的卻是,仇敵相見,分外眼紅。
洛帝對丹嬪做了一個免禮的動作,等丹嬪起身走至自己面前,他微笑着道:“丹嬪,你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丹嬪一聽,垂眸溫柔一笑,“陛下,嬪妾不請自來,不會打擾了您和瑋妃姐姐談話吧?”
洛帝一擺手,看了看瑋妃:“無礙,瑋妃只是跟朕說起了後宮最近的事情。你既
然來了,就一併來聽吧。”
丹嬪連聲應是,趁着洛帝背過身去,冷冷地直視着瑋妃道:“回陛下,其實嬪妾也正是爲了後宮的事情而來。沒想到,瑋妃姐姐比嬪妾想得周全,早早就來與陛下商議此事了。”
對於丹嬪此行到底有何目的,瑋妃多少已經猜到了。想到丹嬪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瑋妃鎮定非常,口中只謙遜地道:“妹妹言重了,姐姐身在妃位,又一向掌有管理後宮的分權。既然得到了陛下和太后的信任,姐姐自然要想得周全一些。”
她是妃子,四妃之一,道行自然比丹嬪這個仍然身處嬪位的人要高上許多了。
丹嬪假裝聽不懂她話裡對自己位分低下的嘲諷,仍然謙卑地道,“姐姐說得是,妹妹畢竟太過年輕了,平時也只知道打扮,沒有姐姐穩重,也不曾幫陛下分憂,實在慚愧。”
你是妃我是嬪那又如何,年輕就是資本,總好過你瑋妃已經二十五,快要到人老珠黃的年紀了吧!
瑋妃只是微笑,聽了丹嬪有意的嘲弄卻不以爲意。確實,當初要不是父親阻撓自己的婚事,又下了那樣大的賭注,自己也不會接近二十才嫁給洛帝。比起丹嬪和婉貴人,這些十五、六歲就進宮的嬪妃來說,她瑋妃確實算老了。但是能夠身在妃位,權力觸手可及,年紀大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洛帝默默將兩人的針鋒相對看在眼裡,臉上還掛着溫和的笑容,心裡卻涌現出深深的厭惡感。這兩個女人還真是讓人不省心,明目張膽地就敢在自己面前脣舌相爭了。
“你們二人也別再謙遜了。言歸正傳,湘妃受罰,後宮的事務一下子都落在了瑋妃身上,實在太爲難瑋妃了。丹嬪,你有什麼看法嗎?”洛帝的忍耐度已經將要達到限度,不得不出言轉移話題。
丹嬪淡淡瞥了瑋妃一眼,那明媚的眸子裡帶着輕視與挑釁。“陛下,今日嬪妾前來正是想做一次毛遂,來一次毛遂自薦的。嬪妾雖未接觸過後宮事務的管理,但是平日裡也跟瑋妃姐姐學到過不少東西。嬪妾認爲,嬪妾是堪當大任的。”
洛帝驚喜地挑眉,心裡卻明瞭,丹嬪這是跟瑋妃爭權來了。湘妃倒了之後,瑋妃隱隱有了隻手遮天的趨勢,丹嬪有接替湘妃的心願的確很好,可是丹嬪驕縱慣了,是否能夠做好這件事?
“這份責任可不是兒戲啊,丹嬪,你真的想好了?”
丹嬪把腰彎得更低,語氣十分地懇切:“嬪妾自知毫無經驗,但是嬪妾願意去學習,不求做得十分好,但願能替陛下分憂。”
轉念一想,丹嬪雖嬌慣,但是畢竟也是聰明的女子。何況丹嬪與瑋妃氣氛微妙,有劍拔弩張之勢,或許還比湘妃更能制約到瑋妃。洛帝笑着點頭,那笑容帶着幾分釋然:“你能這麼想,朕實在很高興。但是事關重大,朕還是要好好考慮一下。”
下一步,就要看瑋妃會不會開口了。
果然,瑋妃視線向下,淡淡笑道:“陛下,既然丹嬪有心,何不成全她的心意呢?後宮正是用人之際,臣妾相信,丹嬪定能比臣妾做得更好。”
丹嬪心中冷笑,瑋妃果然是精於察言觀色的女人。洛帝的神情,擺明就是故意引出瑋妃的話而已,而瑋妃不但看得出來,還將姿態放得更低。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十分懂得人心的女人。
但丹嬪可不願意她笑得如此淡定,便乘勢而上道:“陛下,昨日嬪妾在路上見到了三皇子放學,侍讀還說太傅稱讚了三皇子呢。可憐三皇子沒有了母親在身邊,嬪妾希望能夠接替湘妃姐姐的責任,給三皇子認真挑選幾個好的嬤嬤,也不至於,讓那樣小的孩子沒有了母愛啊……”
她的聲音帶着無盡的憐愛,似乎是十分地同情三皇子一般。瑋妃冷眼看着她虛僞的姿態,心中冷笑不已。
即便丹嬪真的得到管理後宮的分權,能夠教養三皇子,憑她的實力,又怎能撼動得了自己?!實在是癡人說夢,不過是提前將自己放在刀鋒上罷了。
洛帝半眯着眼睛,眼底劃過幾絲冰冷,最後又換回了春風般的平和神色:“連瑋妃都對你有信心,那丹嬪,你便接替湘妃的責任吧。至於三皇子,也實在是可憐的,才四歲的孩子……瑋妃,你可有什麼想法?”
一聽洛帝的點名,瑋妃稍微一愣。很快她又面帶微笑地看了丹嬪一眼,像是對她抱以厚望一般。“陛下,如今臣妾膝下已經有了宜豐公主,而大皇子又養在皇貴妃身邊,婉貴人更是懷有身孕,三皇子倒是可以讓丹嬪妹妹來代爲撫養。”
丹嬪受寵若驚,眼中猛地涌出了感動的淚水,下一瞬破涕爲笑道:“姐姐,嬪妾真的沒有想到姐姐會爲妹妹考慮這麼多。陛下,坦白而言,嬪妾真的很喜歡孩子,只可惜入宮三年,一直還沒有子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