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蔭站在船頭,兩眼冒火,手中的長劍在空中一劃,那些箭支未及他身前丈許,就全都被掃落到了江中,全然沒有造成任何威脅。
他望了一眼爬跪在面前的衛南薰,又掃了一眼在四面包圍的敵船,口中冷哼一聲,忽然身形一晃,已騰身躍起,朝着距離最近的一艘小船直掠而去!
四面八方的飛箭仍是不斷向小船射來,百里蔭這一躍走,無人拔擋飛箭,遭殃的卻是衛南薰。
衛南薰的長劍早先落水時就已丟失,如今手無寸鐵,剛纔溺水尚未恢復,內力也提不起來,直嚇得緊抱着腦袋趴倒在船板之上。只聽得“噗”地一聲,卻是屁股上已被插上了一箭,直疼得衛南薰大聲慘嚎起來。
百里蔭當然知道他一離開,衛南薰難免就要被飛箭所傷,不過卻他一點也不在乎。百里蔭從來沒有把門下的弟子放在心上,衛南薰雖是他的嫡傳弟子,卻也是一樣。座船被燒,衆弟子被擊潰,百里蔭倒不覺得心疼,之所以憤怒,是因爲今夜大失了顏面。
百里蔭在門派之中地位甚高,一向性格狂傲,目中無人,武功又已入化境,何嘗吃過這樣的虧,現下他心中所想的,只有如何去殺盡江上的這些螻蟻,至於衛南薰的死活,在他看來已是無足輕重。
最近的一艘船與百里蔭也有二十多丈的距離,但是百里蔭再次施展出絕頂輕功,雙足在水面之上連點數下,便又飛掠而起,轉眼之間已撲到了船前。
那船上的數名幫衆見百里蔭撲來,一早就各自跳水逃生,只不過他們的水性遠不如“湘江五魚”,百里蔭撲到了船前,手中長劍揮出,卻只見血花飛濺,一名逃得較慢的幫衆已被這一劍斬殺在了江水之中!而百里蔭再出一劍,整條小船也被他的劍氣斬爲了兩斷!
船身斷折,小船立時便向水中沉去,而百里蔭也不遲疑,深吸了一口氣,縱身掠起,目標卻是四派聯盟的另一艘小船。這一次他所撲向的船隻距離較近,船上的幫衆還未及跳水逃走,百里蔭就已掠到了船頭,但見劍光連閃,三名“神猴沈家”的弟子已身首異處,被百里蔭所殺,連一點招架抵擋的機會也沒有!
百里蔭口中發出厲嘯,又一劍斬斷了腳下的船隻,再度騰身而起,撲向了第三隻小船!
先前火燒“衡山派”的座船時,江上的沈家幫衆還認爲自己一方佔得了上風,士氣大振。可是還沒過一時半刻,就眼見這位“衡山派”的大長老不僅能夠在大江之上飛掠自如,而且出劍殺人比殺雞還快,這些幫衆已是人人心驚膽寒,望向百里蔭的目光,便如同是看見魔鬼怪獸一般!
一時之間,各條小船紛紛向四面散去,遇見了這種怪物,自是保命要緊,哪裡還顧得上其它?
只可惜江上行船終究不比陸上行車那麼靈活,要掉頭逃走也需要一點時間,百里蔭在大江之上卻如同巨鷹一般,轉瞬間就已飛撲而至!僅在數息之間,百里蔭就大發神威,砍沉了五艘小船,斬殺了十五六人!
當百里蔭掠上第六艘小船時,船上的幫衆早已跳到了江中逃命去了,他放眼望去,只見殘餘下的那幾艘船已遠遠地逃了開去,至少駛出了五六十丈之遙,再要追擊已是大爲不易。
華不石在湘江上安排阻截“衡山派”的船隻和人手,可以被百里蔭的一人之力盡數擊潰!
眼看着敵人死的死,逃的逃,百里蔭終於出了胸中的一口惡氣,一手持劍,一手叉腰,站在船頭大笑不已,笑聲就象夜梟的怪叫一樣難聽,卻更顯得狂傲之極!
百里蔭狂笑了十多聲,卻在忽然之間停住了笑聲,眯着眼睛,望向了前方的江面。因爲他發現並不是所有的敵船都已經逃走,居然有一艘小船正從前方逆流而上,朝着他的方向直駛而來。
那艘船上只有兩個人,一名全身白衣,斜背長劍的獨臂少年站在船頭,而在船尾搖櫓的卻是的於家老二。
百里蔭並不認識這獨臂劍客是誰,剛纔“湘江五魚”都已退走,此時還敢搖着船前來,倒是令他有些驚奇。
屁股上中了一箭,趴在另一艘船上的衛南薰卻十分清楚船上之人是誰,喊叫道:“他就是的俞千里,這廝的劍法十分厲害,師父要小心對付啊!”
百里蔭眉頭一皺,道:“俞千里是什麼人,你怎知他劍法厲害?”
兩個多月前,衛南薰在孫家藥園被俞千里擊敗之事,百里蔭並不知道。師父極好面子,衛南薰早就深知,他身爲嫡傳弟子,卻被別人打得跪地求饒,抱頭鼠躥的醜事,當然不敢向上稟告。
而現在百里蔭問起,衛南薰頓時語塞,不過還好他腦筋靈活,反應也快,連忙答道:“這小子是‘惡狗五小’中的老大,那黔境黑道上的遲化猛就是被他殺死的!”
百里蔭冷哼了一聲,道:“甚麼‘惡狗五小’,不過是幾個小毛孩,那遲化猛也定是浪得虛名之輩,不值得一提!”
衛南薰早知道師父狂傲的性格,此時更不敢再多說,連聲稱是。
百里蔭也不理他,凝目望向那艘逆流而來的小舟,卻見那隻小船越駛越近,直到距離他僅有十丈左右時才停了下來。此刻雖是黑夜,但是不遠處江面上烈焰沖天,甚是明亮。但見在熊熊火光的印照之下,那獨臂劍客在船頭端然站立,表情沉靜,看不出悲喜,更無一絲畏懼之色。
在華不石的安排之中,並沒有想要派遣俞千里出戰。俞千里得到的指令,只是在岸邊接應江中截擊“衡山派”座船的“湘江五魚”和沈家幫衆。
按華不石早先的料想,在江上設下的火攻之計,定能燒燬“衡山派”的座船,擊潰一衆弟子,而憑藉於家兄弟的水上功夫,也足以能夠對付得了不通水性的百里蔭。卻沒有料到百里蔭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強,一劍就重傷了於老大,再連斬五船,以一人之力就逆轉了整個戰局。
眼看着於家兄弟敗逃下來,江面上無人能擋百里蔭的威勢,俞千里只得乘船迎敵。
這本是一個意外,但是在俞千里的心裡卻毫無一點意外之感,而似乎是早有所料。
俞千里習劍的目標,是爲了追尋和超越劍道的極限。百里蔭成名多年,是武林中絕頂的劍術高手,這樣的對手,就好象是橫在他的面前,必須要跨越的一座山峰,這個對手,似乎冥冥之中已註定要在今夜相遇,又怎麼會輕易地錯過?
船已在江心停住,於老二放下了船櫓,道:“俞少俠,兄弟我先走一步,你自己小心!”
俞千里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於老二瞪了百里蔭一眼,一翻身跳進了江裡,轉眼之間就已消失在滾滾江水之中。在百里蔭這等高手面前,於老二的武功太弱,留在船上反會礙事,因此才先行離去。
船上只剩下俞千里一人,他臉上依然平靜如故,目光如電,掃向了十丈開外同樣孤身站在船頭的百里蔭。
此人雖然一頭白髮,但是從袖口領間所露出的肌膚看去,卻光滑而健壯,一點也不象是一個老人。這當然是修煉了上乘內功,長年累月以真氣鍛筋洗髓所至。他站在船頭,江上浪濤涌動,船身起伏不定,此人的身體卻好似千斤巨石一般巍然不動,氣勢如山,頗有些世外高人的氣度。
只不過,他的臉上的神情卻充滿了狂傲之氣,眉目兇厲,手中長劍的劍刃上殘留的血跡正一滴滴地淌下,又足見此人心性殘忍,出手狠辣。
最爲難纏的對手,莫過於武功既高,手段又毒辣之人。俞千里只看了一眼,便已確定百里蔭正是這種人,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凝重。
百里蔭盯着眼前的獨臂少年,同樣感覺頗爲驚異。這個少年年紀雖輕,身上卻蓄藏着一種凌厲之極的氣質,就好似一柄出了鞘的利劍,令人不敢奪其鋒芒。當然,也只有百里蔭這等劍法高手,對劍客的氣質纔會如此敏感,也才能從氣質上判斷對手的劍法修爲。
這少年站在小舟上,身形並不象百里蔭那般巍然不動,而是隨着波濤的漲落而起伏晃動,雖然不顯強勢,卻讓人感覺他已與小舟,甚至大江溶爲了一體。而他望向百里蔭的目光,卻是平靜如水,又寒冷如冰,一絲畏懼之色也沒有,反而顯得自信而沉穩。
先前百里蔭一直沒有把甚麼“惡狗五小”放在眼裡,到了此時他才忽然感覺到,這個少年竟是一個足以與他一戰的對手。
“你叫俞千里?”百里蔭問道,他面上的狂怒已經隱去,眼光之中的兇厲卻是更甚。
“我是俞千里,”俞千里答道,聲音平穩,不卑不亢,“素聞衡山派劍法如神,上次與令徒交手,可惜未見衡山劍法真髓,今夜與百里前輩鬥劍,應不致令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