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一開口的聲音猶如被寒風推開的破舊木板做成的房門，吱呀吱呀的嘶啞不已，聽着感覺毛毛的，很驚悚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黃子韜握了握雙手，不着痕跡的收斂整理了自己的情緒。
走到了男人的身後，穩住了聲音才說：“是的父親。”
不管多少年過去，不管之前發生過多少讓黃子韜和他父親之間再也無法跨越的鴻溝的事兒，他都覺得一旦靠近自己的父親，體內的血液還是無法控制的沸騰了起來。他原本以爲自己會渾身冰涼，不願意靠近自己的父親，現在看來完全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
“來了好啊，我等你好久了。我還以爲……”
“以爲什麼？”
年幼時期是一個腦子不靈光，內心單純的傻子，黃子韜的本心還是覺得所有人都是性本善的。小時候不知道父親經歷了那麼多，只是覺得爸爸太可怕，總是要打他，喝醉酒或者心情不好沒得發泄就一直來折磨他。那時候除了害怕就是害怕，總想着自己可以儘快的逃脫這個牢籠就好了。
可是長大之後，他竟然可以理解爸爸的行爲了。先是被好友欺騙，沾染上了毒癮導致公司破產，那些年打拼下來的東西全部都沒有，帶着老婆孩子辛苦打拼的結果一下子付諸東流，放在誰身上都受不了。被現實無情的打擊之後，剛開始還能剋制，後來完全壓抑不住毒品的攻擊，得不到滿足的話就暴力虐待家人。媽媽就是經受不住這樣的待遇，最終還是離開了。可是沒有帶走他……
而被留下的他，那時候不過纔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除了留在這個家裡還能逃到哪裡去？承受了父親所有的悲傷和憤懣，最後哈市逃脫不了這樣的結局。他不知道要怪誰，怪自己的爸爸嗎？他爸爸也是受害者啊，也是一個可憐人。可能就是因爲有過這樣的遭遇吧，所以他開始患得患失，對於吳世勳的愛，他不是百分百的確定和相信。
試探再試探，內心都快要窒息了。還好，他最後腦子沒有不靈光，不然可能現在的自己又要後悔了。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想要見你這件事情，我年初的時候就提出來了。”
黃子韜詫異，年初的時候嗎？那時候自己還在準備高考，怪不得鹿哥一家人都沒有告訴自己，大概是擔心自己因爲這件事兒心情不好，高考失利吧。可是高考之後也纔是六月份，爲什麼那個時候不告訴他呢？拖到了現在，要不是今天自己逼問吳世勳，這事兒是不是就不了了之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要見兒子，在這裡等着一直等不到人的痛苦，真的很痛苦很可怕的。黃子韜感受過，自然也可以理解自己的父親，誰都做過錯事，誰都孤單無助過，不能用一直的眼神看別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黃子韜又靠近了一步，走到了父親的正後方，淡淡的說：“怎麼會呢，之前有事情耽誤了現在纔過來看你。這麼久了，你還好嗎？”
男人微微搖了搖頭，陽光照射下來暖意都不能焐熱他的雙手，屋子裡也開了空調了，十月份的北方已經很有寒意了。黃子韜可以清晰的看見男人脖子上的青筋，什麼時候皮膚都這麼透明瞭。
“什麼叫好，什麼又是不好呢？這麼久以來我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爲什麼我會，我可以活到現在。子韜……你恨過我嗎？”
黃子韜微微一怔，這是兩個問題都要自己回答嗎？這麼久的治療，所有的費用都是鹿晗哥一家在承擔，具體開銷是多少他們從來都沒有跟自己透露過，只是希望自己的爸爸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療，儘快康復戒掉害死人的東西。所有的恩情他都記得，等着自己有朝一日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償還的時候，要補償和孝敬鹿晗哥的父母，還有要保護鹿晗哥。
自己這麼長到這麼大，也是靠着他們一家人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的，知恩圖報這個道理還是爸爸教給他的，他相信自己的父親也會全部的記住，康復之後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至於第二個問題，恨不恨他。現在再說這個問題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們重新在一起，我們父子重新生活不是很好麼？剪不斷的是血緣關係，你和我之間這輩子大概都是理不清了吧。
黃子韜覺得自己的父親康復的果然如醫生所說，很不錯，以前他聽說本來精神問題不是很大的人，進來治療之後都會更加崩潰更加惡劣，他還一直很擔心。現在覺得事實還是需要自己的雙眼去看的，不能只相信別人的話。
心裡有了爸爸已經認清了現實的感覺他現在也不是那麼害怕了，慢慢往前走想要和他面對面，他想要看看爸爸的樣子。在他的記憶裡，都快要模糊了。
剛要轉身呢，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卻猛地起身，嚇得黃子韜後退了好幾步。腦子裡一下子閃過了無數個過去被虐被打的畫面，原來所有不好的記憶都被他選擇性的忘記了，只有在這樣關鍵緊張的時刻纔會激發出來。渾身顫抖的黃子韜內心還是在嘲笑自己，說好的不害怕的，怎麼最後就慫了呢？
黃子韜爸爸看着因爲自己的一個舉動就害怕的遠離自己的兒子，慌亂不已，連忙擺手說：“子韜，你不要害怕，我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你千萬不要因爲過去的事情顧忌。我知道我以前傷害了你，還有你媽媽，可是我發誓以後我絕對不會再這樣了。”
“子韜啊，你和我是現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人了，爸爸以前糊塗爸爸以前混蛋才能對你那樣。你相信爸爸一回吧，以後我再也不會打你了，現在你也長大了，也有能力照顧自己了。我也不奢求你可以給我養老照顧我了，只是希望你可以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要委屈了自己啊。”
黃子韜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扯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試圖告訴爸爸，其實他沒有那麼害怕。
“你坐下吧，醫生不是說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麼，我陪着你聊聊天吧。”
克服了內心恐懼的黃子韜走到了父親的身邊，攙扶着他坐回了椅子上，接觸之後才感覺原來父親真的瘦了不少。幾乎全部都是骨頭，自己稍微一用力就能折了。父親說的沒錯，他長大了，而爸爸卻已經老了，現在身體狀況還這麼差，怎麼樣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對自己了。
“子韜啊，當初那個孩子呢？”
“誰？”
黃子韜爸爸嘆了口氣，微微扭頭又問了一遍：“就是之前我看見的那個男孩子，在我帶走你之前一直護着你的那個人。”他一直很避免提起過去的事情，就害怕揭開黃子韜黑暗的回憶，可要是不提來的話，可能自己的兒子根本就不願意回答自己的問題。
“您說的是世勳嗎？”
大概是的吧，其實黃子韜爸爸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兒子喜歡的到底是當初保護他的那個男孩子還是後來衝進了火場要救自己的那個男孩子。如果他們後來還在一起的話，不知道今天有沒有一起過來。
“你們還在一起嗎？”
黃子韜點點頭，算是回答了，希望自己的父親可以理解自己這種行爲。吳世勳已經跟家裡人坦白了，作爲同等的，他也希望吳世勳可以得到自己父親的承認。不管自己的父親過去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吳世勳以後都要喊他爸爸的。
“你們怎麼會……哎，都怪爸爸，都是爸爸沒有照顧好你，從小沒讓你接受到好的環境纔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子韜，你不要怪爸爸，如果你喜歡他的話，你們就好好在一起。”
“這麼多年過去了，爸爸一直覺得愧對你，沒有讓你和平常普通孩子一樣過好日子。既然你已經選擇了那個孩子，你們要是互相喜歡的話，就在一起吧。有人照顧你，爸爸也放心一點。”
當初那麼怒火中燒，就是因爲看見自己的兒子竟然和一個差不多同齡的男孩子摟摟抱抱的，親密異常關係看上去就不一樣。腦子不清楚就直接打了他，還差點造成那麼多人受傷死亡，幸虧當時那倆孩子衝進來帶走了自己的兒子，最後竟然也不忘記自己，還讓他苟延殘喘的活到了現在。
他一個長輩竟然被一羣孩子教育，給救了。都對不起這幫孩子，好了之後他可是要好好的報答他們，感恩他們教會了自己人生的意義。
“我們現在很好，也很感激父親的信任和同意，將來我們都會生活在一起的。希望您以後可以好好的調理身體，您也說了我們是唯一的親人了，一定要長命百歲好不好？”
這一次的見面竟然比想象中的要順利，等在門口的吳世勳着急的就跟熱鍋上的螞蟻，轉來轉去的，生怕黃子韜在裡面出了什麼事兒自己不是第一個衝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