麪包車停在了政法學院的一處僻靜便道上,蔣琪的紅色小跑車也停在路邊,陸文龍看看走到門邊的老婆,突然想起自己忘記叮囑呂四什麼該說不該說了,但蔣琪眼淚已經盈盈的急忙跳上車來,對陸文龍揮揮手:“你帶弟兄都下去,我跟小宓說。”
陸文龍只能暗示:“她現在叫呂四,是我的兄弟別的你就不用太上心了。”只來得及匆匆給呂四做了個眼色,就被蔣琪推着下了車,兩個一直坐在前面的小弟,被釘子指揮立刻站到百多米長的便道兩頭把風,他自己站在小跑車旁邊,隨時準備上車應付突發情況。
就剩下陸文龍一人蹲在路邊看螞蟻搬家。
蔣琪有些激動的看着眼前包着頭的姑娘:“是你麼?小宓,劉宓!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呂四卻出奇的冷靜,沒有抱頭痛哭的戲碼:“二嫂,是我,我現在叫呂四了,以前的事情是我錯了,你跟六哥救我,我就不說感謝了,賣命就是。”
蔣琪有些情緒不對稱:“你的臉……”
呂四安靜:“沒了這張臉,我能跟着六哥和弟兄們過得更知足更安心,我要學習你,不以爲有了臉蛋就有了一切,現在我不要這張臉蛋了,我自己花了它,也不能讓人認出我來壞了六哥的事。”
對自己的容貌也看得挺重的蔣小妹有點呆滯,眨巴兩下眼睛,看着只露出眼睛和鼻子以下的曾經閨蜜,有些啞口無言。似乎無從說起自己原本很多的情緒。但起碼從露出來的那一點下巴就能看見上面擦痕斑斑。陸文龍都不稀得包了。
呂四也看着蔣琪,似乎也有千言萬語,但也說不出來,好一會兒,才指指大箱:“謝謝你給我保存這些。”
蔣琪有點強顏歡笑的拉動嘴角:“是田恬給你收起來的,她一直都想你,我也是。”想伸手像以前那樣去挽住自己的朋友,卻覺得有點陌生的感覺。也許是對着那一頭的繃帶?
呂四也躲開了:“二嫂,我不能再叫你琪琪了,我現在懂什麼叫本分,什麼叫階層,我慶幸我有你這樣曾經的朋友和六哥,把我救出來,六哥說你心裡不舒服覺得我變成這樣有責任……不是的,這是我咎由自取,就算不是跟你們在一起,換個地方換一羣人。我也許會安寧,但說不定落得更慘。卻不會有六哥這樣的人來救我,現在我做牛做馬,也要給六哥賣命,給你賣命!”
蔣琪的淚水又出來了,一下就挽住了呂四搖頭:“不是的!不是的,蜜蜜,不是這樣,我們是朋友,你是做錯過事情,但是我們不想害你的,我……我以爲你去監牢是可以接受教訓得到反省的,我……我……”簡直囁嚅着結巴起來。
呂四不哭,挺直了背:“二嫂,我現在已經接受了教訓得到反省,而且是發自內心的認識到了社會的殘酷,我要跟着六哥和弟兄們一起好好的活命打拼,也許換個地方我沒有這麼快醒悟過來,二嫂,我還活着,那我就敢跟着六哥拼命,你是嫂子,這就是等級,才能讓我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懂得不能忘乎所以,二嫂,代我給田二嫂也說聲謝謝,以後能不能見面,聽六哥安排。”手上緩慢而堅決的掰開蔣琪的手指,慢慢推開,自己往後退了點座位,身體低一點,擺出了俯首聽命的樣子,她現在對肢體語言的表達能力可真是理解到骨子裡了,就這麼一個小動作,就讓蔣琪變成俯視她的角度!
蔣琪張了張嘴,有些愣住,說到底,整個家裡,最跟道上的氣質格格不入的就是她,她始終是那個品學兼優,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完美存在,難以相信自己的閨蜜突然就變成這樣帶着濃厚江湖氣息的……剽悍或者血腥的味道,姑娘還是那個看上去嬌滴滴的火辣身材,可骨子裡卻透出一股鐵錚錚的狠辣氣息來,無論對自己、感情或者敵人都會毫不猶豫的狠!
而且蔣琪莫名的感到一種和自己那個男朋友重疊的味道,完全如出一轍的味道!
呆呆的看了好一會兒才搖頭:“無論你怎麼想,我還是要給你道歉,是我涉世不深,把世界想得太美好,太理所當然,把你送進了火坑,現在我正式的給你說,對不起,劉宓,我最好的朋友,你做錯的事情已經得到懲罰,但這種懲罰超出了你應該承受的範圍,這是我的錯,我一定要給你說對不起,而且我會爲此付出努力,我要爲你討回公道!”說完就站起身,雙手放在小腹前,認認真真的對呂四鞠躬。
這纔是那個講究原則,持之以恆的蔣小妹!
呂四端坐在那裡挺起了胸,沒有狗血淋頭的阻擋扶持,就看蔣琪對自己低頭認錯,眼睛大大的看着,直到聽完最後一句,才猛然起身:“你是我二嫂,對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只要你想做,我都接受,但二嫂,我是六哥的人,我們道上跟官字口是勢不兩立的,也絕不會找官家討公道,這件事警察就是股東,而且從上到下都有參與,你如果要試着從法律途徑去爭取……哦,我現在記性不太好,是上訴,只會害了我們所有人,我建議你跟六哥談談,聽他的。”
蔣琪原本就有些混亂的情緒終於在呂四面前有些失控,何況現在的場景一直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樣脫離苦海兩姐妹抱頭痛哭的樣子,有些說不出的處處都碰壁憋着的感覺:“別一口一個六哥!他一直在走黑道!在走錯誤的道路!現在到處都是錯誤的!法律也是錯誤的!社會都是錯誤的!”不過她就算氣憤的叫起來,聲音還是隻比平時大點而已,更顯可愛。
呂四站在原地,估計也有點驚訝蔣琪的情緒,眼睛裡面難得靈動起來:“二嫂……”
蔣琪一口截斷:“不許叫二嫂!現在是你作爲正在服刑的人員,爲什麼會出現在監獄之外,這中間有多少人蔘與才能造成這樣的結果,這讓我很憤怒,這個社會不應該是這樣的,沒有法律的約束,難道整個社會都像你那個六哥那樣無法無天麼?我聽說你們今天又殺了人!殺人是要償命的!你們知不知道!”也許從來她都沒有在陸文龍面前把這些說得這麼清楚,呂四一口一個的我們六哥,終於觸發了她最近以來的鬱悶憤怒閘閥。
呂四隻楞了一下就一口攬下:“對!是我殺的!我來償命!警察查過來我就去自首!”
蔣琪更煩躁:“不是這個意思!法律!你們就應該要遵守法律,這個社會才能往前進!”
呂四張了張嘴,居然忍下了,蔣琪暴躁:“說啊!你有什麼就說啊……”
呂四欲言又止:“我這就是法律的下場……”
蔣琪啞口無言!
兩人相對默然……
呂四主動走近點:“二嫂,真的,不是六哥,大家都不是現在的模樣,我們都是他這根藤上的葉子和瓜果,我在牢裡都反覆想過,這個社會就是吃人的,六哥帶着大家抱成團才能不被吃掉,法律……就是狗屁,你如果看到過那些管教或者官員是什麼樣子,就不會信任他們了!”
蔣琪看着就好像被陸文龍洗腦變成一個女版陸文龍的閨蜜,皺緊了眉頭:“你就這麼算了?”
呂四點頭:“民不與官鬥,六哥和你爲了救我,已經冒了很大風險,如果後面出事情,殺了我都沒法一力承擔,我記得這份情,求二嫂給我一個報答你們的機會!但你如果要把我送回監牢裡面去,我一定不會有怨言!不然天打五雷轟!”看來在監牢蹲過,江湖味真的是越發厚重,然後不等蔣琪反應,撲通一下跪在蔣琪面前,趴伏在地上。
動靜非常大,差點就壓住蔣琪的腳,蔣琪驚慌之下跳着閃躲開:“蜜蜜!你幹嘛!”
呂四依舊趴着輕輕把頭敲在地面:“二嫂……我們牢裡,不光有這樣的事情,還有把女犯帶出去招待朋友的,這樣事情就我知道也不是一處兩處的事情,進過窯子,才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每個犯人都能說出一本苦經來,也就六哥這裡纔是我能看見的淨土,不敢讓你不高興,但六哥的做法真的沒錯!”
蔣琪睜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似乎是在給自己打氣,那就再來一口,才鼓起了所有的氣,推開身邊的車門,蹬蹬的跳下去,一下找到蹲在路邊無聊看螞蟻的陸文龍,咬住嘴脣下定決心:“我要出國!”
陸文龍蹲在地上,半仰頭,看着那個真的在仰望的姑娘,撐了一下膝蓋站起來:“你決定了?”
蔣琪點頭:“我決定了!我要出去看看,去現代法律的發源地美國看看,我要把東西方法律的現實都看看,我要找到一條法制治國的道路!”本應該是在服裝店化妝品專櫃流連的靚麗臉蛋上異常認真的表情,說着讓一般人也許都會覺得好笑的話!
你一個大學二年級的學生!
有什麼資格說尋找法制治國的道路!
口氣大得嚇死人!
但當年那些外出求學立志救國的年輕人們不也動不動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嗯,就連在圖書館當管理員的那位也喜歡這樣嘛。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