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在林婉兒牀邊周圍的衆人聽到睡夢中的林婉兒不斷叫着“趙乾”的名字,不自覺嘆了一口氣,從冬蟲夏草那裡聽說了林婉兒和趙乾之間的事情,總覺得其中有大深意,有大故事,但是卻抓不住其中精髓所在。
直到此時,林婉兒迷迷糊糊帶着哭腔叫出“趙乾”的名字,衆人知道她的心之所屬,卻不知道林婉兒的夢境中趙乾已經握着她的手,低聲說着一些悄悄話。
“吼!”一聲淒厲的悲苦痛嚎聲從隔壁陳笑笑的房間響起,那聲痛嚎像是受傷的猛獸,帶着撕心裂肺,想要嚎出心肝的痛苦,其後便是咚咚咚的撞擊牆壁的響聲。
“大寶!”林婉兒猛然間從睡夢之中被那一聲嚎叫驚醒,顧不得穿上鞋子,她赤腳跑到陳笑笑的房間內。
牀上依舊躺着平靜沒了氣息的陳笑笑,而大寶正在用頭猛撞着牆壁,他一邊撞,一邊哭嚎,鮮血已經遮住了他的面容,染紅了他的衣衫,可是他感覺不到疼痛,繼續向牆上撞。
他以爲笑笑只是睡着了,等到天黑的時候,就會醒來,自從笑笑的肚子越來越大之後,她就越來越愛睡覺,像一頭小豬。大寶有些不高興,也有些嫉妒,因爲笑笑和自己說話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看到她一面撫摸着肚子一面自言自語,可是他又覺得自己的不高興是很沒有道理。
看到笑笑睡下,他偷偷去了一趟廚房,前段時間青竹娘做了一些糕點,味道好極了,大寶偷偷藏在了竈臺下面一些,等到沒人的時候,他準備拿出來給笑笑吃,今天正好大姐也回來了,我們三個人吃,對了。還有那個小小的小人,我們可以四個人一起吃。
從竈臺下面翻出已經髒了的糕點,左右看看沒人,他小心翼翼吹淨糕點上的灰塵。取出一個碗,放了進去,還用手擺放了一下,靜靜坐在廚房內,等着天黑。自己悄悄的偷偷的跑到笑笑的房間,再叫上大姐和那個小人一起吃,這樣寶玉和玉寶看不到,自己也就不算是吃獨食啦。
大寶有些高興,也有些激動,時不時動一動碗裡的糕點,好想吃一塊啊,可是他自己又搖搖頭,打了打自己的手。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天黑,大寶端着碗,一步一個腳印的踩在厚厚的白雪上,從廚房走向陳笑笑的房間,雪地上留下兩行長長的孤獨的腳印。
他偷偷摸摸進了陳笑笑的房間,看到還在睡覺的陳笑笑,不由的嘆了一口氣,你可真能睡啊,走到牀邊,他捏起一塊糕點送到陳笑笑的嘴邊:“笑笑。吃!”
陳笑笑一動不動,只有嘴角帶着一絲笑意,仿若下一刻便會開口說:“笑笑不吃,大寶吃。”可是她終究不能再開口。只能靜靜的躺在那裡。
大寶等了半天,也不見笑笑張口吃,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一個字——死,一絲寒冷突然從腳底板衝到腦門,他有些不知所措,眼神看上看下。手裡的碗掉在地上,糕點像是輪子一般滾了一地。
大寶大口大口的喘氣,他突然抱起了陳笑笑,大聲喊着:“醒醒,醒醒,笑笑,你快醒醒!”
陳笑笑在大寶的懷裡,小小的,像個孩子。
大寶驚慌失措,他突然哭了起來,可是即便是哭,也不能讓他好受一些,他看到了牆壁,於是便用腦袋撞了起來,一下一下跟着一下又一下,鮮血流了出來,他不知道疼,只是撞着吼着。
林婉兒看到這一幕,急忙跑上去,死死拉住大寶:“大寶,不要這樣!”
大寶不聽,一把推開林婉兒,用腦袋撞着牆,咚咚作響。
林婉兒摔倒在地,林翰林問詢抱住大寶,大寶又把林翰林踹開了,他一邊喊着笑笑的名字,一邊血流滿面,他感覺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沒有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青竹娘抱着孩子走進房間,孩子被痛嚎聲音嚇得哇哇大哭。
李慕白準備出手制止住瘋癲的大寶。
林婉兒衝着李慕白擺擺手,大寶雖然癡傻,但是有些事情是他自己需要面對的,誰都幫不了他,這很殘酷,可是誰都沒有辦法,她大聲喝道:“大寶,不要瘋了,你這樣會嚇到你和笑笑的孩子的!”
聽到這話,大寶突然停住了,他滿臉血水和淚水的扭過頭,望了望牀上的陳笑笑,又望了望青竹娘懷裡的孩子,臉上露出了一絲迷茫和不解,他不知道“他和笑笑的孩子”這句話代表着什麼,可是又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大寶喃喃自語,說着誰都聽不懂的話語,血水流進了他的眼睛,他也不自知,隨手摸了摸,怔怔望着手心裡的血發呆,茫然若失的同時又茫然若得。
冬蟲夏草忙着給大寶包紮,止住不住向下流的鮮血,兩個丫頭忍不住流淚,她們猜不到單純的大寶在想什麼,只是知道若是大寶傷心了,那便是真的傷心了,大寶常哭,常鬧,卻從來沒有看到大寶自殘過。
看着大寶的模樣,青竹娘心酸不已,她突然好想下一刻就看到楊二喜,然後撲在他的懷裡大哭一場,懇求二喜,笑笑留下的孩子我們就收養了吧,當作自己的孩子好好撫養。
林翰林突然好想柔嘉公主,寶玉突然好想那位在西涼守着幾塊小菜園的西涼王,玉寶突然好想範蓉兒……
林婉兒渾身疲憊的從地上站起來,揉了揉撞疼的胳膊,好像下一刻便要支撐不住,但是她知道自己要支撐下去,因爲她的身後還站着一大家子,她要努力再次在混亂不堪、局勢還不明朗的上京城保護所有人的安全。
晚上,青竹娘做了一頓家常飯菜,衆人圍着一個小小的餐桌,沉默不語的低頭吃着飯菜,夏草餵飽了孩子,站在一旁哄着孩子睡覺,林婉兒吃飽飯,接過孩子,滿眼的愛戀和溺愛,好想看到了一個小小的陳笑笑。
“事情發生就發生了。下一步儘快將小小火化了,然後給孩子起個名字,不能‘寶寶,寶寶’叫着。此外。大家也都或多或少知道了上京城的局勢,很不樂觀,我們家不是名門大戶,也不是皇親國戚,但是和皇家有着扯不開的關係。不能坐視不管。”林婉兒左右搖擺着孩子,儘量讓孩子舒服;“另外,我作爲大姐,首先要說明一件事情,我和趙乾之間的事情,那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大家不要擔心,也不要焦慮,大姐我心裡有數。”
衆人擡頭看着林婉兒,一瞬間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大姐重新成爲了澶州那個大姐,無論出現什麼事情,她都能解決,都能站在最前方像一座高山一般爲大家遮風擋雨。
“現在,老二在鎮北軍,近期內應該沒有大事情,我們暫且不將笑笑的事情告訴他。老三在湘西,日子過得肯定不怎麼順暢,找個機會我會去一趟靖安王府,和妍兒小郡主談一談。過了這麼長時間,老三這頭倔牛應該想通了,想不通我打通他。”林婉兒忍不住捏了捏孩子的臉蛋,又忍不住親了親。“老四,你和柔嘉之間也應該重歸於好了,特別是在陛下駕崩,太后歸天的節骨眼上,柔嘉特別需要你去安慰。”
林翰林點點頭。
“冬蟲夏草,你們和老五之間的事情。是我鑽牛角尖了,在西涼我看到了範鶴鳴一家,過得也挺開心的。以後也別叫我什麼林大家了,聽着雖然讓人高興,顯得我很有水平,但是也疏遠了,就和他們一樣叫我大姐吧。我不能保證些什麼,只能向你們倆保證,”
冬蟲夏草低聲叫了一聲“大姐”,可是她們倆卻希望遠在澶州的林任重能夠選擇一個,讓兩人之中的一個成爲唯一,這和“爭搶”無關,只是一個小小的願望。
“以後大寶的事情就拜託你們倆了。”林婉兒又轉頭望向寶玉和玉寶,“你們兩個也都不小了,以後儘量聽話一點,即使實在頑皮了,也不要太過火,看到大姐懷裡的寶寶了嗎?現在你們倆現在不是小孩子了,是小叔叔了,要學會照顧人。玉寶,你我挺放心的,就是有時候立場不太堅定,要學着堅定信念,不要被寶玉牽着走。寶玉,大姐的話你別不愛聽,你比寶玉頑皮多了,鬼心眼也多,不過這次去了西涼,你也看到很多,聽了很多,有些事情大姐就不用再絮叨了,我說得煩,你聽着也煩,大姐只盼你以後別長歪了就好。以後多讀點書,讀點好書,犯了錯誤,大姐還是要動手的。”
寶玉和玉寶同時點頭,可是多年之後,玉寶還是立場不定,即使成爲了天下第一,還是需要大姐林婉兒和老婆範蓉兒拿主意,至於寶玉還是長歪了,直到遇到那位扎麻花辮的劍閣趙敏趙姑娘。
林婉兒將懷裡的寶寶遞給冬蟲夏草,兩個丫頭去房間內給孩子換尿布,頭上纏着繃帶的大寶抽了一下鼻子,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饅頭,不哭不鬧,靜悄悄跟着冬蟲夏草走了,誰都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在想些什麼。
林婉兒轉頭望向青竹娘:“青竹姐,我和笑笑認識的時間早,可是若論起感情的深度,你和笑笑要比我深厚三分,如今笑笑走了。林家又不知道會面臨什麼狂風暴雨,按道理來說,我應該看似關心、爲你着想的勸你離開林家,可是那樣我覺得纔是真正的心性涼薄,沒把你當作一家人,依你的性格也斷然不會答應。既然如此,我林婉兒索性將你納入林家,當作親姐姐看待,以後林家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青竹娘握住了林婉兒的手,抹了抹眼淚:“婉兒,你別這樣說。我認識二喜是幸運,能和你,和笑笑相識,以姐妹相稱,更是幸運,笑笑常說,婉兒姐有魔力,能夠將性格不同的人凝聚起來,是大家的開心果和大靠山,我深以爲意。我本來還想詢問一下二喜的意見,但是我改主意了,以後笑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林婉兒笑了笑,替陳笑笑感到莫名的高興,也替剛剛出生的孩子高興,想來若是笑笑知道了,也會很高興。
她又望向李慕白,開口說道:“李公子,婉兒在這一刻,懇請你留在林家,如今的林家太需要你了。”
上京城局勢太詭譎,連暗流涌動都算不上,急需要一個人保護林家小院的安全,而李慕白就是最好的選擇。
李慕白聽罷有些不舒服,開口說道:“婉兒姑娘還是以老白稱呼吧,那樣李某覺得自在一些。”
他的一句話冷幽默,逗樂了林婉兒,也逗樂了在座衆人,終於在這個寒冷的冬天給人一絲久違的溫暖和歡樂。
吃完飯,青竹娘洗刷碗筷,林婉兒坐在大廳內,想要將從西涼一路行來的事情捋順,然後找一個突破口,但是腦袋一團漿糊,一點頭緒都沒有,她沒有主人公的待遇,也沒有人風雨無阻的推開林家小院的大門將皇宮內的消息源源不斷的告訴她。
既然理不出頭緒,她自己搖搖頭,想起還躺在房間內的陳笑笑,不自覺又悲傷起來,輕輕起身推門進去,她緩緩坐在陳笑笑的身旁,笑了笑:“經歷了這麼多苦難,你都挺了過來,整天嘻嘻哈哈,像個沒心沒肺的樂天派,顛沛流離到圍着一座畫舫船辛辛苦苦的生活下去,又到了上京城,有了寶寶,卻只能看一眼,人生悲苦莫過於此了啊。如今的你安詳的躺在這裡不言不語,我還真是有些不習慣。記得在澶州的時候,你我一同出海續寫《西廂記》,瞧你那點出息,哭得稀里嘩啦的,還說若是能像書中崔鶯鶯那般死去,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哈,如今可好,你竟然真的那般。笑笑,我多麼希望你能夠醒過來,還像以前那般歡歡喜喜做你的笑笑啊!”
黑暗中,林婉兒握住陳笑笑冰涼的雙手,滿臉淚痕。
不經意之間,她在黑暗之中看到一封壓在枕頭下的書信,取出,展開,只一眼,她便捂住了嘴巴,狠狠咬住了手指,低聲嗚咽起來。
(蘭英不想寫悲傷的,想寫快樂的,高興的,喜氣洋洋的,現在的蘭英都不想寫了,就此棄文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