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 凌海彥就如同爆發後沉寂的火山一般,憋着熊熊的怒火,卻不知道何時噴發, 弄得他周圍的工作人員無不小心翼翼, 屏氣凝神。
可偏巧有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沒有眼力, 加上黴運當頭, 直直撞上了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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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着推广部向凌海彥彙報藥妝投放進度的機會, 許然和張放把整理好的藥妝代言人資料向大家展示了一番。看完資料,會議陷入了僵局。
凌海彥垂着眼翻着面前的資料,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再找找。”
推广部那邊有人回話:“凌董, 這事兒拖不下去了,代言人不敲定, 後邊工作怕跟不上進度……”
凌海彥看了說話那人一眼, 那人急忙低下頭, 轉了個話鋒,又說:“代言人事關重大, 確實斟酌一下找個合適的,要不敦盛再幫我們物色幾個?”後邊那話顯然是說給許然、張放聽的。
張放和許然這邊還沒敢搭話,推广部新來的負責媒體關係的小夥子開了口:“我覺得有個人挺合適……”說着,還有意停頓了一下。見沒人接話,那小夥子熱情不減, 依舊說, “微博上有個紅人叫蘇萌, 之前給伊仕代言過, 反響都不錯。”
聽到“蘇萌”這兩字, 許然不由轉頭去看凌海彥的表情。
凌海彥低着眉,若有所思。
推广部那邊還沒有察覺到凌海彥的沉默, 還在討論着蘇萌作爲代言人的合適性。“這個蘇萌好像很有爭議,口碑不太好吧。”有幾個常玩微博的人覺得這個人選不妥,極力反對。
“有爭議的人才有話題,藥妝是個新產品,我們現在的重點是要讓消費者知道我們……”
“蘇萌這種小明星不都是靠着金主往上爬的?這事兒誰不知道。你覺得這種人和我們品牌的形象符合嗎?”有人反駁道。
“蘇萌算是有個性的,有自己的受衆。而且小明星,成本低……”
那邊的爭執越來越激烈,許然聽着不由又看了眼凌海彥。凌海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聽得不耐煩了,將手裡的材料往桌上一拍,冷冷地道:“討論一致了再告訴我,我沒功夫聽你們閒扯淡。”他說罷站起身,頭也不回,直接走出了會議室。
拍板的人不在了,會議自然進行不下去了。近十號人興致怏怏,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便匆匆散會了。
許然把張放送出門口,接到了徐柏珊的電話,約她中午一起吃飯。
她和徐柏珊見過幾次面,雖然對她有好感,但還夠不上一起吃飯的交情。許然隱隱覺得徐柏珊有話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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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柏珊把許然約在城北一家日餐廳的包間裡,許然到達約定地成點時,徐柏珊已經點好菜了。
許然胡亂塞了兩口壽司填飽了肚子,徐柏珊屏退了包間的服務員,這才小心翼翼地切入主題。“我有一事想要告訴凌董,但直接和他說恐怕有諸多不便……所以,想麻煩你代爲轉告。”
許然聽徐柏珊說得煞有介事,便放下了筷子。
徐柏珊像是在猶豫如何措辭,藉着空檔給許然到了杯水,才說:“我昨天下班去找哥哥,在我哥公司樓下看見了秦晴的車,我覺得蹊蹺,上了樓才發現她是來找我哥的。”
“秦晴和我哥交情很淺,業務上也沒什麼交集,我覺得好奇,就在門口偷偷聽了他們說話……凌董的公司前一陣子好像走了個媒體經理,秦晴幫着他找到了利青製藥公關部經理的職位。爲了交換,他把自己手裡有關凌藥的負面消息透露給了秦晴……”
說到這裡,徐柏珊有些羞愧,漲紅了臉說:“秦晴昨天找我哥可能是想在背後編排凌藥,好在融資項目裡作梗……也不知道我哥信沒信……許然,麻煩你轉告凌董,請他早做籌劃,那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把消息散出去……”
許然聽了這話,覺得口乾舌燥,不由把杯子裡的水全都喝了個乾淨。她放下杯子,問:“秦晴對凌董不是一直都……怎麼回把對凌藥不利的消息放給別人?”
“許然,你別覺得我說話難聽。她這種女人我到從小就見得多,男人對她來說,無非就是有利用價值和無利用價值兩類,再不然就是勾搭得上和勾搭不上兩類。”徐柏珊頓了頓,以往溫順的表情中添了幾許凌厲,“她這種人,對於自己得不到的人或事,根本不惜毀滅,怎麼會拱手讓人。”
許然聽着徐柏珊的話,目光不由放空,思緒也跟着飄遠了。她直覺中判斷,徐柏珊的話恐怕不會有假。秦晴的這種惡名,她之前也有耳聞,何況博智是主攻公關行業的獵頭公司,對這個行當的消息自然是瞭如指掌,她能掌握凌藥的負面消息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再加上以往接觸中徐柏珊表露出的對凌海彥的愛慕之情,更使她的話多了幾分可信度。
“這些話,我怕凌董誤會,不好直接和凌他說……”徐柏珊見許然不語,又說,“如果□□流出到媒體上,對凌藥的新項目打擊很大,所以凌董最好儘快定奪,趁着哥哥還沒有打定主意,先把融資項目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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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飯,許然沒敢耽擱,回到公司直接把中午聽到的事情說給了凌海彥。凌海彥聽罷一臉不屑,“她一點道聽途說的消息還能掀起什麼大風大浪?”
“防患於未然總是沒錯的……”
凌海彥不理會她,低着頭看電腦、回郵件,一副神情專注的樣子,明顯不想和她繼續剛纔的話題。許然還想再說,凌海彥卻先發制人:“你最近是不是閒得發慌?一定要管別人的閒事?”
許然咬咬嘴脣,她最近是閒,自從和陸楠分手,她一直不敢鬆懈、閒散下來,不然的話,腦子裡總會出現那晚在凌府門口的那幕,抑或是想起那日啓動會上,兩人相顧無言的那種悲涼。這些都讓她覺得胸悶、氣短,緊接着就要往腦海深處搜尋陸楠的身影,再接下來整個人都要發瘋發狂,恨不得下一秒就聽到他的聲音,見到他,撲到他的懷裡去嗅他的氣味。甚至很多次,許然都點開了陸楠的聯繫方式,然而只差那臨門一腳,她還是作罷關掉了手機,繼續埋頭工作,不讓自己有閒暇胡思亂想。
凌海彥見許然把頭瞥了過去,不再說話,反而冷笑一聲,道:“有那閒工夫管別人的事,不如把你和陸楠的那點破事掰扯清楚。”
許然心裡如刀剜一般。她轉過頭瞪了一眼凌海彥,冷冷地道:“我誠心誠意爲你着想,你不領情也就罷了,何必這樣挖開我的傷口,還往裡撒鹽!”
凌海彥迎着她的目光,以同樣冰冷的語氣回敬道:“彼此彼此!”
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回輪到許然摔門而去。
回到工位上,許她想越生氣,但礙於辦公室還有別人,也不好將怒氣擺在臉上,只得隱忍着,試圖找些事來使自己冷靜下來,同樣也麻痹着自己。
她打開筆記本電腦,翻着網頁,刷了刷微博,一條消息映入眼簾,“知名公司凌藥集團製藥過程恐偷工減料……”。微博下方配了一張凌海彥十年慶典時的專訪照片,外加一張凌藥集團原材料進貨單的照片。
許然看着屏幕呆了呆,桌邊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把她驚了一跳。接起來,那邊是薛銘鑫急躁的聲音:“許小姐,你看微博了嗎……麻煩下樓來開個會……”
薛銘鑫那邊反應迅速,許然也不敢怠慢,合上筆記本電腦就匆匆下樓了。
她沒想到秦晴的動作這樣快,而且選了微博這樣強勢的媒介發佈消息,完全不給自己留條後路,竟是準備玉石俱焚。許然不由覺得奇怪,秦晴和凌海彥哪裡有如此深仇大恨,需要讓秦晴耗費如此心機去鑽營。
但如今,留給她細想緣由的時間並不多,更重要的是如何解決問題。
在開會的間隙,這一問題還在不斷升級惡化。繼此消息發佈後,網絡上開始不斷有人抱怨凌藥的產品見效慢,甚至還有人質疑凌藥藥妝新品的質量問題。
薛銘鑫看了這些言論,不由急得腦門冒汗,氣得直拍桌子:“這他媽誰幹的缺德事兒,讓老子知道絕對廢了他!”
薛銘鑫向來好脾氣,此時急得爆了粗口,旁邊的人都勸他:“薛總息怒,現在咱們還是商量商量怎麼把這事兒平息下去。”
“平息?這種事兒要麼就他媽死不認賬,要麼就承認錯誤,不管怎麼應對都得鬧一陣子,要平息得他媽猴年馬月了。”薛銘鑫一邊說話一邊敲着桌子,“藥妝上市項目耽擱不了,現在這消息爆得真他媽不是時候!”
許然從進屋到現在,一直在旁邊刷着微博,看着最新動態,沉默不語。這會兒她想了想,纔開口道:“危機公關裡,除了道歉和抵賴,還有一個方法叫轉移注意力。想迅速平息這事爲藥妝投放鋪路是不太可能了,但是可以通過轉移注意力分散這些輿論對新項目的影響。”
有人就這許然的話,舊茬重提:“所以說代言人這個環節可得把控好了,得找個話題人物幫凌藥把難關渡過去……”
說到代言人,這會兒底大家又都齊齊看向許然,好像這就已經是敦盛單方面的事情了。
薛銘鑫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揣摩上午凌海彥態度背後的意思,說:“按說蘇萌這種小明星擱在過去,凌藥是絕對看不上的,但這個節骨眼上,倒是可以姑且一試。”他說着,也看向許然,“不知道敦盛是否和蘇萌那邊有聯繫?能不能爲我們聯絡一下,凌董那邊我去試着說服一下。”
許然低着頭想了想,才擡頭說:“我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