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認真地搖着頭。
她確實是沒有聽說過什麼“天才捉妖人趙羽凡”。她畢竟只是個剛化形不久的小妖精，這回下山進城好好做人失敗了，還咬死個人，着急忙慌地跑回山裡就被趙羽凡給追來堵了。
她沒見過什麼世面，當初還是蜘蛛的時候沒日沒夜就是修煉，渴了喝露水餓了啃樹皮，結了網能網住倆蒼蠅蚊子啥的都算是開葷大餐。後來好不容易成了人，也是呆在山裡，天天跟着倆松鼠燕子滿山瞎跑，知道的事都是他們給她講的。
她實在還是個孩子，不懂事那種。
趙羽凡砸吧砸吧嘴，這剛裝了個逼，結果還沒成功，有些尷尬。
“算了，你現在雖然沒有聽說過，但以後會聽說的。行了，既然你已經同我訂下了契約，收拾東西跟我下山吧，繼續呆在這裡也沒啥意思了，抓緊時間，咱們找個值錢的妖精抓抓去。”趙羽凡揮了揮手，示意阿珠趕快。
可是阿珠直到現在都沒有反應過來呢。
怎麼她就那麼被一拍腦門，就被訂下了契約了呢？
約定這種事情難道不是雙方都必須同意才行嗎？
阿珠伸手摸摸自己額頭上的那枚翅膀一樣的印記，上面流淌着很強的靈力，比她的力量要強太多了。
阿珠咬着嘴脣，她是剛剛纔從人類的城市裡逃回山裡來的，她一下山就被人給騙了，她到現在都還對人有着陰影和恐懼呢。
可是她擡頭看看面前站着這個人，這個一廂情願就給自己訂下契約要當自己主人的人，他爲什麼要帶自己重新回到人間去啊，現在阿珠已經不願意去當人了，她只想就在這座山裡邊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過活，做人太危險了。
“這裡......這裡是我的家。”阿珠鼓起勇氣，小聲地說了一句。
“啊？什麼？”趙羽凡轉過身，有些疑惑地看着腳下的小妖精。
阿珠低着頭，兩隻小手緊張地絞在一起，她咬了咬牙，又說了一句：“這座山是我的家，我纔剛剛從山下回來，我不想再見人了，你們人，張嘴就騙人。”
趙羽凡好笑道：“當人啊，你怕是當不了人，再怎麼像人，你始終只不過是只小妖精而已，不過你說的也沒錯，我們人，確實是有些不地道的，比起你們妖精，心黑多了。”
“那你......爲什麼一定要帶我下山啊？讓我留在這裡不行嗎？”阿珠問道。
趙羽凡放下撓着後腦勺的手，眯起眼睛看着這個仰頭看着他的小妖精。
阿珠被他看得有些害怕了，她瑟縮着，不敢去看他那雙眯成了兩條縫的眼睛。她被趙羽凡的表情嚇得一激靈，纔想起了面前這個強行當了自己主人的人，他真實的身份是一個捉妖人。剛纔是因爲他看起來很好說話，還對自己開玩笑似乎很平易近人所以她暫時忽略了，面前的這個人對於他們而言，十分危險。
捉妖人，是妖精的天敵。
阿珠的身子忍不住發抖，她已經不會思考了，她被趙羽凡的模樣嚇住了。
就在阿珠害怕着的時候，趙羽凡猛然一個轉身，兩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摸出了兩張符籙，夾在指尖，他口中急速地念着咒語，兩手一交叉，兩張原本柔軟的符籙灌注靈力，迎風抖得筆直，接着他爆喝一聲“疾！”兩手一擲，兩枚符籙疾射出去，在他面前兩米處爆炸開來，炸起煙塵滾滾。
阿珠“啊”地擡手捂臉遮擋硝煙浮土，等煙塵落定她放下手擡頭看的時候，就見趙羽凡背對着她，雙手平舉，兩隻手上，各掐着一個小男孩，他們兩張小臉被憋得通紅，用力地蹬踏着四條小短腿。
阿珠震驚地伸出小手捂住了嘴纔沒有叫出聲來。
趙羽凡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用力揮舞四肢掙扎的兩個小男孩，他瞅了瞅左手上那個圓滾滾的小胖墩，“松鼠，”又看了看右手上稍微瘦一些的，“燕子。”
“他們！他們是我的朋友！”背後，阿珠顫抖着叫道。
“他們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他們都是好人！”阿珠的叫聲越來越大，她眼淚汪汪地仰頭看着趙羽凡，卻沒敢讓眼淚淌下來，沒敢哭出聲。
趙羽凡看着她那可憐巴巴的模樣，苦笑一聲，一甩手，兩個小男孩扔到她邊上，栽在泥地裡。
阿珠趕忙上去查看自己的朋友有沒有受傷，兩個小男孩卻捂着自己的脖子，擡頭惡狠狠地瞪着趙羽凡。
趙羽凡擰了擰脖子，心裡早給這倆小屁孩翻了幾十個白眼。
看來不管是妖精還是人，熊孩子都不討他喜歡啊。
“你，不能帶走阿珠！”還是那個瘦一點的男孩子先開了口，他長得清清秀秀的，不過脾氣倒是不算太好，他瞪得最兇。
“哦？爲啥不能帶她走？”趙羽凡問。
“因爲她是我們的夥伴，她不想下山，你就不能帶走她！”小胖墩喘着氣大聲道。
趙羽凡搓着下巴，“可是她已經跟我訂下了契約了，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住嘴！”兩個小男孩從地上爬起來，都搶着往阿珠身前站。
趙羽凡笑了，越過兩個小妖精去看阿珠，阿珠正攥着手，看着他，一副不知道怎麼辦的樣子。
“唉......真是倒了黴了，你們這些小妖精真的煩。”趙羽凡擡起手“啪”打了個響指，轉頭衝右邊的竹林說道：“老頭兒，這兒你年紀最大，作爲監護人，出來說話吧。縛地術我給你解了，你能走動了。”
說話間，那片竹林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所有人都轉頭去看，就見一個綠衣服的老人從竹林間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爺爺！”三個小妖精一看見老人，就叫着往他身旁湊過去。
老人笑呵呵地伸手摸了摸阿珠的頭，擡起頭來對趙羽凡笑道：“大人，多謝您手下留情。”
趙羽凡一摸鼻子，他是說剛纔掐着倆熊妖精的時候手上沒使力，不過他堂堂一個捉妖人，總不能欺負人小妖精吧。
“那是你安分，沒想着暗算我，不然你們一窩三隻都得交待了。”
“是，是。”老人點頭。
“我要帶阿珠下山，你沒意見吧？”趙羽凡盯着老頭。
這老頭長髮長鬚全都白了，望着仙風道骨怎麼看怎麼像神仙不像妖精。
老人搖着頭，“您能體恤這小丫頭，是她的福氣，老朽不敢阻攔。”
趙羽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轉頭去看拽着老人衣角的阿珠，“喏，你這竹竿爺爺也說了，我能帶你走了，你怎麼想的？”
阿珠抿着嘴，她其實不願走的，可是......連爺爺都害怕這個捉妖人。
那兩隻松鼠和燕子咬牙切齒地看着趙羽凡，但是爺爺都說話了，他們也不敢造次。
趙羽凡覺得脖子背後癢癢，他總覺得自己像個強搶民女的強盜。
“阿珠是個好孩子，雖然這一次她下山殺死了人，但是那人也是死有餘辜。大人，雖然老朽也從未聽說過大人‘天才捉妖人’的名號，但是大人的實力老朽是服氣的，把阿珠交給您，我放一萬個心。”老人說着，將背後的阿珠輕輕推了出來。
阿珠委屈地看着爺爺。
老人伸手在她頭頂輕輕摩挲，“阿珠啊，妖精怕捉妖人，這是我們生來就刻在骨血裡的，不過這位大人，應當是位正直的人，你跟着他，我不必操心。”
“爺爺......”
“阿珠，做了錯事，就要付出代價，你殺死那個人，哪怕他本身該殺，但是你是妖精，他是人，他被人殺了，那是應該，但是不應該是被你殺死。”老人道。
趙羽凡在一旁聽着，這話怎麼感覺這麼不對勁呢，不過又似乎是有那麼點道理。
“你跟着大人下山，盡心盡力服侍大人，等大人覺得你的罪洗脫了，他會送你回來的。”
趙羽凡翻着白眼，這話就是說給他聽的吧故意。
“行了行了，服侍什麼服侍，現在可是二十一世紀，封建糟粕那一套早就扔了，我帶走她是爲她好，訂了契約也是平等條約，我雖然說是她主人其實也就是說着玩的，你們就放心好了。”
老人呵呵笑着深深地看了趙羽凡一眼，沒說話，把阿珠推了過來。
“大人，不知道您在捉妖人協會裡，執的是什麼令？”老人看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趙羽凡一怔，這老東西還知道捉妖人協會啊。
執令......趙羽凡嘴角一抽。
他瞥了老人一眼，“我從前的令牌是紫色的，後來，嘿嘿，捉妖人協會那幫傻\/逼，老子才懶得搭理他們。”
這話倒是驚住了老人，紫色的？紫薇帝令。如果是真的話，他實在是小瞧了這個年輕的捉妖人了。
老人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遍，這個自稱天才的趙羽凡，濃眉大眼，頗有英氣，大概是常年流浪漂泊，他的皮膚有些黑，還有點粗糙，上身穿着件棕色的夾克衫，邊邊角角蹭得發白，腿上是條藏青牛仔褲，破洞的，不過膝蓋上那倆大洞似乎是磨出來的，不像是原裝就破了的，腳上是雙駱駝牌小皮靴子，已經磨得翻了皮，看着就窮困潦倒。
不過都說人不可貌相。
“大人，您帶走阿珠前，我最後有一個請求。”老人看着他的模樣，決定還是得說一句。
“有屁快放。”
“您......一定不要讓阿珠餓着了。”
趙羽凡嘴角抽搐，竟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乾脆不答了。
一手拉過阿珠的小手，轉身就往山下走。
“阿珠！照顧好自己！”
阿珠眼淚汪汪，一步三回頭。
趙羽凡翻着白眼，加緊腳步，等快轉彎就要看不見的時候，趙羽凡站住腳，回頭朝還在竹林口看着的一老二小大聲道“你們就放心吧，小妖精我罩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