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前,林婉兒在孤兒院長大,她沒有青梅竹馬的顧哲幸運,能有一個名字,所以識字讀寫之後,她翻着厚厚的字典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李念思,她只是覺念思兩字極好,但是好在什麼地方,她不知道,更不知道該念誰思誰。
然後,她便穿越了,有了一個新名字——林婉兒。
早在澶州的時候,在那個雨天,趙乾第一眼看到林婉兒的時候,他便知道眼前的姑娘便是穿越前自己時刻思念的念思,相貌或許會變,但是眼睛不會。
當時,趙乾笑了,笑意從嘴角開始,然後延伸到臉腮,最後蔓延到眼睛,彎彎如月牙,一波三折,層層遞進,他更想哭,可是那樣顯得有些傻,而且他心裡發怯,不想讓林婉兒知道他是誰。
後來,兩人去澶州以北收蠶繭,林婉兒病了,趙乾在一個山洞中,懷抱着林婉兒,斷斷續續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已經昏睡過去的林婉兒只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呢喃,內容並沒有聽清。
再後來,皇后去了澶州,趙乾說過:“是緣分把我帶到了澶州,就是那種虛無縹緲,似乎根本就不存在東西。可是有時候就是那麼真實,一個聲音在你耳邊不斷叨唸,有人在這裡等着你,有人在這裡等着你,不可抗拒。等你到了,驀然發現,原來真的有人在這,而且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上千倍百倍。”
皇后說趙乾又說胡話了。趙乾卻堅信那就是緣分。
到了上京城,林婉兒曾經在趙乾的房間裡看到一幅字——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認不出我。小太監餘桂曾經告訴過林婉兒,以前這副字是——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兩世爲人,想念卻不能相見。
有那麼多次,那麼多回,趙乾的身影和林婉兒腦海的身影無縫重合,那個深愛的、思念的、又怨恨的人恍若成了趙乾。林婉兒不知道有多少次都將趙乾誤認爲那個人。歡樂的和痛苦的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衝破大堤壩,一股腦洶涌而來,讓人窒息。
而此刻。林婉兒附身在趙乾的牀邊,緊緊握着他的手,細細感受手掌之中陌生而又熟悉的溫度,她以爲會恨他,會怨他。直到確認了這個男人的身份之後,她才發現有些感情和依賴太過強烈,讓她不忍去再怨恨他。
眼淚順着林婉兒的臉龐不住向下流,她哭着也笑着,她高興着也悲傷着,她開始相信趙乾所說的緣分,那種冥冥之中已經註定的奇妙感覺,即使穿越,也將兩人緊緊的捆綁在一起。這一刻,兩人之間除了同是穿越者的身份之外。還有了深深的眷戀和羈絆,或許趙乾早就有了,而林婉兒纔剛剛拾起。
“宮洺!”這個名字在她的心間響起,她一剎那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感受到了溫暖,穿越前的美好歷歷在目,她已經想不起當時的痛苦,只剩下滿心的愉悅。
“念思,念思……”昏睡中的趙乾不斷叨唸着這個名字,眉頭緊皺,臉上都是痛苦。
“我在。我在呢。”林婉兒緊緊握住趙乾的手,她生怕他一不留神沒了,再也找不到了,只留下她一個人。
趙乾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他在昏迷中開始哭泣,像個小孩子一般出聲哭泣,林婉兒去給他擦,卻總也擦不幹。
“念思,你怎麼就走了呢,你知道我一個人活着多痛苦嗎?你怎麼能拋下我就走了呢?”趙乾無意識的說着。哭着,仿若從新經歷了前世的悲苦,鋪天蓋地,永無止境。
此刻的她什麼都不想做,滿臉淚水,只想靜靜的待在趙乾身邊,握着他的手,陪他哭,也陪他笑。
她依稀記得自己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有一個人跪在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痛哭,那人還喃喃的一句話:“別怕,你看,多麼藍的天啊……走過去,你可以溶化在那藍天裡……一直走,不要朝兩邊看……去吧……”
站在林婉兒身後的冬蟲夏草面面相覷,搞不清楚三皇子和林大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覺得這兩人終於在這一刻跨越了所有的阻礙,緊緊地捆綁在一起了。即使更看好李公子的青竹娘和陳笑笑來了,她們也不能否認此刻的三皇子和林大家纔是更般配的一對兒。
房間外大雪滿天,冰冷刺骨,天空漸漸亮了,三尺長的冰棱在大樹枝椏上凝結,晶瑩剔透。房間內並不溫暖,可是林婉兒很溫暖,身上暖洋洋的,心兒也是暖洋洋的。
這段時間她太累了,所以忍不住枕着趙乾的手睡着了,等到趙乾醒來的時候,她還在睡夢中。
趙乾昏迷了很久,他不自知,初拾意識之時,便看到林婉兒趴在身邊,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挪動了一下身子,靜靜看着林婉兒的睡相,他忍不住想到,一個人身體變了,但是眼睛不會變,其實睡相也不會變,她現在樣子和穿越前可真是一般無二,都是那麼的……不雅觀啊。
林婉兒似乎感受到了趙乾清醒,睡眼朦朧的醒來,有時候兩人相逢,不是剎那親近,而是有些不好意思。而此刻的林婉兒就是如此的,她沒敢看趙乾的眼睛,只是低着頭,看着地面,有些羞澀的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趙乾愣了愣,並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而且對彪悍林婉兒此時的羞澀有些難以接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還能是誰,我是趙乾啊。”
林婉兒擡頭看着趙乾,絲毫不讓:“我不是說你穿越之後,我說的是穿越之前你是誰。”她說出這句話很高興,她可以坦然面對,而且不讓趙乾因爲前世做過的事情而內疚。
趙乾明顯臉上一僵,隱藏不住有些驚慌,喉嚨動了又動,語氣激動顫抖的問道:“我是誰?”
“你是宮洺啊。”林婉兒興奮的說道,即使上京城有刀山火海,她都準備和他一起去,因爲她知道他就是他。
可是趙乾沒有預想之中的興奮,而是有些失落。繼而是悲傷,最後是悲哀,眼中似乎有一團火熄滅了,他苦笑一聲。再擡頭眼中只有冷漠,抽出和林婉兒緊緊握在一起的手,輕輕推了林婉兒一把:“是啊,我是宮洺啊。”
林婉兒啞然無語,她不知道趙乾爲何如此表情。眼神中的不屑和冷漠,像是一把刀扎進她的心裡,只是一個眼神,就讓她遍體生寒,進而歇斯底里的憤怒,她吼道:“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那時候你離開我,拋棄了我和孩子的時候,就是這種表情,就是如此不屑,你能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嗎??!!讓你如此對待我!!!你說啊!!!”
林婉兒的聲音很大,隔壁的李慕白、寶玉和冬蟲夏草聽得到,雖然聽不懂其中幾個詞的意思,但是都走了進來,看到林婉兒歇斯底里的吼道,狠狠摔碎了桌上的茶壺,渣滓散落一地,而牀上的趙乾緩緩閉上了眼睛,斜依着牀頭,兩行淚水緩緩留下來。
林婉兒心中委屈憤怒。她向前扯住趙乾的衣衫,狠狠甩下去兩個耳光,厲聲喊道:“趙乾,你告訴我。這都是爲什麼?我只要一個解釋,只要一個解釋,你連一個解釋都不肯給我嗎?”
冬蟲夏草忙着拉住林婉兒,連忙勸道,三皇子還有病在身。林婉兒依舊不依不饒死死抓着趙乾的衣衫,兩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對。
“你打疼我了。”趙乾聲音平靜的說道,掙脫林婉兒的手,他冷酷的整理一下衣衫,“現在,我只想回上京,僅此而已。”
他的聲音太平靜,以至於寒冷如冰,林婉兒看着陌生的趙乾,看着宮洺,看着他赤腳從牀上走下來,赤腳走出房間,留下身後的林婉兒獨自一人。
李慕白伸手按在趙乾的肩頭上:“三皇子,你應該向婉兒姑娘道歉。”
趙乾冷笑,語氣之中沒有絲毫感情:“李慕白,你真可憐,她也很可憐,可是我覺得最可憐的是我。”
此刻,趙乾似乎已經心如死灰,而林婉兒總是弄不明白,趙乾爲何這樣。
以後的日子,趙乾身體依舊很虛弱,可是他執意繼續趕路,駕好馬車,一個人上路了,孤零零的馬車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深深的車轍印兒。而林婉兒的馬車吊在不遠處,相隔不遠。
趙乾很少再和林婉兒交談,如同陌路,而林婉兒像是失魂落魄一般,不言不語,遠遠望着趙乾駕車的背影,被濃濃的悲傷包圍蠶食,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寶玉看不下去,心疼大姐,從馬車上跳下來,躥到趙乾的馬車上,開口問道:“趙大哥,你和大姐到底怎麼了?”
趙乾揮舞着鞭子,狠狠抽打在馬匹屁股上,馬匹吃疼,腳下明顯加快,他沒有說話,眼中只有冷漠。
“趙大哥,你們都拿我當小孩子,可是有些事情我很懂,可能比你們大人看的都懂,二哥和右帳王庭的公主談戀愛,按道理來說走不到一塊,必定匈奴是大魏國的敵人,大姐看得很開,還挺支持。三哥和妍兒姐姐雖然現在一個在上京城,一個在湘西,但是誰都能看出來,兩人肯定要走到一塊的。四哥和柔嘉姐姐打打鬧鬧,矛盾不少,終歸能喜結連理。即使五哥和冬蟲夏草姐姐還有間隙,但肯定會娶其中一人。”寶玉扳着手指頭說道,將自己身邊這些大人的那點“破事兒”抖落了一遍,“六哥大寶和笑笑姐姐之間都能在一起,我還有西涼,我哥和鄭拓姐姐之間,別管有什麼波折和想不開的地方,明眼人都能知道,他們相互之間是在乎的。”
“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我能看出來,趙大哥你在乎大姐,而大姐也在乎你,看不懂了,爲什麼趙大哥你和大姐之間,就不能痛痛快快毫無顧忌的走到一起呢。”
趙乾低頭看了一眼人小鬼大的寶玉,重重嘆了一口氣:“因爲你家大姐……”
突然之間,趙乾不說話了,馬車也驟然停了下來,因爲在馬車前方不遠處一隊御林軍已經一字排開,黑色的馬匹噴吐着熱氣,銀色盔甲泛着冷霜,每一位御林軍腰間佩戴着繡冬刀,繡冬刀分兩種,一種輕而薄,裝飾效果大於實用,平日裡皇宮守衛御林軍佩戴的就是這種繡冬刀。第二種便是長而重,刀身極厚極長,幾年前阿骨打餘孽進京行刺,御林軍便換佩了長重繡冬刀。
不多時,林婉兒的馬車也趕了上來,和趙乾的馬車並肩而立。趙乾意識寶玉去林婉兒的馬車,寶玉很聽話按照趙乾所說去做。
冰天雪地之中,一騎緩緩走出,離着趙乾馬車還有三十丈的時候停下,那人緩緩下馬,一手撐在刀柄之上,軍靴踩在雪地之上吱吱作響,他的身材很魁梧,似乎比之西涼的虎熊魏鬆還要高上三寸。
平日魏鬆給人一座小山的感覺,而這人分明就是一座小山。行走的過程中,他看了一眼一隻腿搭在空中的李慕白,雙眉輕輕一挑,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戰意,但是隻是一閃,他握拳衝向趙乾,沉聲開口道:“在下御林軍首領韓重,特受二皇子的命令,在此恭候三皇子。”
林婉兒心中一驚,看樣子上京城的情況似乎比那一封書信之中的描述還要嚴重那麼幾分,就連御林軍首領也換了,曹魏擔任御林軍首領已經多年,護衛上京城的安全,忠心不用懷疑,可是就這樣被撤了,想來其中必定不平淡。如此看來,曹魏被換也在情理之中。
身形魁梧如小山的韓重似乎看出了林婉兒所想,淡淡笑道:“曹統領家中有喜,曹夫人身懷六甲,馬上就要生了,曹統領心中掛念家裡,並非被撤職,而是自動退位離去的。韓重纔有機會坐上這御林軍首領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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