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康僵立在原地,手中的菸頭已經燒到手指頭了。而他卻恍若未覺。
“我沒有說錯吧?秦翎。”周楠看着自己的母親,聲調漸漸地揚高,“你不愛我的父親,爲什麼要跟他結婚?在什麼要給他,也給我,製造一個虛假的幸福家庭的幻象?你又爲什麼不肯多加掩飾一些,好讓我永遠不會發現你做的那些醜事??”
“到了現在,你的肚子裡的孩子都有了?你很高興吧,你終於同你的真愛有了愛情的結晶?那你有打算怎麼做,你打算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你打算明明白白地告訴所有人,你跟你丈夫的弟弟之間有姦情,你還壞了他的野種?還是說,你想說你其實是聖母瑪利亞,而這個孩子是你的遺腹子!”
“你以爲我爲什麼跟你漸漸疏遠,你以爲我是到了叛逆期?秦翎,你知不知道,在我發現你做的那些事情之後,我有多噁心,我又有多……痛苦?終其一生,我們倆之間,是不可能再恢復到正常的母子關係了。”
“秦翎,你今年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是我的父親,是他用深愛將你寵的天真的如同十五六歲的少女。但你真的還是什麼都不不懂的小女孩麼?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們的事情暴露了,你又將何去何從,其他人又該怎麼想你,怎麼唾棄你,這一切,你想過嗎?”
“你夠了!”周康覺得終於到了自己說話的時候了,他打斷周楠的話說,微微仰起頭,目光中深含驕傲,“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也會護住你的母親安然無恙。我會承擔所有的罪責,我會堵住悠悠衆口,我也會給她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
秦翎顫着嗓子喊了一聲周康的名字,看樣子是被他這副樣子感動壞了。
對秦翎,周楠若說是厭惡憎恨的話,那麼對於這個男人,她名義上的叔叔,秦翎只剩下深深得不屑了。
“小媽跟着你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她對你那麼好,爲你誕下一對兒女,你後來該不是跟她離婚了,還讓她把兩個孩子都帶走了麼?你這樣的男人,真的懂得什麼叫責任,什麼叫擔當?真到了那個時候,你真的會爲她出面,把一切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周康,你別搞笑了,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周楠面上含着深深地譏諷。
她最後深深地睨了一眼秦翎,涼涼地丟下一句,“話我就說到這裡,秦翎,你好自爲之吧。”
她對蘇幕遮和狐卿點頭致意之後,就轉身施施然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周康對着她的背影運氣,而秦翎卻是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蘇幕遮及時地伸手扶住了她,“秦女士,小心。”
秦翎失魂落魄地倚靠在身後的珠子上,突然擡手捂住了臉,嚎啕大哭了起來,“我這都是造了什麼孽啊?!”
周康只得上前去哄勸。
蘇幕遮和狐卿見狀,上前去跟他們告辭。
周康沉着臉道,“蘇先生,今天的這件事……”
蘇幕遮心領會神,“我們有義務對任何一位求助者的事件做到保密。現在秦女士雖然不算我的顧客了,但這條規則,依然有效。”
周康滿意了,這才點頭讓他們離開。
****
“真的要回去了。”蘇幕遮活動了一下筋骨,笑道,“本來說了不插手這件事,但我還是沒能忍住好奇。”
“不去幫幫那對母子倆?”狐卿問他。
“嗯?”
狐卿娓娓道來,“其實這件事若是放在妖族來看,並不算什麼。”在妖族,一向以實力爲大,基本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狐卿見多了因爲垂涎別人的伴侶而強行將其搶過來的事情。
“秦翎的行爲,說錯,卻也不能算是大錯,只能說這是一個經不得誘惑的女人。而周楠,卻活生生地把自己的母親,還有自己,都逼近了一條看不見出路的死衚衕裡。看上去似乎是周楠一心在報復自己的母親,其實她倆,何不是互相折磨呢?這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人,早晚有一天會逼瘋的。”
蘇幕遮聽了他的話,一邊走一邊思索,“你說的也沒錯,但人類社會的規則畢竟不一樣。這件事,只能算是秦楠自種的苦果,以後會有什麼樣的結局,誰也不知道。”
狐卿忍不住伸手去攬住他的肩膀,“你的心啊,當真比誰都要冰冷。”
蘇幕遮一巴掌拍開他,“我給小云帶的點心,你帶上了吧?”剛剛在往醫院趕的時候,他讓狐卿幫自己帶着雲姬專門做的點心的。
狐卿聳肩,“不小心丟了。”
蘇幕遮懶得理他。
狐卿苦笑,“普天之下,敢把本尊當做幫忙拎東西的,也就只有你一個了。”
“那把點心還我。”
“不給。”
“………………”
****
關於結局。
蘇幕遮實在想去問問狐卿,他是不是有預言的能力。
因爲在之後一天出門之後,蘇幕遮在街上遇到了周楠。
——那個頭髮高高紮起來的女生,是周楠吧?
蘇幕遮也有些不確定,因爲在這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這姑娘看起來就憔悴了很多。
最後還是周楠主動上來跟蘇幕遮打招呼的,“蘇先生。”
蘇幕遮看着她手中拎着的飯盒,“你這是……”
周楠面無表情地道,“我去給她送飯。”
蘇幕遮還以爲她是給還在住院的秦翎送飯,所以只點點頭,心中感嘆這對母女之間的矛盾終於漸漸軟化了,並沒有說什麼。
卻不料周楠繼續道,“她瘋了。”
“?!”蘇幕遮震驚地看她。
“…………”周楠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是我,親手把她逼瘋的……我本來只想報復她。卻沒想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實在太弱了,那天,那天我回到家裡,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等我再次趕到醫院的時候,她整個人的神智已經不清楚了。”
“那你母親……秦女士現在人呢?”
周楠看了他一眼,“我現在已經不想和她賭氣了,我們之間實實在在地存在着。只要我的身體裡還流着她的血,就不能否認她是我的母親,我是她的女兒這件事。蘇先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她?”
蘇幕遮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
秦翎所住的精神病院,在城北,二人一起打了車,一路上,周楠一言不發,目光注視着遠方,身上散發着寂寥的氣息。
待到了目的地,蘇幕遮看到了這家精神病院的名字,是x市條件最好的精神病院。醫院面積很大,四周種植着各種各樣的植物,空氣清新,環境也好。據說這裡的護理人員的護理水平都是一流的,能讓每個病人家屬都感到滿意。
“怎麼就你一個人?周郎呢?”蘇幕遮問出了一早就想問的問題。要說周楠現在還是個學生,還要上課,送飯這件事本不應該由她來做啊。
“呵呵。”周楠冷笑幾聲,“那個人,早就離開了。只有我媽一個人蠢到以爲周康對他是真心。周康完全就是薄倖之人,我媽的精神剛出問題的那兩天,他倒是還在醫院照顧了兩天。結果看我媽渾渾噩噩的,認不出任何人,又挺醫生說沒有治癒的可能了。當天就回去收拾東西,說是出去打拼了,斷了所有的聯繫方式。甚至連我爺爺奶奶都不知道他要去哪。他打拼個鬼,分明是看到我媽成現在這樣了,不想再管這個‘累贅’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秦翎的病情甚至加重了,所以周楠對他可以說是恨之入骨。
周康對於秦翎,與其說是“真愛”,倒不如說他愛的是當年的“情懷”。現在秦翎已經人老珠黃,人又瘋了。“情懷”已然破滅,所以周康便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秦翎的悲劇,在於她根本沒有看清楚周康的真面目,爲了感情一廂情願,最終傷透了女兒的心,卻也沒能留得住感情。
“他走了也好,我會好好照顧我媽的。”周楠嘆息道,但是眉目間那團鬱氣已經消散了。
蘇幕遮不好說什麼,只沉默地跟着她一起上了三樓。
再裡面的那間病房,便是秦翎所居住的。
周楠推開門的時候,秦翎穿着病服,正坐在窗邊,雙目眺望着窗外。聽到背後有聲響,她扭過頭開,待看到周楠的時候,眼睛一亮,整個人都似乎鮮活了一半,連忙下牀,“楠楠。”
沒有了脂粉的堆砌,這個女人看上去便成了真正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又因爲忘卻了前情往事,她的憂懼傷心也煙消雲散,眼神天真清涼地如同稚兒一般。
“媽。”周楠連忙止住了她的動作,“你別動,我過來。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一定要不要做劇烈的動作,小心你的肚子。”
秦翎連忙乖乖坐回到牀上,“我聽話我聽話,楠楠,你都不來陪着我,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太無聊了。”
周楠坐到她身邊,輕柔地幫她把散落在臉頰邊的長髮拂開,然後拿出飯盒,一勺一勺地給她喂起飯來。“我還要上課呢,媽,你乖乖的聽話,我每天有時間就來陪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