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候。
唐硯心中一動,臉上的神色更加激動,女子有些興奮地說道:“那麼前輩果然就是。。。那劍候斷章。。。”
男人搖了搖手,目光溫和地看着唐硯:“當初我殞落在道仙戰場之中,自身道天被一名仙人收入自身仙寶之中,留下這一道殘影神識,實在已經不能算是本人,劍候姬風,早死了有兩千年啦。”
蕭易奇道:“既是被收入仙寶之中,爲何前輩還如此大膽留下傳承於此,就不怕被仙族人收了去麼?”
男人突然沉默了下來,良久之後才聽到他嘆息了一聲,擡頭望天,大樹彷彿被他這一眼所攝,樹枝分開,露出了其後血色的天空:“我當然不怕。”
姬風看着天空,臉色溫柔起來,彷彿一眼看去了遠古,透過那一片血色看到了一張美麗的臉:“把我收入法寶中的仙人,就是我的妹妹,她怎麼會加害於我。”
蕭易吃了一驚,唐硯也滿臉的驚異之色:“既然是你的妹妹。。。又怎麼會。。。”
姬風收回目光,走到兩人身邊,唐硯有些不安,向着蕭易的方向靠近了些許,男人從上至下的看了兩人一遍,隨後伸手一指,指向上方,蕭易隨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了那兩行大字。
“駐劍天地,任我行。”男人低笑:“踏破蒼穹,無敵手。”
他念着這兩句話,原本清秀的臉上突然有陣陣傲然之色浮現,原本他是內斂的,是平淡的,但隨着他念出這兩句話,他的身軀挺直,一股凌駕了天的威勢從他的身上凝聚了出來,卻並沒有讓蕭易兩人有什麼不適。
“我姬風修道五千八百年有餘,生於三重天,出生的時候家族所在的天穹有劍影連閃九九八十一天,從我降生那一天開始,一直到我修煉至無上道天之境,未曾一敗。”
男人看了唐硯一眼,又道:“當時上重天形式並不好,道仙之間征戰不斷,即使是修道者內部,因了道修的自私之意,也是爭鬥不斷,其旁更有龍族翼族虎視眈眈,道修之中有五大道尊,然而卻都從不出手干預道族之事。”
“他們。。。爲何不出手?”蕭易突然出聲打斷,少年有一種感覺,眼前這個男人,必定參加了蕭風等人的計劃,他在這裡等待千年,等的只怕不僅僅是傳承者,更是在。。。等着自己的到來!
姬風慘然一笑,他深深看了蕭易一眼,卻沒有回答蕭易的提問:“你們兩人,我且問你等,道,是什麼,道的敵人,又是什麼。”
他的提問讓兩人一滯,唐硯皺緊了眉頭,良久之後才道:“道是劍,道的敵人,是仙,是天。”
姬風聽到她的回答,卻也沒有出聲反對,只是笑着點了點頭,隨後目光再次看向蕭易,彷彿在等蕭易的回答。
蕭易幾次張口欲言,卻又沒有說出來,他眼裡開始出現深深的迷茫與疑問,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他心中做着鬥爭,良久之後他才語氣凝重地說:“道是。。。塔,通天之塔。”
“哦?此話何解?”男人眼中笑意更盛。
“我輩道修,從踏上修道之途那天起,不服天運,不甘天命,道的盡頭,就是天。”蕭易擡頭,臉色冷厲:“道就是塔,我等修道之途,將此塔修至通上天穹,最終凌駕於天,撼動天地。”
“那,道的敵人,又是何物?”男人點點頭,又問。
“道的敵人,是仙,是天,是除自己之外的一切生靈,當道走至窮處,天下生靈,莫爲之拜,天地蒼穹,莫爲之伏!”
蕭易說完,卻對上了男人深深的目光,那目光裡蘊含了太多的東西,竟是讓少年有些畏懼之感,蕭易轉過頭,不再跟男人對視。
姬風伸手拍了拍唐硯的肩膀,點頭道:“你很好,今後成就必不會遜色於我。”然而眼中卻閃過了一絲痛楚之色,他看着唐硯,眼裡也漸漸有了嘆息之色,之後他轉過頭,繼續看着蕭易:
“你的道,我不會做出評價,當初蕭前輩講道,就是如此說的,你的道,跟他的道,卻是有相同之處。”
蕭易頓時心中肯定了,這個男人必定參與了蕭風的計劃,而且應該還擔當了一個比較重要的角色。
看到蕭易的臉色,男人一笑:“不要問了,你問我,我也不會告訴你,你只需明白,我們對你,並沒有惡意。”頓了頓,男人像是猶豫了一下,又道:“只是你的道。。。還是不要太早有所定論纔好,今後你的路還很長,或許還會遇上很多的事。”
“前輩如此問我們,蕭某倒想知道,前輩眼中的道,又是何物,敵人,又是何物。”蕭易聽他如此說,知道自己想從他身上知道點什麼是不可能了,不禁心中有氣,反問道。
姬風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有意思有意思。。。如今的小娃娃當真是會說話。”
“道是什麼,這個問題,我問了自己一生,一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天,我都不知道道是什麼。”姬風大笑着,緊緊看着那樹幹上的兩行金光大字:“很可笑吧,我都修行到了道天之境,卻不知道道是什麼。”
姬風笑了許久,突然又道:“我雖然不知道道是什麼,但隕落之前,卻大概知道了道的敵人,到底是什麼。”
“我修劍一生,戮仙屠龍,數千年來敗在我劍下的亡魂沒有百萬也有數十萬,在自己的道上走出劍,山,死三步,到了最後擁有掌控生死之力,只要我降臨到戰場上,面對的是什麼敵人都好,我劍下,我生,他便死。”
“但是最後,我的劍,卻指向了自己。”姬風的聲音裡突然蒙上了深深的悲哀,他看着頭頂上的兩行金光大字:“最後的劍,我面對的,是自己,只要是我的敵人都會死,最後我的敵人,成了我自己。”
“道的敵人,就是自己!”姬風突然轉過身,看着蕭易:“不是仙,不是龍,不是這天!我們的敵人。。。從來都只是我們自身!”
“所以我斬殺了自己。”姬風喃喃道。
唐硯與蕭易都是皺着眉,他們有些不明白姬風的話。
“以後你們會懂的。”姬風意味深長地看着兩人:“每個人的道都有所不同,對道的理解也都不同,只有真正知曉大道的人,才能成爲道尊強者,我不懂,所以我證不了道,成不了尊,一生只是道天。”
“即使我的道天,比任何道尊都要強大,以道天之力,即使是仙族三大仙尊,都不是我的對手!”
“道尊都證得了自己的道,卻都輸給了自己,所以他們成了尊。我無法證道,卻戰勝了自己,所以我死了,至死無法成尊,這是一個死結,是循環,當你們也都到達道天之境,你們也會面臨這個選擇。”
“我輩道修,不承天運,戮仙屠龍,這天地間的人族,最是弱小,然而就是因爲我們弱小,所以我們至強,以弱者之姿戰勝強者。”
“道修的敵人,從來不是別的東西,你可戮仙,你可屠龍,你可折翼,就連妖都化形爲人,尋求更強的道,道修的敵人從來不是這些,對於道修來說,天空也並非遙不可及!”
姬風說着,突然張開雙手,這片天地突然震動起來,他伸手一指天空,那血色的天空突然扭曲起來,仿若要倒下,那輪血陽也都搖搖欲墜:
“我們自身道天,連天都可覆蓋,天又算得了什麼!”
蕭易看着這個男人,心底恍惚間像是抓住了什麼,但那種感覺很快又消散了去,想必就如姬風所說,站得越高,看到越多的風景,自己不到那個境界,也就看不清這一切。
“我三歲修道,十五歲結嬰,二十歲分神,五十歲成鼎,百年大乘,千年道胎,之後道海,道鼎,及至道天之境!步步走來,我自覺,自己已經走到了巔峰!”男人說完,突然又頹敗地低下頭:
“只是,證不了道。”
“我的妹妹修行出了差錯,成了仙人,爲了保護她,我反了家族的天,及至我到達道天之境,我的妹妹也是仙尊,我與妹妹一戰,戰勝了我的妹妹,然後引出自身大敵,一劍斬下,隕落在妹妹的仙寶之中,死之前,瞞過了天,在此落下自己的傳承。”
“我的妹妹錯了,我也錯了,我斬下自身,爲我妹妹贖了罪,我妹妹背離了她的仙道,爲我認了錯。”姬風再次負上雙手,他的臉色激盪,彷彿有深深的悔恨在他眉間。
蕭易看着那個男人狀若癲狂,突然心中一動,明白這個男人依舊在贖罪,爲自己的妹妹贖罪,而他的妹妹也因此成爲人族道修放在仙族的一個釘子,然而他的妹妹爲他認的錯,這個男人,錯在哪裡?
“我的道錯了。”姬風像是看出了蕭易心中疑問:“我的道錯了,所有人的道,都錯了。”
突然男人伸手一招,其上方的金光大字突然黯淡了下去。
“我這一生,連自己都戰勝了,我很強,並且爲自己的強付出了代價,不過我不得不承認,我曾經敗過一次,在我一生最巔峰的時候。”男人伸手拂去樹上的字,臉上有深深的挫敗:“這句話,寫的並不是我,而是那個人。”
唐硯滿臉震驚地看着男人,聽他所說,他修煉到巔峰之時,也就是他道天境巔峰的時候,依他所言。那時候就連仙族的大仙尊都不是他的對手,又是誰,竟然能擊敗得了他?
蕭易心中一動,低聲道:“擊敗你那人。。。他是誰?”
姬風嘆息了一聲,神思彷彿飄去很遠:
“那個人,資質不如我,造化不如我,他還是築基的時候,搭着一座小舟,漂洋過海,拜入一名強者門下,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修道三千多年,也不過道胎之境,後來我修至道天,他還在道鼎境徘徊。”
“我達至道天巔峰,在道仙戰場中四處殺戮,成就我劍候之名,他纔剛剛開出自身道天,然而就是他成就道天的那一天,他的名號響徹了四重天。”
“他去過妖族,去過龍族,去過了仙族天庭,去過翼族天空之城,一個個挑戰了過去,一人一寶,未曾一敗,直到最後,他來到了我的面前。”姬風說着,目光飄忽,時而有不甘心的光芒閃現,時而有佩服的神色,突然男人低下頭,緊緊看着蕭易:
“他帶着一把據說是他的師兄所煉的棍棒法寶,駕着雲,來到我的面前,向我邀戰。”
“那時候四重天已經流傳着他的強者之名,他稱自己爲。。。”
“獨劍門下大弟子,齊天大聖,孫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