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臨君再次感覺到了那細膩的手拿着他的手,往前面的餐盤而去,很快他便感覺到拿着的叉子的柄真的加重了些,感覺到那滑膩纖細的手鬆開了,林臨君慢慢的將那叉子放在自己的嘴中,很快嚐到了一股甘甜帶着兔肉特有清香的味道,在他的口腔瀰漫開來。
爲了方便他,白靈告誡過蝶花,吩咐這裡的廚房,製作的菜餚,肉類都是去骨頭的,避免他的麻煩。
可在這之前,一直聽說,他只喝湯水,不肯用筷子,同樣不需要人服侍用餐,所有的都是自己來。當下蘇凌便明白這是爲何,所以吩咐人打造了好幾個叉子。
若是看不到,用筷子去一個盤子裡夾菜,自然不容易,而且有可能搞得整個餐桌烏煙瘴氣,失了體統。
其實,就算用筷子,有些菜也不一定能夠夾起來。
可以說,蘇凌的確在他的身上廢了不少的心思,可卻處處恰到好處。
這一幕,看的旁邊太監宮女都有些感動,心中想到,三皇女威嚴無比,讓他們不敢侵犯,卻又十分細膩。其實算起來,只要他們不做錯事,三皇女不會無緣無故的懲罰他們。
蘇凌沒有忘記她身側之人從小般被灌入了皇家規矩與理念,所以動作其實十分規範優雅,甚至隱隱有些皇家特有的清貴,十幾年的教養,早已讓這規矩刻入了他的骨子裡,成爲他的一部分,不管他當時沒了雙腿與眼睛的時候在林家過着怎麼樣豬狗不如的日子,他依舊沒丟自己的清貴與孤傲。
這纔是真正讓人欽佩的地方。
蘇凌就見到他吃完一個餃子之後並未再動,索性起身,“那梨花樹應該移植好了,要出去看看麼?”
不用她動手,他也不會希望她來推他的輪椅。但聰明的林臨君也不會自己動手,因爲他看不見,這般倔強而無知的做法,出問題了,只會讓他自己的尷尬與丟臉。
“嗯!”林臨君溫和點頭,旁邊的小太監見狀快速的推上了他的輪椅,跟着蘇凌後側而去。
本來還有些泥土的院子中清理的乾乾淨淨,甚至那梨花樹的下面鋪上了一層綠色的草。
翠綠色的葉子與白色的小花,加上遠處並未完全消融的白雪,直接成了整個院子的一道風景線。
蘇凌與林臨君就站在這梨花樹之下。
林臨君仰頭,那雙眼睛空洞無比,卻也倒映着那梨花樹的葉子與梨花,嘴角帶着溫厚的笑容,誠懇而忠心的說道,“謝謝。”
鼻尖的香味與腦海中的想象,讓他看到了,美麗的梨花。
“你喜歡就好!”她能做到的只有這些罷了,比不上一雙眼睛與腿的價值。
林臨君的腦海中卻反覆的迴響起這句話,“你喜歡就好”,每每都能夠衝擊着他的心臟,那雙在貂皮大袍之下的雙手握的極緊,似是竭力的剋制什麼,嘴角卻忍不住的揚起一抹極爲溫柔的淺笑。
從小被培育的他,聽到的,永遠都是,他在什麼時候必須達到什麼要求,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從來就沒有人關心他喜歡什麼。
“接下來的四天我都會在御書房與母皇一起用餐。”
清淺的嗓音平平淡淡,沒有小時候的稚嫩,卻多了一股讓人安心的味道。
林臨君無神的眸子此時正倒映着那張巴掌大小的嬌嫩的臉。
“嗯!”
蝶花卻微微一愣,心下帶着一絲的迷惑,這段時間殿下雖然很忙,可依舊在自己的殿中吃飯,甚至有時候女皇留着她礙於其他皇女的臉面,她也未曾留下。
轉而那雙美麗的眸子看向了一旁坐着輪椅面容消瘦勉強算得上清秀的公子,不由自主的便想到剛剛用餐的樣子。
心中詫異,難道…
“我先走了,若有時間會再來看你!”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她會很忙,自然來不了他的院子。
“嗯,恭送殿下!”感覺到身側的身影及清淺的腳步已經朝着外面而去了,林臨君忙躬了躬身子,十分恭敬的說道。
那雙無神的眸子對着那院子的門口,似是目送她離開一般,實則那個影子早就消失在了門口。
“公子,外面冷,要不要進去?”小桌子忍不住的向前問道。
林臨君摸着身上這白色貂皮的袍子,鼻尖盡是那梨花夾雜着獨特的清冽香味,搖頭,“多坐一會兒。”
“蝶花!”書房之中,蘇凌已經換下了那身繁雜的上朝服裝,穿上了一聲華麗的牡丹錦服。
“殿下,請您吩咐!”蝶花忙跪下身子。
“着人告訴林公子身邊伺候的人,以後放置餐盤的時候,不要在隨意改變位置!”說完這句話,蘇凌便換了一本摺子,繼續批改。
“是,殿下!”蝶花說着利索起身,轉身便將蘇凌交代的事情吩咐下去。
心中想到,果然,殿下不回來吃飯便是爲了給林公子適用那小叉子的時間,免得在像今日一樣,讓林公子覺得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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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將案桌上所有的摺子修改好了之後,已經是三更天了,這馬上就要上早朝了,眯了眯有些痠痛的眼睛。
“殿下,可需要休息一下?”蝶花神色複雜的看着那佔據了滿桌子,接近半米高的摺子。這些都是這三個月之內積累的。
殿下被封爲太女的原因,今天在側殿與陛下用早餐的時候,殿下特地的讓人搬過來的。
平時就算是女皇過目,估計不吃不睡也要修改三天三夜。
當然,對於曾經在御書房掌燈過的蝶花來說,她們勤勉的女皇陛下,每日批改摺子也要到子時才能去睡,若事情多了,更是直接批改到早朝。
“不用了!”蘇凌剛揉了揉自己的脖頸,很快便感覺到蝶花的一雙手向前給自己按摩了起來,僵硬的脖子有所緩解,畢竟這具身體算不得十分健康,熬夜而已,便能讓蘇凌十分疲憊,最後強打起精神,“小釘子,着人將這些摺子送過去讓母后過目!”
好歹原主也坐在皇位上一年的時間,又有過目不忘之能,批改摺子自然不難。
“是,殿下!”所謂小釘子是一個二十歲的太監,青蘿殿新配置的總管,聽聞之後恭敬的行禮,隨後小心翼翼的招呼人將桌子上的摺子打包帶走。
三刻鐘之後,起身還未將朝袍穿好,面色已經透着一絲死氣的蘇冷月,神色震驚的盯着手中已經批改的皺褶,忍不住大聲的叫到,“好好好,不愧爲朕的女兒,哈哈哈,瞧瞧,句句切中要害,這一個個計策,簡直比早朝大臣們商量的都要完善。”
“陛下,您是否要更衣了?”一旁的老太監忍不住的提醒道。
“對對對,上朝的時間到了,更衣更衣!”蘇冷月心知自己壽命不多,唯一擔心的便是在這狼窩之中的蘇凌。
不是她硬要將這皇位給蘇凌,可若她不在了,沒有皇位的蘇凌,能在這裡活下去?
本來還覺得她的帝王之術太過稚嫩,可恨她沒時間全部交給她,現在她完全的放心了。
而另一邊,換完衣服的蘇凌剛好出門,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突如其來,撞在了擡着座攆的太監,整個座攆顛簸了下。
還好蝶花扶的及時,大聲的怒喝道,“這侍衛是幹什麼吃的,還不將這個大膽的賊子拿下!”
“蘇…唔…啊…”
蘇凌很清楚的感覺到轎子外面的掙扎與混亂,因爲未曾休息多久,本就有些煩躁了,當下撩開厚重擋風卻鑲嵌着寶石的簾子,入目所見的是一個被侍衛架着的修長男子,只是他身上清淺華麗的衣服帶着一絲水色,那張本該帥氣的臉鼻子之下一片紅腫還帶着青紫與血絲顏色,那雙眼睛瞪得極大,帶着憤怒與不甘,甚至還有深深的恐懼。
昨天還能夠見到他身上佩戴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可現在連他身上之前傳的那件藏青色獸皮繡着藍寶石的袍子都不見了。
蘇凌毫無表情,撫摸着手腕上帶着的極品璞玉溫潤的白玉而光滑的白玉鐲子,“蝶花,衝撞本殿座駕的人,該怎麼處置?”
“按照蔑視皇族之罪,午門斬首示衆,以儆效尤。當然,若是刺客,當即滅殺,鞭屍一百,將屍體掛於城牆之上三月,後拋屍荒野!”
死者爲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又有靈魂之說,這種刑法,不但要命,還會要了人的尊嚴,同時成爲孤魂野鬼永世不得投胎爲人。
對於讀書人來說,最毒莫過如此。
蘇凌幽靜的眸子沒有任何波動,“嗯…如此衝撞本殿的駕座,必定存在謀逆之心,就以刺客之名殺了吧!”
蝶花早就看不慣這個一而再再而三不將高貴的皇族放在心中,大逆不道的賊子了,一聽,心中沒有任何憐憫之情,“愣着幹嘛,沒聽到殿下的吩咐麼?”
一句話當下讓守在青蘿殿外一天一夜,甚至在這短短的十一個時辰中飽受痛苦與人情冷暖的林燃使勁的掙扎。
盯着那雙幽幽毫無任何感情的眸子,慢慢的被那簾子遮蓋,如同野獸一般嚎嚎大叫了起來,“不…不…”臉嘴甚至臉的疼痛都過不上了,因爲他知道,這個女人她不是開玩笑,也不會開玩笑,她變了,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唯命是從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女人了。
昨天晚上他凍得不受不了,着了身邊的小太監去找大皇女,可是到現在都沒有任何音訊,大皇女應該知道,知道他在受苦,爲什麼,爲什麼她不來找他?
只要她來找自己,當着青蘿殿所有人的面將自己護在她的羽翼之下,他便覺得揚眉吐氣了,結果呢?沒有。
現在雖然已經開春了,可…夜晚依舊很冷。
“蘇凌…不,三殿下,三殿下。”碰的一聲,林燃跪下了他威武不屈的雙腿,感覺到脖子後面的犀利寒意,知道那侍衛的劍要殺了自己,大聲的喊道,“求求你別殺我,別殺我。三殿下…我錯了…我錯了…”脖頸處已經有溼潤的感覺了。
林燃一張臉嚇得鼻涕眼淚橫流,加上那被打了一百下碎裂腫脹嘴巴的傷口撕裂了,血流不止,看上去哪裡還有什麼溫潤俊公子的模樣?簡直臉街邊的乞丐都不如。
碰——
儘管他如此求饒,那轎子依舊沒有停下。
“住手!”絕望成爲現實的那一刻,一個太監的怒吼傳來,緊接着便是一個帶着鮮血的刀掉落在他的身側,而本來身子發軟躺在地上的林燃徹底的暈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林燃嘴角不痛了,甚至包裹了一層紗布,入目所見的是一張慵懶卻俊美貴氣的臉,那雙眸子呈現幽幽之色,熟悉的讓他打了個寒顫,依舊身在恐懼中的他,盯着這張臉彷彿看到了那張小巧冷漠且殘忍的樣貌,彷彿看到了之前的那殘忍的人。
“三殿下,別殺我,別殺我…”
陳蕭寒眯了眼睛看着,這個滿臉恐懼彷彿魔怔了一樣的男子。
救他不爲別的,因爲他已經完全的將他看成了是另一個自己,他死了,彷彿就是蘇凌贏了,就是當初的那個蘇冷月與他的親弟贏了。
瞥了眼身側的太監,毫無波動冷冷的說道,“等大皇女下朝之後,讓她過來一趟!”
“是,後主!”
說完這句話,陳蕭寒毫不留情的轉身離開。
一個時辰之後,在這輝煌的大殿中,站在中央的蘇傾心低着頭,雙手緊握,很是緊張,整個大殿氣氛極爲低沉。
“可知錯?”而在這高臺之上,坐着一個慵懶卻十分優雅貴氣的男子,哪怕是看着自己的女兒,都帶着一抹冷意。
“兒臣…不知道父親說的是…”
咯噔,只是玉盞碰撞發出的聲音,都讓蘇傾心一驚,眉頭一皺,“還望父親明說。”
“他着人去找你,你爲何不應?”
當下蘇傾心便知道他說的是誰,心中微冷,好個林燃自己辦事不利還找上了她父親撐腰,“父親,他是三皇妹的男人!”
“是麼?如果是蘇凌的男人,他怎麼會爬上你的牀?而你現在肚子裡懷的又是誰的種?”
“父親,您怎麼…”蘇傾心不敢再說了,自從陳蕭風死了之後,父親便一直深居簡出,彷彿不在過問後宮的事情,可後宮誰的事情他不知道?
“這個孩子你不打算留下?”
蘇傾心喜歡他是一回事,可還沒有喜歡到能夠爲了他放棄皇位的地步,“是!”
“我倒是有一個好女兒!”陳蕭寒慢慢的起身,猛地盯着蘇傾心瞧,瞧得蘇傾心滿頭大汗,因爲她實在是不知道這個心思深沉的父親到底在想些什麼。
蘇傾心一愣,擡頭卻見到陳蕭寒寬大的身體已然轉了過去。
低頭,不敢再多說了,“父親,兒臣告辭!”
隨着她腳步漸遠之後,整個大殿異常的安靜。
而等到陳蕭寒整個人再次慵懶斜坐在那寬大的金椅上的時候,修長的雙手捏着那茶几上的玉盞,“三皇女的生辰什麼時候?”
一旁拿着佛塵的老太監不知道他爲何突然這樣問,忙躬身,“末元年十月三日亥時。”
那抹着玉盞的手微微頓了下,瀟灑起身,“好久沒有回陳家看那個老傢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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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這就是去着人準備!”在女皇中毒深厚的時候,他回去探親,怎麼都是不妥的,可整個宮殿除了陛下誰敢忤逆他?
老太監一愣,那個三殿下除外。
而那邊的蘇凌早就知道林燃被陳蕭寒給救了,看着一旁站的筆直的款款而談的謝子玉,以及她身側的蘇惠心,蘇凌有些昏昏欲睡,卻硬是強打起精神。
直到與女皇用完午餐,她才踏出那大殿。
“聽說殿下的青蘿殿明晚舉行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