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這聲音雖不是經常聽到,可記憶深刻。
那緊貼頸側只輕輕一劃就能要了人命的薄口刀在空氣中發出刺耳的輕微鋒鳴,無聲地撤了,兩個侍衛肅然退開,恭敬地微微躬着身子。
冷雪鵲是在瞬息驚了又喜了,雙腿如灌滿了鉛,而剛纔強制壓下的不適又因奔跑與驚悚翻天覆地襲來,可此刻意境窘迫,想退開卻是晚了,還得硬着頭髮上前,何況她要感謝離軒轅的好意。
無官無爵,當朝太子離軒轅可不是一般人能見,更耐何還是那麼俊美超羣的一個男子,與丈夫月軒璞在月秦國大放異彩光芒。
想着要單獨面對那美得如明珠一樣放着光采與身份高貴的離軒轅,本是臉色蒼白的冷雪鵲小臉泛着紅光,心裡惶惶不安,卻暗自提醒自己不要慌亂。
她佯裝着平靜地上了樓梯,這纔看清離軒轅一人獨坐在窗前。
他側面向她,一襲上好銀提花領緣黑色綢緞四爪蟒袍,光亮如墨的髮絲高束,頭戴紫金冠,腰間一根碧玉腰帶,足上一雙白底黑色靴子,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迷人的強大王者氣息,令人立即產生一種崇尚的膜拜心理。
漆水光亮的桌面一塵不染,能映照出渺渺人影,而桌上幾碟精緻可口小菜,香氣沁人心脾,兩壺成偶美酒,可他眉峰簇起,說不盡的愁緒縈繞。
她記得他有偶卻猶如獨鳳,高高在上卻心靈傷殘。
而此情此景不自禁地想他定是不想在府中飲酒傷了久病的太子妃心,纔來到這外面獨飲。
她懷揣着這個想法慢慢地走近離軒轅。
那立體完美的五官扭過來,下頜微擡,深遠的一雙眸子好似不經意地就凝視着她,卻連打招呼的笑都是蘊藏着那麼一絲無奈與傷感。
她再一次對他產生了憐憫之心,覺得有着氣吞山河氣質的太子殿下不應有這般不如意的人生。
“坐吧!”他微微一笑,目光閃開又折回,動作優雅地阻止了她施禮,又頗爲瀟灑地向她做了個坐的手勢,寬袖簌動時極快的一杯酒惆悵落喉。
她誠惶誠恐地垂首,猶豫着要不要遵他吩咐。
對方雖說看起來沒有架子,可那高高在上的身份令她覺得拘謹,而且男女有別。
他復又向她做了個不容拒絕的請坐手勢,眼眸看過來,讓她心思動了,直腰秀挺而坐。
他不在看她,眉峰簇起,而目光斜睨低垂看向窗外,好似那熱鬧喧囂的街面有什麼吸引了他。
大側面相對,愁腸百結的容色,無形地勾起了她隱藏在心靈最深處的傷痛。
那傷痛一發不可收拾,氾濫成災,如潮水一般覆來,瞬刻間淹沒了她。
她太需要借酒澆愁,沒有什麼比解壓心情更爲重要,大膽地伸手抓起青銅酒壺,小心翼翼地往他面前那剛空落的犀角杯裡倒着酒,同時也讓再來一個犀角杯。
“女人不宜飲白酒。”他扭頭淡淡一笑,正面向她,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放肆,及時吩咐侍衛讓掌櫃的上壺葡萄酒。
雖不是第一次見面,但分明與離軒轅不熟,甚至沒說過話,但冷雪鵲還是感受到離軒轅濃濃的好意。懷着萬千感激,她起身恭敬地向他福了福身子,輕聲道:“鵲兒多謝殿下剛纔的一番好意!”
當然是在指那算命先生一事。
離軒轅伸手虛空扶去,誠摯地道:“別如此多禮。軒璞可是我的好朋友,我們的關係已經到了能爲對方兩肋插刀。”這話末尾帶着濃郁的傷感。
冷雪鵲倔強地又道:“還是要多謝殿下。”
“我適才見你從醫館出來,垂頭喪氣,又是男子打扮,就知道你肯定是偷偷跑出來看大夫……而我又湊巧見一位算命的過街,就讓侍衛喚住他,有了那一出。”
“謝謝殿下!”得到證實,冷雪鵲大眼乍紅,潮了。
“軒璞打獵去了?”
冷雪鵲點了點頭,眼裡的愁絲多了一些,望着侍衛倒好葡萄酒,就苦中作樂地笑着端起來,把手中的夜光杯向對面的離軒轅比去。
他凝視着她,眸光深邃如夜,就恍若面對知心好友。又一杯飲盡,玩世不恭地把玩着犀角杯,感嘆地道:“我好久沒去打獵了。”
她抿了抿脣,正要接話,卻聽得他的話再起,“自從婚後珂兒病了,我就再沒有去打獵。”
“太子妃什麼病?”她小心地試着問。
他避開她的視線,苦苦一笑,長長的睫毛濡溼,卻果斷地道:“不提了。”
她不好再問,也就直管往嘴裡灌酒,卻是借灑澆愁愁更愁。
雙方杯起杯落,苦苦的笑意,互碰閃離的眸光,皆是惆悵籠罩。
他倏地一把按住她倒酒的手,還是那幾分悽迷的苦笑,多了份一閃而過的關切,“你適才就飲過了。別飲多,回府會引起人注意。”
纖纖素手被他輕輕地壓着,她又驚了,正想抽出,卻不料,他的手一使力,竟然把她的手扭了過來複壓在桌面上。
裸露的腕部,那粒醒目的硃砂刺眼,讓她的心一慌。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粒守宮砂上,斜長的劍眉微微一擰,輕輕地放開了手,又是一杯酒落喉,隨之意境深奧的眸光閃來,與她未收回的視線相熟地相撞相離。
她慌亂地低頭,只當他是好意,亦或是無心,尷尬地起身揉了揉鼻子,慌亂地道:“殿下!鵲兒出門太早,得回去了。”
他頜首表示同意,她便再向他福了福身子,腳步沉重地啓動。
“你也別在意那病。早聽你父親說了,成了婚會好,要是怕無辜睡去,就弄些醒睡的藥掛在身上。相信會有些作用。”
聽着他又是溫暖如春風拂柳的話語,她回頭,就見他依舊笑悠悠,高深的凝視她,神秘而不可捉摸。
一頓酒喝下來,雖然他對她態度彬彬有禮、風度有敬重,也沒說什麼,可那帶着煙雨的雙眸總是那麼一不留意就有趣味地閃落到她臉上。
有種摘月不到,望水興嘆的遺憾。
可他分明是對這門婚姻最贊成的一個。
她暗自掐了自己手指一下,暗斥自己別胡思亂想。
也許是察覺她的惶恐不安,他在她疑惑的眼中又側首俯視窗外,而她終在他隨即風輕雲淡的飲酒中帶着一縷不安緩緩地下了樓梯。
來到官員住宅區,鬼使神差地拐了個彎向右相府走去。
她只想偷偷地看看那見過一次的府門,那幽深一派奼紫嫣紅的府門裡有關心她恍若親孃與親生父親的秦瀾與張氏。
這具身體是他們女兒的,而她早被他們的濃郁親情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