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安凜策在身邊,連筠可能都無法壓抑自己衝出去將那座墓陵給毀了!父親死前沒有得到東界國的尊重,死後這羣人又憑什麼還要玷污他!竟然還要拿他的忠貞作爲鞏固朝臣的工具,是可忍孰不可忍!
“墓陵是什麼?”連越坐在位置上問着在場的三個大人,被連筠慣的膽子也相當大,小舒都怯怯的不敢吭聲,他倒是沒有任何壓力的問出來了。
“墓陵是人死後居住的地方。”安凜策側過頭回答他,企圖讓連筠的注意力回到連越身上。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個時候,唯一能夠讓連筠平靜下來的人也就只有連越這個小子了。
連越眼一瞪,目光卻清澈無比,“啊?死後不是睡到土裡嗎?還有房子可以住?”
“有的睡土裡,有的就會有房子住。”小舒一派天真的回答連越,還軟軟的給他講解說:“那座墓陵,爹爹說是哪裡住的是連叔叔,爹爹說連叔叔是大好人,所以他可以住大房子。小舒以後也想住這樣的大房子,到時候小舒一定會帶着小哥哥一起的。”她用一種“我不會拋棄你的”的目光朝連越堅定的點頭。
連越聽得迷迷糊糊,卻還是點了點頭,
有了連越和小舒說話的聲音,在場的氣氛好了不少,但連筠依舊陰沉着臉,隱忍着。當年父親和母親的死歷歷在目,她從未忘記,也沒有想過要深埋它。一旦被觸及,她的理智很容易就會被瓦解消失殆盡。
方錦池的心一直未能放鬆,連筠陰沉着臉,而安凜策則是陰晴不定。對着連越他們兩個小的時一如以往,面對連筠溫柔又會多幾分,然而看向他的眼神充斥着警告,令他開不了口。
一頓飯下來,除了兩個小的吃得津津有味,其他的三人幾乎是半滴米粒未進。
回到錦王府後連筠便一直待在房間裡哪也不去,端坐在椅子上,目光清冷。回想起父親所遭受的背叛,她自己所受的屈辱,憤怒難當。
她猛然起身,與此同時房門也被推開了。安凜策看到氣勢洶洶想要殺人泄憤的連筠,眉頭一皺,“忍不住了?”從旁晚就一直忍到現在,嗯,已經超出他設想的範圍了,可見她的忍耐力不錯。
連筠無視他的存在,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安凜策一把拉住了她,道:“去做什麼?把那墓陵給燒了?給毀了?”
“放開我!”連筠可以做到別人嘲諷她不動聲色,但最不能容忍他人玷污她的父母,何況這些人還是東界國的人,他們都是她的仇人,他連家的仇人!他們憑什麼拿她的父母當成工具一樣使用,到死都不放過!
安凜策嘆了口氣,拉着她的雙手到自己面前,雙目盯緊了她的眼睛,但連筠移開眼,就是不看他。這樣的連筠還真人無所適從,他不是她,不能夠真正的對於當初的事感同身受,但東界國的背叛在她心裡勢不可磨滅的事實,她深深的恨着東界國,恨得咬牙切齒。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安凜策問她。
“我知道!”就是因爲知道所以才受不了!
“那你應該清楚,你若在這個時候去將那墓陵毀了,東界國便知道,你回來了。”除了她之外,誰還會去動舉國上下令人佩服驚歎的英雄墓陵?“我知道你還不想暴露,你冷靜一點。”
連筠一呆,目光慢慢的對上他的,張了張嘴,問:“你知道我是誰?”他知道。
“爲師若連自己的徒弟是誰都不清楚,還枉稱什麼尊者?”安凜策失笑,將她按到懷裡,一手環着她的腰身,一收放在她的後腦,安撫着她:“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又何必急在一時。而且現在哪裡是你父母唯一的住所,你忍心破壞讓他們無處可去,死後都不得安寧?”
“那你幫我!”連筠快速的接上,她自己的能力有限,但是他有啊,他們又還是那種關係,更是師徒。他有理由,有能力幫助她。只要他肯幫,她還有什麼仇是不能報的?
“你真的希望我幫?”安凜策盯着她的雙眼問道。連筠一怔,不回答。
希望他幫?不,連筠不希望,她更想自己親手爲父母報仇!
“筠兒,我們修道中人,一向很忌諱去管俗世之事。但你從一開始就註定要踏入俗世,在未能報仇之前只怕你的心思都不可能全在修煉上。爲師可以爲了你去管這俗世,但你的心可過得去?爲是不希望這會成爲你日後的心魔。”她本就有心魔,現在還可以慢慢化去,但若此時此刻他馬上他把這東界國給顛覆了,那無疑是加重她的心魔,他不願,他不想。
“別急,一步一步來,嗯?”
安凜策的安撫明顯起了作用,連筠雖未見有收斂怒氣,可雙手已經環住了安凜策的腰身,身體也自發的往他懷裡靠,帶着小委屈。她也就只有在這個男人面前可以示弱,可是委屈,可以撒嬌。
“師傅……我就剩下你和越越了。”
“以後還會有很多很多人,筠兒不會孤單。師傅帶你去見見你父母的靈位可好?”
“嗯。”從父母死到現在,她還沒有拜祭過他們。
安凜策帶着連筠出了錦王府,直奔那座墓陵。
墓陵的夜晚也掛着白色的燈籠,一路進來燈火通明。連筠憋着氣任由安凜策牽着走進去。
當走到大廳,看到百姓爲她父親建造的雕像時,晶瑩的淚水再無無法壓制得住,在眼圈裡打轉,看着臺上英姿颯爽猶酣戰的父親,她鬆開了安凜策的手,緩緩的一步步走了上前。
“……爹……”幼年時那個疼愛她的父親,現如今卻天人永隔,永不相見。她曾經恨過他,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他爲了那個不守誠信的國家獻出他和衆將士的性命。可當年那最後一眼,父親告訴她,不是爲了東界國,不是爲了任何人,是爲了她能夠有機會逃脫,爲了城中百姓可以不被牽連。因而,即便是他們全部的將士,爲此付出生命都無怨無悔。
腦子裡浮現起城牆之上,父親驕傲的大笑聲,在她耳邊不斷來回。
她終是忍不住,雙膝跪倒在地,淚流不止,已然接近崩潰。但一直以來的信念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哭出聲,她恨!她很整個東界國!她恨他們!
安凜策站在她身後,神色無奈,帶着無盡的心疼。只是這會他沒辦法去安慰她,生離死別他不是別經歷過,然而連筠這樣的悲痛卻是他不能領會的,更無法用言語來安慰她。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身邊。
連筠清楚這樣下去不行,她會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破壞這裡的所有。她擡頭,看着雕像,緩緩的,慢慢的說道:“爹,筠兒不孝,一直到現在纔來看您。……不多爹讓放心,當年東界國欠您的,欠衆將士的,筠兒會一五一十,全數跟他們算個清楚!!”說道最後,她淚流滿面的面部充滿了陰霾,整個人都陷入了黑暗當中。
這個仇不只是要報,還要加倍的報!
十三萬人,用他東界國皇室所有成員的人命來了解,她已然仁慈了!
而原本寂靜的殿上,忽然傳來了一聲嘆息。錦王和方錦池從雕像的後面走了出來,神色蒼白,不知道該拿什麼心情來面對連筠。
難怪,難怪會覺得連筠這個名字熟悉,原來……他早就聽過這個名字,而且是從連城之後。那日他們相約喝酒,酒醉之後連城說起了他孩子的名字,那是第一次錦王聽到這個名字。再看到連筠時,她爲女孩,錦王下意識的也就沒認爲她會是連城的孩子,一直以爲那是個男孩。沒想……
安凜策早知這裡面有人,這會他們出來了,表情依舊不改。
連筠擡起頭,看着錦王父子兩,神色一滯。感情的波動得厲害,身邊又有師傅在,她本能的就沒太在意周邊的情況。
“……你就是當年那個孩子?……沒想到,你竟是女孩……”錦王很感概,他忽然明白了連城當年會將女兒當成兒子養的做法。連家那個時候已經不被重視了,加上國主的無能受大臣擺佈,導致了連家的慘烈的悲劇。都以爲連城唯一的孩子是個男孩,世人卻不知,那一直都是女兒。就連他,也被隱瞞在內,可見連城對她多麼的庇護。
連筠看着錦王,問:“你是誰!”錦王,初次見面只覺得熟悉,像見過,卻不知在何時見過。印象不深,只是一閃而過,她也就沒多家在意。
“當年最後一次見到你時,你才四五歲,也難怪你不記得我了。”錦王的稱謂變了,不用本王,而是用了我。連城的遺孤,那就是他的半個孩子,待遇上自然有差別。“我一直都在等你回來,等你回來找我。”
“等我,找你?”連筠不明白的看着她。
錦王讓方錦池上前,連筠看着他手中的那個木盒子,錦王解釋道:“這是你父母的骨灰,世人都以爲你父母的骨灰在這裡,但其實這骨灰是我在保管。等着有一日你回來了,不管適合目的,他們的骨灰總是要歸還給你的。”
連筠一聽是父母的骨灰,立即起身撲上前去從方錦池懷中抱了過來。當抱到骨灰的那一剎那,連筠的心,安了。
她終於,又可以和他們在一起了。
“謝謝……”
“筠兒,世伯可否叫你筠兒?”錦王看着連筠,這麼近的距離,才發現,她的長相和她的父親極其相似。眉宇之間都帶着他父親的樣子,怎麼之前就沒看出來?
連筠去警惕的擡頭,問:“你真的是我爹的朋友嗎?我從未聽爹爹說過他有什麼朋友可以讓我依靠。”父親教的她的,永遠都是快樂,開心。
“也難怪。當年你出生,皇室對你父親就已經開始不滿,記得你還未出生時你父親還說,希望生個女兒。沒想到最後他說是兒子時,我還笑話他是天不隨他願。沒想,真的是女孩!你爹從未說過我,我也從未說起過他。我們相識本就不被外界所知,至於你,你是見過我的。”錦王說。
“不只是我爹見過你,幼時,我也曾見過你。”方錦池在一旁說,“今天的旁晚的事請恕我冒昧。
聽你姓連時就存有懷疑之心,後又因連將軍的墓陵你所做出的表現,無不在告訴我,你就是連家的遺孤。所以我告訴了父親,如果你真的是,那麼今晚你必到這裡,我們也就在此等候。”
“……我只問你們一遍,你們對東界國皇上是否忠心,會不會對他們說出我的蹤跡和身份?”連筠緩過神來,理智也清楚了,存有疑惑的問。
“你還是要爲你父母報仇?”錦王問。
“當年殺害我父母的所有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東界國的背叛,南界國的侵略!都不會放過!”連筠神色凝重,說得周邊陰霾無比,着實令人吃驚。
錦王一怔,沒想到這孩子竟是存着報仇的心態來的。
“莫說現在換了國主不一樣,他們皇室每一個好東西!若他們中有一個人願意幫助我父親,連家不會只剩下我一個人,到如今還在被通緝!連家對東界國自問問心無愧,那他東界國又是如何回報我們的?!我不是我爹,不是我爺爺!東界國在眼裡,就是我想要拔去的刺!今日我便直言同你們說,不管你們之前是不是我爹的舊友,但若妨礙我向東界國報仇,那麼你們,也全部都是我的敵人!”對待敵人,她不會手軟,不會仁慈,更不會念舊情!
錦王暗驚,在修道人眼中,他們俗世不值一提,他們若真有實力毀滅,不過是一個王國,他們只需要幾個人就可以讓顛覆。他不懷疑連筠所說的每句話,她的仇恨太深,當年又親眼看着她父母親死在眼前,換做是自己也無法放棄這等仇恨。
方錦池也看着他爹,說實在的,他也不知道他爹到底想什麼。東界國對連家所做的一切,難免日後也回落到他們方家頭上來。
“錦王,請給我你的決定。”
錦王對上連筠那滿帶殺意的雙眸,他不懷疑如果他說要和東界國站在一邊,她會不會突然出手殺了他。這個女孩子,她做得出來!
“當年唆使國主對連家下手的人的名單,下次你回來,我便交給你。”至於其他,東界國對他們方家無異心還好,若有,爲了這一家老小,他也不得不站在連筠這邊,顛覆了這王朝!
連筠沒有得到他確定的回答,但顯然這樣的回答更得她心。錦王若是直接站在她這邊。她纔要懷疑呢,如此,甚好。
“那便麻煩了。”
“今晚的事不會傳出去,但是筠兒,你可否答應我一個條件?”錦王神色凝重的道。
“什麼條件?”
“莫要牽連百姓。”
連筠緩緩點頭,抱着父母的骨灰朝安凜策的方向走去。當年父親也是這麼說的,不能牽連百姓,他們何其無辜。所以,她不會牽連百姓,不會有任何的戰爭,她會選在一個靜悄悄的時間,將他們,全部全部……一一斬殺!
安凜策扶着她,身形一閃,離開了墓陵。
“爹,爲何不答應?”方錦池緊皺眉頭道:“東界國到現在也不過只剩下個空盒子,即便新帝親民不錯,但到底人心難測,何況是帝王了。”
錦王幽幽嘆息,“當年連城曾說過……他們可以不仁,我卻不能不義。池兒,你真以爲連城對東界國就如此忠心嗎?”他看着方錦池。
方錦池一怔,這話是什麼意思?天下誰人不知道連將軍英雄善戰,對百姓更是好,寧願虧了自己也不會虧了百姓。擁有絕世無雙的陣法兵譜,他在哪裡不是英雄。
“他效忠的,一直以來,都是百姓。”錦王不免心酸,這樣的一個人,卻死在了一個國家的手中。在東界國不信任連家的那一刻,便註定了他日的滅亡。不是說連家多厲害,但有連家在,其他國家絕不敢輕舉妄動。然,那羣人卻愚蠢的認爲連家的存在阻礙了他們,又哪裡知道,他們可以擁有的榮華富貴,都是連家幫他們守護的。
身在福中不自知,最後下場,也只能自舔傷口。
方錦池沉思片刻便明白了父親所說的,的確,連將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剛纔連筠說,各國通緝她,想要追殺她,可是真?”
“其他國家我不知道,但是東界國……確有不少支隊尋找她,想要將她擊殺。”但是連筠又是輕易對付的,她和她身邊的男人都不是好對付的,那些人這是以卵擊石。
方錦池點點頭,想到那個男人,他也相當忌憚。
回到房間,連筠就抱着骨灰盒不撒手,寶貝得不行。手不停的上下撫摸着,嘴角帶着笑意,前世今生,她終於可以拿回父母的骨灰了,對他們,她算是有了交代。
“心情可好了?”安凜策坐在她身邊問道。
連筠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看骨灰了。
安凜策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好看的,但裡面裝的可是他的岳丈岳母,他言語上不能得罪。便道:“想把他們放在哪裡?空間裡?”
“師傅,我想要隨身帶着身上,就好像他們無時無刻都在我身邊一樣。”連筠神色認真的對安凜策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