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的戀愛狀態或許是相似的。
又或者,在六月這樣一個燥熱的畢業季,大家的心情都是微妙複雜,既憧憬未來,又畏懼擔憂。
如此一來,當俞興分享了突發情況,接下來兩天竟然又陸續遇見分手事件。
有的像先前的當事人一樣沒退,有的則是如願退了單。
俞興可以正好趕着當了一回知心大哥,但沒法都趕上,他只能與呂海穎、鍾志凌以及小組長們溝通這個事。
“咱們的客戶這個時候缺啥啊?你們以爲他們真缺這299元?”
“他們缺的是對他們的鼓勵,是心理按摩!”
小組長崔景衛聽到這話,忍不住舉手道:“來之前也沒說還得幫人按摩啊……”
按摩的錢是不是得另算了……
俞興攤了攤手:“你不幫他們按摩,他們就得你揣進口袋裡的錢再掏出去,這也算是一種售後服務了,而且,不多。”
崔景衛沒話了。
“這種時候的客戶是很感性的,我昨天和呂海穎聊了聊,想琢磨出行之有效的辦法,但是,光我們給心理按摩,效果也未必能多好。”俞興說道,“所以,萬一再有這樣的,一邊是我們給他們疏導情緒,另一邊也讓他們把最後的話都寫下來。”
“咱們仍舊堅持七天無理由的退款,他們想退就退,但退之前也得留下點什麼,這種情緒或許能打動我們還沒開拓的潛在用戶。”
“比如……”
俞興拿起粉筆,在黑板上舉了一個例子。
——你是我的英雄氣短。
多媒體教室裡坐着的11個小組長加上2個副將、偏將,大家看到這句之後略一咀嚼,都覺得頗有餘味。
俞興繼續寫,舉了第二個例子。
——你是我的夏天,但秋天到了。
他指着這兩句,說道:“大學生就愛這個味,如果我們的心理按摩不生效,客戶仍舊要退,那就讓他留下一句話,可以是對愛情的總結,也可以是自己的反思,總之,就比較動情的那種,而這些都會成爲我們利用網絡開拓業務的部分資源。”
七天無理由退款的旗號已經打出去了,拒絕退款是不可能的,但還可以再壓榨點別的東西。
如何利用網絡再開拓業務?
這是俞興這兩天仔細思考的事情。
他左想右想,這個事還是落在了當前的客戶羣體身上——大學生。
以及,他還想到了一個曾經火爆一時的白酒品牌“江小白”,它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很受年輕人喜愛的文案語錄。
這算什麼呢?
大概算是品牌文化的建設。
江小白只憑借文案語錄,最後還是沒落了,但……俞興覺得自家能火爆一時也行啊,又不求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
誰最懂大學生?
大學生最懂大學生。
失戀的大學生就更能打動情侶大學生了。
俞興又伸手寫了第三句,邊寫邊說:“不能光大白話,還得搞點更文藝的。”
——春風得意馬蹄疾,始知人間有別離。
俞興看着黑板上的文案,思考片刻,繼續說道:“還得整點外國的,像雪萊的詩。”
——我願意是急流,是山裡的小河,在崎嶇的路上、岩石上經過,但你不願意是我浪花裡的小魚,只想奔向洶涌的大海。
俞興放下粉筆,面向副將、偏將、小組長:“都明白了吧?咱得有能打動大學生的東西,咱們做網絡得有自己的優勢,這很不起眼,但或許真就有奇效,這叫品牌的心智佔領。”
“當然了,我這只是隨手舉例,大家都要想一想,也要在碰見類似情況的時候多讓大學生詩人幫我們想一想。”
臺下的13個人有些沉默,怎麼感覺學長的隨手舉例真還挺打動人呢?
俞興還想繼續說話,桌上的手機忽然亮了起來,卻是之前那個網易的記者宋宇鋒。
“來,二把手上去講一講。”俞興拿起手機,隨口點名。
鍾志凌的腳下意識一動,隨後就瞧見呂海穎已經站了起來,他只能保持鎮定的繼續坐着。
俞興走出教室,按通電話,笑着打招呼:“哎,鋒哥,伱回申城了啊?”
宋宇鋒是駐紮在申城的記者,負責的是華東區域的新聞,級別不高,之前是來金陵尋找新聞,正好接到了同事轉呈的素材。
“是啊,俞興。”宋宇鋒的語氣稍微有點遲緩,他“咳”了一聲,“我忽然想起來有個問題忘了問你。”
俞興熱情的說道:“鋒哥,你問,你問。”
“是這樣的,我昨天在寫關於你們公司報道的時候想到一個問題,嗯,這個,你們這個門檻是不是沒那麼高?”宋宇鋒帶着些小心的說道。
俞興沉吟:“嗯……”
他腦海裡迅速的轉着念頭,門檻高不高的跟這記者有什麼關係,之前的採訪和說好的報道也不過就是一篇通稿而已。
宋宇鋒見電話另一端沒有具體的迴應,心裡有點着急。
事實上,他對於自己打不打這通電話已經猶豫了半天,但既然最終還是打了,自然就想有效的提醒到對方。
宋宇鋒是昨天上午回到的申城,而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就自然而然的與同事聊起這一趟的出差,中間就提到了“瑰愛網”這樣一個新鮮的項目。
“我覺得這羣大學生的公司肯定活不了一年。”宋宇鋒邊吃邊邊給出自己的感想。
沒成想,正當他想和同事聊起下一個話題時,後面有人出聲問了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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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詳細說說這個嗎?聽起來還挺有意思。”隔着一個座位的網易員工自我介紹道,“我是網易同城的應家棟,你剛纔提的項目有些意思啊。”
宋宇鋒一扭頭,瞧見一箇中年男人。
他進網易剛一年多,按照歲數來,恐怕這種面相的都是領導。
宋宇鋒不覺有異,簡單描述了自己對瑰愛網的採訪。
“這個項目的門檻不高啊?”應家棟這樣問了句。
“是吧,不高吧。”宋宇鋒覺得應該不高,但他對商業這類模式沒有太深入的認知,所以只是籠統的回答。
“你說他們還做了個大學生戀愛調查報告,能給我看看嗎?”應家棟飯也不吃了,直接坐在了小記者的旁邊。
宋宇鋒“呃”了一聲,沒拿資料,而是把手機裡拍的報告遞了過去。
應家棟仔細閱讀,估摸着相關數據的影響,等到手機遞回去就說了句:“門檻確實不高,容易被複制,要是有什麼大公司來做這個,也能做起來。”
他思考片刻又評價道:“這個想法還是很創新的,大學生就是有新想法,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偏偏,經過從校園到社會這個過程,最後結婚的概率又不高,摟錢的手法真是有新意!”
應家棟評價之後又詢問同事:“你覺得他們這個調研是認真的嗎?”
宋宇鋒忽然有點不安起來,他斟酌着答道:“應該挺認真的,我看那羣大學生挺誠懇,那個創始人既有想法,也有行動力,據說是調研了國內很多大學的數據。”
應家棟點了點頭,抿了抿嘴:“這個項目是有可取之處的。”
宋宇鋒看着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忍不住問道:“他們是做大學生的業務,應該做不了太大吧。”
“是啊,只做大學生,肯定做不了太大,但如果把業務拓展到社會,這個市場就自然而然的變大了。”應家棟笑着說道,“他們這種項目啊,如果真能賺錢,大公司也跟着做一做,他們的空間就會被迅速擠壓了,因爲,大公司的信用高啊。”
宋宇鋒越來越不安,勉強笑道:“再賺能賺多少,什麼公司能跟這個風?企鵝?他們不至於搞這麼細小的市場吧。”
應家棟嗤笑道:“企鵝什麼不搞?還有什麼是企鵝不搞的?”
他搖了搖頭:“哎,大學生創業不容易。”
宋宇鋒心裡稍微鬆了一口氣,是啊,人家不容易的。
“謝了啊,我回去打個申請,調研調研,看看咱們能不能搞。”應家棟拍了拍小記者的肩膀,感謝之後便站了起來。
宋宇鋒猝不及防,臉上的驚愕都沒掩飾住:“哎,咱們要搞這個嗎?大學生創業不容易啊……”
“是啊,大學生創業不容易。”應家棟贊同這一點,又嘆道,“誰容易啊?都不容易啊。”
宋宇鋒看着這位衝自己笑了笑,轉身便匆匆離開食堂。
他呆了一會,說不出什麼情緒的詢問同事:“不是,他是誰啊?網易同城是什麼項目啊?”
宋宇鋒發現自己對“網易同城”沒有印象。
“同城的副總監啊。”同事給了回答,“他就是搞婚戀的,同城的全名是‘網易同城約會頻道’,也搞了一段時間了,我印象中大概有兩三年了,唔,不是05年就是06年做的。”
宋宇鋒:“這……這……他,他想幹嘛?”
“他不說了嘛,都不容易,婚戀這一塊屬於開拓業務,但是打不過世紀佳緣、百合網什麼的競品,沒有存在感。”同事邊吃邊說,“不然,你怎麼會沒聽過,對不對?他還能幹嘛,大概是想學習學習唄。”
宋宇鋒愕然。
同城約會?學習學習?
學、學什麼啊……
這不和企鵝一個作派了!?
他想說點什麼又忽然無話可說。
到了第二天,宋宇鋒考慮那幫大學生的熱情,終究還是有些過意不去,趁着還沒上班就給瑰愛網創始人俞興打了個電話,想要稍加提醒。
只是,宋宇鋒問到關鍵卻得不到回答,只能忍了一會後更加直白的詢問:“俞興,你們這樣的項目要是被大公司瞧上,不是很容易就被複制了嗎?”
他既然這樣問,乾脆更加直接:“俞興,我問你,企鵝要是做了一個跟你們類似的項目,你們怎麼辦?”
“唔,鋒哥,你真是問了個一個關鍵的問題。”俞興讚揚了網易記者的問題,心裡卻愈發覺得這裡面不太對。
好好的通稿不寫,忽然來提醒自己有大公司複製的風險,事出有因唄。
俞興笑道:“大公司確實有實力有資金,但我們這麼小的賽道,企鵝注意不到吧?別的大公司也沒有企鵝那麼霸道吧?不過,鋒哥,說真的,我之前也考慮過這個。”
“包括我們想找媒體報道啊,我也經過認真的思考,最終就只給網易一個媒體打了電話。”
“我很早就看網易的網站,對網易很多關於社會民生的深度報告是由衷的敬佩!你們是有品格的!”
“鋒哥,我還是得謝謝你,等到你給我們的報道出爐了,肯定能幫助我們進一步成長,到時候,不管是企鵝那種還是什麼無恥跟風的公司,我們都不怕!”
俞興慷慨激昂的表了態。
宋宇鋒的心裡不自覺的難受了,大學生多真誠啊……
這,這玩意……
唉!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勉強說道:“好,好,俞興,我看好你們,你們一定要加油,那個,對了,你不是說你們還開了淘寶店嗎?回頭我也下幾單,咳,幫朋友下幾單。”
金陵賺錢金陵花,這錢就不帶回家了。
俞興開朗的答應道:“鋒哥,沒問題!”
宋宇鋒掛電話的最後一句還是忍不住叮囑真誠的大學生:“俞興,小心那些大公司,大公司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俞興收起電話,唔,這網易怎麼個事?
他幾乎能確定,樸實的小記者大概良心未泯,專程給自己打電話提了個醒。
如果大公司來做,能不能利用炒熱的話題來增加自家營收呢?
俞興這樣考慮着就見鍾志凌匆匆的也從教室走了出來。
“興哥,興哥,我和家裡說,我在打暑假工,我要去臨安,家裡不信啊。”鍾志凌捂着電話,低聲道,“你是領導,你幫我和我媽說說。”
俞興爲難道:“不行啊,我可以騙你,但我不能騙你父母啊。”
鍾志凌焦急的說道:“善意的,善意的!”
俞興只好勉爲其難的接過電話,往旁邊走了幾步,爲同事家裡解釋相關情況。
鍾志凌呼了一口氣,忽然覺得不太對,嗯?
嗯嗯??
不是,你不騙我父母,也不要騙我啊!
我已經挺可憐的了!
鍾志凌看着師兄踱步,口中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估摸着事情大概沒問題了……
數分鐘過後,俞興把電話遞了回來,說道:“好了,可以了。”
他又囑咐道:“你等下給老師再打個電話,把這個事說說,讓他幫你遮掩下,免得你父母再打過去驗證。”
鍾志凌立即爲難:“我怎麼和老師說?他上次差點把我一併開除了。”
“你把我們這一週的業績告訴他。”俞興淡定的說道,“就說你的債務很快能還清了,到時候再看是否繼續讀書,這不就得了。”
鍾志凌一愣。
俞興用他剛纔的話提醒道:“善意的。”
鍾志凌不愣了。
“這個是小問題。”俞興走了兩步,“我這週六就去申城。”
鍾志凌驚訝:“興哥,怎麼提前了?”
俞興的眉頭皺了皺又鬆開,微笑道:“因爲我們大概要碰見更多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