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莽莽,無邊無垠,大地上積雪斑駁,呈現灰敗之色。
積雪本是銀白色的,但粵境之中的雪,下得雖大,融得卻也很快,陽光一照,就很快化爲了烏有,露出了一塊塊深灰的泥土。
在這種融雪的時候,道路之上最是泥濘難行,馬蹄踏入到泥水潭中,立時就直陷半尺,簡直與在沼澤地中行走沒有多大的差別。
逃出了大峽谷以後,四十多匹馬已經奔行了近半個時辰,但是在前方依然瞧不見龍川城的影子,身後的追兵卻又再次逼近了!
魯原大峽谷到龍川城,只有不足百里路程,只是這半日來馬不停蹄的亡命逃奔,到了此時,所有的坐騎都已疲累不堪,即便是數十里地,也似乎變得遙不可及一般。
妙覺師太的坐騎先前出谷時被飛箭射傷,早已奔跑不動而被捨棄了,此時妙覺師太騎的是原來淨心的坐騎,而淨心和淨玉兩個小尼姑共騎在一匹馬背上。而白奕靈的坐騎被射死,出了峽谷之後,就一直都和楚依依共乘一騎。
商行之中那些牽拉大車的馬匹本來就不適合騎乘奔跑,這一路之上已經力竭倒下了五六匹,失了座騎的人只能和他人雙乘。
如此一來,一行人逃命的速度更是大受影響。
相比逃命的衆人,身後的常家兄弟和黑道人馬的追來的速度卻快得許多,畢竟他們所騎的均是正宗的戰馬,而且也沒有象商隊的馬匹那樣拉了一整天的大車。
若是隻有十里八里的路程,妙真妙覺這等高手,自是可以棄馬施展輕功奔行,就算帶上馬大先生,也比這般騎馬奔走快上幾分。只是此地距離龍川城還有好幾十裡地,沒有馬匹,僅憑着兩條腿奔跑長力不繼,更加難以逃脫追兵。
饒是如此,“靜慈林庵”的幾人也早己護在馬大先生的左右,只要身後的追兵一至,她們肯定會立即帶着他先行逃走再說。
“師父!這些座騎氣力已竭,再這麼下去,肯定到不了龍川城!”說話的正是朱洪,他握緊拳頭,道:“不如讓我返回去和常家兄弟拼上一陣,至少可以阻擋他們一些時間!”
“不行,你一個人去擋他們與送死無異!”華不石一口否決。
他當然知道衆人所乘坐騎大半都已經支持不住,但還沒有到最後的關頭,仍存有一線希望,他就不能讓朱洪去和黑道人馬硬拼,白白地送掉性命。
卻在這時,忽聽得跑在前方的孟歡叫道:“不好了,前面也有馬隊攔路!”
此處的道路雖然泥濘難行,卻比峽谷中的崎嶇山路要平直許多。華不石凝目遠眺,立刻便看見前方百丈之外,有五六十匹馬攔在了道路當中,馬上的騎士俱是一身的黑衣短靠,腰間挎着鋼刀,顯得極爲彪悍。
看到此景,華不石的心頓時直往下沉。
前有阻截,後有追兵,看來一場拼鬥已是無可避免。而混戰一起,“惡狗門”和“靜慈林庵”的衆人或許還能突圍逃脫,“定遠商行”的三十多人武功不濟,沒有抵抗之力,恐怕立時就會被黑道強人斬殺乾淨!
妙真師太望向華不石,問道:“華少爺可有高見?”
衆人逃出峽谷,一路之上均是由這位“惡狗少爺”指揮行進,而“惡狗門”此刻的實力又強過了“靜慈林庵”,因此妙真師太纔要徵詢華不石的意見。
華不石咬牙道:“我們兩派高手在前,大家合力,殺一條血路衝過去!”
既然難免一戰,也沒有什麼可退縮的。華不石把心一橫,已決定乘勢突擊,前方攔路的黑道人馬雖然也不少,但是比起被敵人前後夾擊,當然是主動進攻更好一些。
妙真師太也毫不猶豫,道:“好!一齊衝過去!”
縱馬奔馳之下,百丈的距離瞬時便至!
衝在最前的便是妙真師太,伊若瑛和朱洪,他們是衆人之中武功最強的三人,而孟歡,妙覺師太護住兩冀,緊隨着前方三人。
華不石,海紅珠和馬大先生等人策馬跟在後面,“定遠商號”的一衆人等則走了最後。
此時,擋在路上的黑衣騎士也均已拔刀在手,排列成了方陣,將兵器舉到身前,準備迎擊。這些黑衣人手中的佩刀與尋常武林中人所用的鋼刀相比,既長且厚,份量皆是不輕,刀刃在天光雪色的映照之下寒光閃閃!
雙方人馬僅相距數丈,便要衝撞到了一處,後面華不石卻突然連聲喊叫道:“住手!不要動手!他們不是黑道人馬!”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從那羣黑衣人身後,居然也有人在大聲喝叫:“虎賁衛聽令!收刀!”
幾十名黑衣刀客齊聲應答“是!”,一齊回刀入鞘,竟是訓練有素,絲毫不敢違抗命令的模樣。
妙真師太,伊若瑛和朱洪三人,本是已經衝到了近前,聽到了華不石的叫喊,立刻就想到情勢有變,各自提繮勒馬。伊若瑛和朱洪二人距黑衣刀客們稍遠,還能夠勉強將馬匹拉住,妙真師太沖在最前面,坐騎在全力奔跑之中,一時之間哪能收得住慣性之勢,已朝着黑衣刀客們所排列的陣勢直撞了過去!
卻只見一道人影猶如鵬鳥一般從黑衣刀客們的頭頂飛掠而過,直落在妙真師太坐騎的前方,只聽得“嘭”地一聲巨響,馬身已撞在了那人橫在身前的刀鞘上,竟然未能將他憾動分毫,而那駿馬一聲嘶鳴,反倒象撞上了一座大山一般,倒飛出數尺,失蹄倒在了道路中央!
妙真師太反應敏捷,雙腳立時離蹬,身形縱躍而起,飄出三丈開外,才落在了地上,而她的眼中已滿是驚懼之色!
此時她纔看清,站在道路中央的是一個細眉小眼,留着短鬚的中年人,亦是一身黑衣裝扮,手中的那口刀看起來又闊又長,和身後的黑衣刀客們所用的兵器是同一種制式。
全速疾奔的馬匹,往前的衝撞之力何等強大,這人硬生生地接下這一記撞擊,腳下猶如生根了一般,沒有移動半分,而妙真師太的那匹坐騎卻是經受不住,在此一撞之下已是骨斷筋折,平摔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僅憑着這般強悍下盤功夫,就知此人的武功非同小可,至少妙真師太自知絕對做不到這一點。
奔行而來的衆人已紛紛勒住坐騎,華不石卻催馬來到了近前,衝着那黑衣中年人拱手道:“數月不見,薛先生一向可好?”
黑衣中年人也抱拳還禮,道:“薛某還是老樣子,倒是華公子的氣色越發健旺了,真是難得!”
這短鬚中年人,赫然便是數月之前,華不石在長沙城中的“快活島賭場”所遇到的,錦衣衛北堂指揮使薛原。號稱“大內第一高手”的“北薛”,一身武功自是不凡,區區一匹馬,當然撞不動他。
先前華不石馳到了近處,才忽然認出那些黑衣騎士手中的鋼刀的樣式,與當日在“快活島”外所見那些黑衣人的武器一樣,也才斷定他們乃是錦衣衛的人馬,而非黑道中人,而薛原也是幾乎在同一時刻,發現了衝過來馬隊中的這位華大少爺,也立時喝令衆衛士收刀停手。
薛原又道:“自從長沙城中見了華公子一面,我家主人還向薛某提過公子數次,想不到竟會在這粵境的荒野之地再見,鄙主人定會十分高興!”
華不石自是知道薛原所說的主人,便是當日所見的“千歲殿下”暮雲公子,當下心中一喜,問道:“難道曹公子也在此地麼?”
薛原尚未回答,已有一個聲音道:“華兄別來無恙,小弟曹暮雲有禮了!”
只見一衆黑衣刀客向兩旁閃開,一騎雪色如銀的白龍駒已馳了出來,馬上一位風華絕世的佳公子,正是曹暮雲本人。
這位暮雲公子與數月之前華不石在“快活島”所見時一樣,依然雍容華貴,風度翩翩。唯有的不同之處,是當日他坐在桌前撫琴品酒,顯得溫文爾雅,如今則騎在馬上,一身青衫壘落,腰間懸着一柄鑲嵌着美玉的三尺長劍,憑添了一股英武之氣。
一位貌比潘安的美男子,身上又帶着勃勃的英氣,其魅力卻是天下間所有少女都不能抵擋的。
一旁騎在馬上的伊若瑛,一雙美目己不能從曹暮雲的身上移開,就連海紅珠也兩眼發直,望着這位絕世公子,臉上現出了癡迷的神色。
華不石輕咳了一聲,抱拳說道:“此刻不及詳談,我們身後尚有上百黑道人馬,即刻便會追來,還請曹兄相助禦敵!”
曹暮雲道:“難怪華兄一路如此匆匆奔來,原來竟然有黑道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作亂,當真是無法無天!”
他目光一凜,道:“華兄放心,有小弟在此,定叫那些強人討不得好去!”
華不石道:“如此小弟就謝過曹兄了!”
曹暮雲當即向薛原施了一個眼色,那薛原一揮手,喝道:“虎賁衛聽令,設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