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聽說這消息時,衆人都是一驚,唯恐是什麼壞消息。
雖然對於如今的大穆來說,偶爾的一次敗仗,還不至於動搖國本,但怕就怕容睡鶴之類關鍵的人物有什麼折損,此外就是今日是容聿滿月宴,這時候傳來噩耗,多少讓人覺得不吉利。
盛惟喬心念電轉,猶豫着要不宴後再讓人宣讀羽檄的內情?
但這時候徐子敬已經接文書在手,打開一看,就是臉露喜色:“娘娘,北疆大捷!茹茹俟力發骨愛鹿被俘,那伏真潰敗之下,狂奔百里才堪堪立營!”
這話說出來,宴席上都是喜笑顏開,盛蘭辭夫婦尤其的高興,覷了個空子,專門同女兒說:“看來戰事很是順利,若是一直這麼下去,怕是年底的時候,陛下就能班師回朝了!”
又叮囑她,“所以你接下來千萬不可催促!免得陛下心急之下冒進,平白壞了大好前程!”
盛惟喬深以爲然。
但實際上,北疆這會兒的戰事其實沒有長安這邊想的那麼激烈。
畢竟兩國交戰,需要考慮的不僅僅是軍略方面,攻心爲上的道理,那伏真跟容睡鶴誰都懂。
所以容睡鶴人還沒到北疆,口諭已經流傳了出去,首先直指孟伯勤,說是已經查的清楚,孟伯勤當初之所以會叛逃茹茹,皆因孟歸羽從中挑撥離間,逼得他不得不外逃,免得被孟歸羽謀害全家,導致祖宗香火無人祭祀。
又翻出孟家乾之前在西疆時對呂時雨的提醒,乃是有着救援皇后、太子的功勞,只要孟伯勤一家子返回大穆,非但保證既往不咎,而且還會將鄭侯的爵位還給他們!
讓曾經權傾朝野的孟氏,在大穆的榮華繼續綿延下去。
雖然說肯定不能像之前那樣呼風喚雨了,但怎麼也比在茹茹被排擠好不是?
畢竟那伏真是老可汗愛子,前任可汗登辰利予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當年被登辰利予奪走汗位之後,也是一步一個腳印的重新爬上這個位子的。這就造成了,他手底下不缺人手的事實。
孟伯勤的投靠,固然讓他喜出望外,但說實話,主要作用就在對付大穆。
就算那伏真特特跟孟伯勤結爲兒女親家,也始終掩蓋不了孟家人在茹茹看似寵信,實際上根本不受重視的尷尬處境。
到底人種有別,講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可不只是中原!
而孟伯勤得知這消息後,非常的惶恐,專門跑去那伏真跟前信誓旦旦的表了一番忠心。
那伏真嘴上安慰他,這都是容睡鶴的陰謀,自己跟容睡鶴交手過多次,對這人的手段早有了解,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但轉過頭來,骨愛鹿等重臣進言,說孟家:“當初投靠我茹茹,本來也不是真心傾慕,不過是孟氏被高密王突如其來的兵變殺了個措手不及,以至於朝堂上的一羣頂樑柱統統在一夕之間身死族滅!這孟伯勤是被家族捧上北疆軍的位子的,本身沒什麼能力,不然怎麼會在知道家裡人出事兒之後,不思報仇雪恨,反而跟條喪家之犬似的,灰溜溜的跑來草原上?”
“這樣的人,可汗願意接納他,還將公主許給他做孫媳婦,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
“難道還要怎麼個重用法嗎?”
“且不說他是穆人,就算不是,憑他手握兵權卻連親爹繼母嫡親叔父還有一羣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統統罹難,一個字都不敢說就知道跑這沒用的窩囊樣子,也配託付重任?!”
“如今穆人的新君貞慶親自傳來口諭,就孟伯勤那毫無膽魄只求富貴的沒骨頭,八成會動心!”
所以他們都提議,“不如殺之以絕後患!”
當然也有人覺得,孟伯勤投靠茹茹以來,一直表現的非常忠誠跟積極,之前骨愛鹿帥兵進攻大穆北疆時,就是孟伯勤親自帶的路,沿途的燒殺搶掠,孟伯勤乾的比茹茹還要狠,還要絕,可見這人對茹茹也不是沒有真心。
這時候人家還在努力表達忠誠呢,茹茹倒是先把他給殺了,道義上不免很是說不過去。
往後大穆那邊的人,還有誰敢投靠茹茹呢?
但骨愛鹿等建議殺了孟伯勤一家的人則道:“正因爲孟伯勤之前對待大穆比咱們的人還要狠,足見此人心腸歹毒,不可信任!畢竟孟氏原本只是大穆一個尋常的人家,是從出了太后纔開始顯赫的。這三十來年當中,朝廷跟皇室對孟氏可謂是恩深如海!”
“而孟氏卻沒什麼報答皇室報答朝廷的心思,之前跟高密王勾心鬥角,還能說是維護大穆剛剛大行的皇帝宣景的帝位,然而從長安傳來的一系列消息顯然表明,孟氏其實是從早些年就生出來篡位的心思了!”
“那還是對着將他們孟氏從無人問津的小門小戶發展到權傾朝野、驕行百官的龐然大物的容氏!”
“試問我茹茹對孟伯勤一家子的好,能越過容氏去嗎?”
“他們對容氏尚且那般忘恩負義,憑什麼對咱們茹茹就忠心不二?!”
“說句不好聽的話,孟氏這樣的人家,乃是從骨子裡就有問題的。”
“他們壓根兒就沒有忠誠這回事!”
“一家子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對他們好,他們享受的心安理得,甚至還要在心裡暗暗的埋怨,爲什麼不能更好一點?對他們稍微有點不好,說不得就會把之前所有的好都忘記了,滿懷怨恨的想着要怎麼報復?”
“這樣的人不可重用,不可信任,不可倚重,不可久用……之前收留他們,又將公主跟孟伯勤的孫兒約定婚姻,無非是因爲他們當時可以用來打擊大穆,還能帶路大穆的北疆。”
“但現在貞慶登基,主動挑起戰爭,而且親自坐鎮北疆,孟伯勤一家子的用處已經不大了!”
“留着他們,不定什麼時候被貞慶說服,反水過去,豈非釀成大禍?!”
“所以還不如先下手爲強呢!”
“左右只是一家子穆人,全死光了又有什麼好心疼的?!”
“至於說日後會不會因爲這件事情,穆人那邊再沒人敢來投靠咱們了……又不是沒憑沒據的殺他,人在曹營心在漢,這樣的人不殺還有天理麼?!”
這就是說要給孟伯勤一家子栽贓暗中勾結容睡鶴、意圖背叛茹茹了。
覺得不該殺孟伯勤的人說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然而到底怎麼回事,天長地久之後,終歸大家心裡有數的。”
“叛國之人,自古以來,有幾個有好下場的?”但骨愛鹿反問,“他們之所以反出故國,誰不是已經走投無路,明知道踏出這一步之後,非但自己身敗名裂,連帶祖宗都蒙羞……卻也不得這麼做?”
“既然如此,又談什麼真相不真相,結果不結果?他們根本沒得選!”
說着就問那伏真,“可汗,您看呢?”
那伏真皺着眉頭,說實話,雖然他剛纔在孟伯勤跟前和顏悅色,儼然深信不疑,但實際上他對孟伯勤的忠誠也是很不放心的。
正如骨愛鹿等人所言,這人既然能夠背叛對孟氏恩情深厚的大穆,爲什麼不能再背叛茹茹?
如果說孟氏現在還有些勢力在,那伏真還能用孟氏跟高密王的恩怨、而貞慶帝是高密王親生兒子這點,來說服孟伯勤別上當。
可是隨着崇信侯,啊,這會兒應該是庶人孟歸羽,隨着孟歸羽的倒臺,以及孟太后孟皇后兩位的薨逝,孟氏在大穆的勢力,可以說是徹底的煙消雲散了。
這會兒就憑孟伯勤這一支,就算全部好好兒的回去,在滿堂從龍功臣面前,也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
也就是被榮養着。
然後長安論繁華不知道勝過茹茹多少,孟伯勤一家子在草原上左右也得不到什麼重用,幹嘛要在這異國他鄉蹉跎?!
那伏真思索良久,漸漸的就有些贊同骨愛鹿。
但就在他還沒表態前,又有消息傳來,是容睡鶴的其次來了。
其次就是,容睡鶴祭出了登辰利予的“厚禮”,讓人寫了那伏真的十八條大罪,弒君犯上,叔奪侄位的罪名,首當其衝!
是的,大穆新君容睡鶴,有着非常明確非常冠冕堂皇的跟茹茹開戰的理由,不僅僅是要爲之前大穆被犯討個公道,更是要完成茹茹前任可汗登辰利予的心願,助登辰利予真正的繼承人、被那伏真逼得流亡大穆的王子索鐵兒討回汗位與公道!
索鐵兒是登辰利予的第七個兒子,他的生身之母在登辰利予的諸多妃嬪裡不算最美貌,卻最受信任。
她本來是登辰利予的心腹女奴,從少年時候就幫着登辰利予出謀劃策,在坑那伏真的事情上,也有她的手筆。
可以說登辰利予能夠奪得汗位,她立下的功勞絕對不少。
但這人福薄,跟了登辰利予之後,雖然頻受寵幸,卻一直子嗣艱難,熬了十幾年二十年,才生下了索鐵兒,這不但是她第一個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孩子……因爲在索鐵兒落地後沒多久,她就因病去世了,走之前拉着登辰利予的手,要他無論如何照顧好兩人的孩子。
而登辰利予對同父異母的兄弟那伏真雖然狠,對自己的心腹自己的妃子自己的兒子卻不壞,是親自將索鐵兒養大的,父子之間朝夕相處,在一塊的時間遠遠超過了其他子嗣,感情可想而知!
固然索鐵兒的能力不足以撐起偌大茹茹,更不是叔父那伏真的對手,登辰利予卻是無論如何也要給他一個美好的未來的。
所以被容睡鶴說服之後,頭一件事情,就是將索鐵兒託付給了年輕的密貞郡王。
隨同送到當時的西疆的,還有登辰利予積攢多年的私房,戰馬、皮草、草原上特有的一些土產之外,還有就是登辰利予親自寫的聖旨,內中不但敘述了那伏真勾結孟氏謀害自己的真相,以及自己從來沒有想過將汗位傳給弟弟,這麼做全部都是那伏真的威脅和逼迫,自己真正屬意的繼承人,一直都是親生兒子索鐵兒!
此外更慷慨的給了容睡鶴一堆蓋好印璽做好記檔的聖旨,讓容睡鶴視情況自己填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