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無湮動了動脣,啞口無言。眼裡蓄起愧色的波瀾,目光凝在她紅腫的臉頰上,心痛的說不出話來。
滿腹的心事和憂愁,驅不散的悲慼與蒼涼,因由是非,從來沒有定論,誰對誰錯,又哪裡真的能辨分。
“兮草你什麼時候這麼有正義感了?”有趣的調轉視線,挽姜慢悠悠的掃了一眼看好戲的衆人,最後將目光落在挺直腰背擋在帝無湮身前的兮草身上。
兮草怒視她,“你做的不對,就該認錯,我就是看不慣你現在正邪不分還囂張跋扈的樣子,帝君他沒有錯,錯的是你,你方纔要害帝君,大家親眼所見,無論是誰都會挺身而出的。”
挽姜不可置否的一笑,也不在乎她對自己的指責,笑容絕美,帶着玩味的慵懶語氣,“說的真好,我差點就相信了。”
兮草聞言身子一顫,“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她依舊笑着,精緻的雙眸裡彷彿蘊着薄薄的紫霧,真實的情緒躲在紫霧後面,若隱若現。
“當年衆生臺上,星曙臺前,你的正義感怎麼就消失了呢?這會兒在我面前提什麼挺身而出的鬼話,你把我當傻子麼?還是說,在你眼裡,耍我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不對,應該這樣說,在你兮草的心中,從來沒有把我真正的當作朋友。”
兮草的臉上霎時褪盡血色。
“呵,假仁假義的仙。”她嫣然一笑。
“我......”兮草無話可說,她本就是存了私心的,面對挽姜的嘲諷,她一句話都辯駁不得,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挽姜歪頭,瞧了瞧這裡的所有人,紫眸倒映着每個人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她沒有太多的感覺,心裡升不起半分波瀾,只覺得一陣心煩意亂。
她覺得煩膩,覺得索然無味,覺得眼前這些人實在是都該死。
點點的殺意和嗜血再次漫上眼眸,她冷笑着站在天地間,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
殺光這些人,雲裡就可以回來了。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彷彿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腦海裡這樣對她說着,她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眼裡只剩下滿滿的殺意。
“大家小心!”
心思澄明如玉方,第一時間發覺了她的不對勁,不由得開口提醒道,同時目光清明的掠向挽姜,眼底是重重探究。
那些仙家們紛紛防備的看着她,手中尖利的武器毫不客氣的指着她,以防她的突然襲擊。
雙方對峙,就在衆人以爲她要動手之際,忽然,“啊!”的一聲,毫無徵兆的,原本渾身紫氣暴漲的挽姜突然仰頭一聲痛呼,紫氣朝着四面八方洶涌散去,衆人俱是一驚,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面面相覷。
她瞬間痛的彎下腰,死死的抱住腦袋,腦袋裡面疼的像是要炸開。
疼,好疼。
整個腦袋都在叫囂着疼痛,這痛感突如其來,霸道強勢,她疼的眼角溢出淚花,死命的用手去敲打自己的腦袋想要緩解疼痛。
“小挽!”帝無湮朝她走近,一條腿微瘸,神色十分緊張的伸出手想要觸碰她。
“無湮不要過去!”躲在一旁的舞邪塵閃身移到帝無湮前面,眼疾手快的揮出一掌,將挽姜無意識掃過來的那一掌打了回去。
帝無湮冷了臉,“讓開,本君還沒有殘廢到需要別人保護的地步。”
他不需要這些人一個兩個的來可憐自己。
舞邪塵愕然回頭,一雙清澈俊秀的大眼睛裡有着哀傷,更多的則是委屈,“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無湮你別再過去了,挽姜現在的情況很不對勁。”
他是好心過來幫他,不希望挽姜出手傷他,結果不僅沒有得到半句感謝,反倒是被冷眼譏諷。
他這是圖的什麼啊,還不是爲他們着想嗎?算他愛管閒事,這些人,現在一個兩個的都變得不可理喻。
舞邪塵越想越氣,也不去看帝無湮的反應,轉身甩袖對着斐羽吼道:“一堆糟心事,爺吃飽了撐的在這裡多管閒事,斐斐咱倆回冥界,你們這幫人就是愛瞎折騰,爺不伺候了。”
衆人無語的看着舞邪塵帶着幽冥司斐羽絕塵而去。
倒是真的說走就走,這性子似乎永遠長不大似的。
不過此時衆人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在舞邪塵身上,等舞邪塵的身影消失在崑崙丘,皆紛紛轉過頭繼續盯着莫名發瘋的魔後挽姜。
早已無暇顧及仙界的人,她跌坐在地,抱着頭痛苦的痙攣着。
“你是誰?!”驀地,她擡頭惡狠狠的望着玉方陌年,紫眸裡有隱隱血絲。
玉方一怔,有些奇怪的看了眼眸光渙散失去焦點的挽姜,沒有說話。
“她...怎麼了?”半晌沒有開口的堇宋木木的問道,神情恍惚。
“還能怎麼了,大概是瘋了唄,我倒要看看她還能玩出什麼花樣。”綏真冷笑連連的走過來,雙手環胸冷眼旁觀。
堇宋一滯,目光定在挽姜身上,沒有說話。
“四哥...”旁邊的衡宛有些害怕的朝他靠了靠,目光楚楚可憐。
堇宋只是敷衍的“嗯”了一聲,再無下文。
衡宛美眸淚光一閃,她看着堇宋,又回頭看了看拂霑,眼底是掩藏不住的失望和落寞。
“啊!你是誰!滾開啊...”挽姜用力的撕扯自己的頭髮,眉眼間痛楚分明,額間的鬱冬花妖冶異常,在這樣濃黑的夜色裡突兀的閃爍着。
誰都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些什麼,狀若癲狂,神情魔怔,滿臉的痛苦之色,彷彿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白裳迤地,血跡斑斑。
“小挽!”帝無湮看着她,心驚肉跳。
“挽姜...”文書和折瀾也是大驚失色,挽姜發狂的樣子嚇到了他們幾個,她哪裡還有半點清醒的樣子。
眼前的挽姜渾身一陣陣魔氣往外涌,縷縷黑氣與紫氣纏繞在一起,糾纏不休又爭鬥不止。
折瀾與文書對視一眼,眼裡俱是震驚,眼前這個魔氣沖天的女子,似乎在忍受着極大的痛楚。
同時又被她體內的魔氣震懾住,兩個人都不明白,她的體內,怎麼會有如此強大而雄厚的魔氣?
這股魔氣,比起魔尊的還要多,還要濃厚,鋪天蓋地的襲來,震顫了所有人。
她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思緒混沌,頭疼的像要裂開。
掙扎着站起身,冷汗直冒,不待看清眼前的景象,猛然間眼前一黑,緊接着意識不清的跌入無邊黑暗中。
一雙手,穩穩的接住她倒下來的身子。
無湮抱着她,溫潤冷清的眼眸掃向有些騷動的仙家們。
“無湮,把她交給朕。”天帝發話了。
像是沒有看到對方臉上沉沉的不悅,無湮低頭,眸光溫柔的看向懷裡昏迷不醒的人兒,輕啓薄脣,“我送她回去。”
包括玉方上神在內,都是吃驚的看着他。
天帝:“她是魔,你這是在放虎歸山。把她交給朕,或者是交給玉方上神,你沒有第三個選擇。”
無湮擡眸,神色平常,“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們傷害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麼後悔,當初幫着仙界傷害她。
即便他根本無心害她,可他終究是做了太多對不起她的事。
每每午夜夢迴時,都會心痛的驚醒。
三百年前的仙牢裡,他是那樣無情殘酷的砍去了她的雙腳。
他放在心裡疼愛的小徒弟,仰着頭看他,滿臉是淚,渾身是血。
這個畫面,成了他此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似下定了決心,他沉了沉氣息,“本君不會讓你們傷她。”
玉方按了按眉心,有些疲倦,臉上十分的蒼白。
他看着帝無湮,猶豫道:“帝君,恕本神冒昧,你真的......愛上了挽姜?”
大約是覺得有些難以啓齒,一貫雲淡風輕的上神,面上也不禁多了一抹赫色。
帝無湮呼吸一滯,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呼吸相聞,靜的可怕,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上,皆是他無比陌生的神色。
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曾經是有多懦弱,纔會將心思藏起來,見不到天日,得不到成全。
到底是害怕她會厭惡吧。
可他藏的那樣深,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逃不過被她厭惡唾棄。
局面早已註定,他又何必,再藏着掖着。
懷中的人呼吸清淺,他微微一笑,雲開霧散般的清朗溫和,“是,我愛她。”
“簡直是瘋了!”天帝大怒。
帝無湮不說話。
“可她,是你的徒弟,更是,西鑰雲裡的妻。”兮草看着帝無湮,啞着嗓音說道,目光水潤。
她是你的徒弟。
她是魔尊的妻。
這樣的挽姜,你不能愛,也無法愛。
帝無湮看着懷裡的人,眼裡盡是融化的苦汁,“我是她的師父,這點我無法辯駁,愛上自己的徒弟,這份罪孽,由我一個人來承擔。”
像是進入了另一個空間,那裡面也是漆黑黑的一片,頭痛,無邊無際的痛,眼前什麼也沒有,她疼的倒在地上,痛苦的蜷縮着身子,努力的想要減輕痛苦,卻是徒勞。
爲什麼還是這麼痛?
“你到底是誰?!”她咬牙切齒的吼道,氣喘吁吁。
眼前除了一片墨色的黑,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