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手避過來襲的出擊,反應不可謂不快,變招也不可謂不巧,然而也就在此時,鄧冉忽又察覺到兩道勁風已至,這一次所襲的卻是他手臂上的曲池、天井二穴!
這兩處穴道分列在肘部內外兩側,鄧冉終於不得不撤招而回,疾退出三尺,才閃過來襲。卻只聽得“咚咚咚”地三聲悶響,卻是剛纔襲來的三枚物事打在了牆上,原來卻是三枚銅錢,而每一枚銅錢都嵌入磚牆深達寸許,直釘在了牆面上,先前飛擲而來的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鄧冉大怒,叫道:“什麼人!竟敢阻擋我捉拿兇手,莫非是想與我‘萬金堂’爲敵麼!”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回答道:“本人倒不想與‘萬金堂’爲敵,只是看不慣爾等卑鄙小人,想要圖謀司馬大哥在大倉城創下的基業!”
這個聲音卻是從門外傳來,只見一位富紳模樣的中年人跨過門檻走了進來,正是南澳柴園的家主柴林,在他的身後,還跟着一位風姿卓絕的錦衣女子。
從門外到鄧冉所站立之處,至少有十餘丈的距離,在十丈之外投擲銅板,還能認穴如此之準,且有如此力道,僅憑這一手暗器功夫,這柴林就足以稱得上一流高手。
柴林走到廳內,來到華不石身邊,說道:“柴某來遲了一步,卻是讓華少爺受委屈了。”
華不石卻道:“在下倒並未受甚麼委屈,柴兄來得正是時候,事情可都辦妥當了麼?”
柴林道:“全都已安排妥當了,華少爺放心就是。”
華不石點了點頭,卻向柴林身後的那名女子拱手作揖,道:“舒玉小姐一向可好?上次多承相助,不及致謝,華不石這廂有禮了!”
那女子還了一個萬福禮,說道:“華少爺莫要客氣,舒玉可不敢當。”
原來這名錦衣女子,正是南澳鎮上古董商鋪“七巧園”的東家小姐舒玉。當日華不石曾經得到她的幫忙,從“粵境四大派”高手的監視之下脫身去找“盤龍珏”,隨後歷經危險幾乎喪命,第二天又趕着乘船出海,來不及再去“七巧園”登門告謝。
象舒玉這般擁有絕代風采的女子,本是極能吸引人們的眼光,只是剛纔柴林飛擲銅錢顯露的上乘武功,使得廳內之人一時間都只注意了這位柴園家主,直到此時,衆人的目光才瞧向了在他身後的佳人。
司馬如蘭見到舒玉也甚是意外,說道:“舒玉阿姨,你何時也來了大倉島?”
舒玉輕笑道:“蘭兒又叫我阿姨,舒玉可是不敢答應,我的年紀雖比你們這些小丫頭大了幾歲,卻還沒有老到能做阿姨的地步呢!”
她說話之間嫋嫋地走到酒桌之前,向席間的衆人道福見禮,而這些商號老闆亦是個個都陪笑作揖,舉止之間頗爲客氣,就連熊百齡、鄧冉和姚元孝,也都各自拱手回禮。
舒玉的“七巧園”做的是古玩生意,並不經營遠洋貿易,但她卻時常前來大倉城,城裡的許多商人都認識她。這是因爲這位舒玉小姐的名氣甚大,雖然並不習武,她的外公卻是大名鼎鼎的“武當派”一代宗師張松溪,在江湖上無人不知。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雖然大多數習武之人都爭強好勝,自命無敵,但是真正能夠被公認爲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從古到今也沒有幾人。然而在六十年前,張松溪“天下第一”之名,卻沒有人能夠懷疑。
張松溪乃是正德元年生人,二十歲就已練成了武當內家拳絕技,後來遊歷江湖,據說又得到了“峨眉派”的真傳。二十六歲時張松溪就已成爲了“武當派”的掌門。
“武當派”乃是天下道教第一宗門,傳承的武功以內家功法著稱,而一個人的內功修爲通常要花費數十年苦修方能有所成就。武當派中的前輩高手如雲,二十六歲的年輕人能登上掌門之位,幾乎難以想象,在建派的數百年來也從未有過。
“武當派”出了這麼一位年輕的掌門,最不服氣的倒不是武當本門中的道士,而是“少林寺”的和尚。少林與武當的武林中齊名,而對於當時“少林派”衆多高僧來說,張松溪這個年輕人不知如何投機取巧,當上了“武當派”掌門人,正是一個大好機會,可以趁機前去挑戰,一挫武當的銳氣,揚少林威風。
前往“武當派”挑戰張松溪的少林僧人浩浩蕩蕩,足有七十餘人之多,可謂是寺中高手盡出,不過真正與張松溪交手的只有一個人,便是“達摩院”的首座主持宏光大師。宏光大師乃是當年“少林派”中武功最高之人,據說連掌門方丈也不是他的對手。
而那一次挑戰的經過並不複雜。
據“武林通志”中的記載,少林派的衆僧來到武當山,雙方約定在天柱峰頂太和宮側的高樓比武,在七十餘少林高僧的包圍之下,張松溪袖手安坐,兀然不動。宏光僧搶先出手,從半空躍起,施展連環腿法,想要以少林絕技破其氣功。張松溪平心靜氣,只等攻勢將至,微微側身擡手,宏光僧便如斷線風箏般失了去勢,飛出窗外,摔落高樓之下。
張松溪勝得如此輕鬆,宏光大師敗得這般狼狽,其餘的少林僧人再沒有一人出手。只因爲就算再打,也只能自取其辱,而且要用車輪戰術的可行性都不大。此戰以後,張松溪武功天下第一之名傳遍了江湖,就連少林高僧都全無異議,其他人更是不得不服。
張松溪並無子嗣,只有一個女兒,而舒玉這個外孫女,便是張松溪唯一的後輩親人。張松溪雖然已經過世不少年,但是其名聲尚在,曾受過他恩惠的武林前輩宿耆亦是不少,是以所有的江湖人都對舒玉客客氣氣,凡事總要賣她幾分面子。
這也是當日舒玉相助華不石逃走,而“粵境四大門派”的吳正道和袁公義等人並不敢爲難她的原因。
而對於司馬如蘭和“萬金堂”的幾位首腦來說,還有另一個令他們對舒玉客氣的原因,便是這位舒玉小姐,乃是司馬逐風的紅顏知已。司馬城主的原配夫人溫真離世已有十多年,舒玉與司馬城主的關係,司馬如蘭等人卻也十分清楚。
事實上,司馬如蘭還曾經勸過父親,娶這位“舒玉阿姨”過門以作續絃,可是司馬逐風卻擔心這麼做會辱沒了舒玉的家門前輩名聲,而沒有答應。
舒玉一來就向衆人問候見禮,倒是把剛纔廳內的緊張氣氛沖淡了幾分。而熊百齡見到柴林和舒玉前來,卻是皺起了眉頭。這柴林只要聽到消息,多半會趕來與他做對,此節熊百齡倒是早有所料,然而這舒玉也隨着柴林一同前來,卻是令熊百齡有些頭疼。
要知這舒玉雖然不會武功,卻是一代武林宗師的後人,識得許多高手宿耆,在大明沿海數境卻人面極廣,行事和說話都甚有份量,如若她也幫着對方,對熊百齡來說當然並非一件好事。
不過到了現在,熊百齡已經沒有了再作猶豫的可能,畢竟在江湖上只能以實力說話,舒玉就算識得再多的前輩高手,此時也都不在島上,如今能掌控這座大倉城的,只有他熊百齡而已。
他當下沉聲說道:“柴林,你不在南澳城管理生意,來到大倉城做甚麼?剛纔出手阻攔鄧長老拿人,莫非是想背叛本門麼!”
柴林卻大聲道:“只怕確是有人背叛本門,但卻不是我!柴某身爲‘萬金堂’的長老,堂主遇刺亡故,有人卻要圖謀反叛,又怎麼能夠不來!”
廳中的衆多商家老闆,自是都識得這位粵境南澳鎮的“柴大善人”,但直到今日,他們才知道柴林竟然也是“萬金堂”的長老,而且武功高強得很。不過今日在這望西樓上所聽到的令人震憾的消息實在太多,此事似乎都已變得不足爲奇了。
鄧冉冷笑一聲,道:“你說得倒是好聽,剛纔大小姐已經吩咐拿下華不石,你出手橫加阻撓,不是反叛卻是甚麼!”
柴林道:“城主大小姐要拿華少爺,只不過是因爲有人污陷他謀害司馬城主,如今柴林可以證明並無此事,大小姐自當會收回成命。”
他輕咳一聲,轉過頭對司馬如蘭說道:“蘭兒小姐,當日華少爺到南澳柴園,確是依照着司馬大哥與柴某早已約定好的暗號,此點舒玉小姐也可證明。而華少爺的半塊‘盤龍珏’,也定是司馬大哥所親授,絕非謀害你爹爹而得來,請大小姐莫要錯怪了他。”
司馬如蘭聽了此言,俏臉上卻忽然涌起一陣緋紅,道:“你說這半塊‘盤龍珏’,是爹爹特意交給了華先生的,是真的麼?”
柴林點頭道:“正是如此。”
一旁的舒玉道:“柴家主所言不錯,當日華少爺前來南澳鎮,若不是依照司馬堂主的約定,我們又怎麼出手幫他?蘭兒,你爹爹將此珏授予華少爺,是確認無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