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觀的監院陳錫賢早早便表明了姿態,這裡是楊太后的地盤,並不歡迎楊璟,甚至想要走進山門,都需要經過闖關的考驗。
他的武功或許不濟,但對數術卻很癡迷,便用算術題來爲難楊璟,只是讓人驚詫的是,楊璟竟然接連兩次成功解題,讓陳錫賢顏面掃地!
心有不甘的陳錫賢如何都要挽回一些顏面,便與楊璟約賭第三題,此時衆人矚目,都等着他出題,陳錫賢輕咳一聲,便走到那叢竹子邊上,朝楊璟道。
“有竹原高一丈,末折着地,去本三尺,竹還高几何?”
陳錫賢出題有個特點,都喜歡臨時起意,見着甚麼就以甚麼出題,或者用與他生活相關的題材,可見他對數術已經有了極其深厚的研究造詣,達到了信手拈來的水準。
他這道題的意思翻譯過來便是,有一根子竹子長一丈,從中間折斷,使它的末端觸地,末端距離竹子根部有三尺,問竹子還有多高。
楊璟略微沉吟,便露出了笑容,因爲此時竹子正好構成一個直角三角形,知道底邊,求直角邊,只需要用勾股定理便能夠解出來了!
這勾股定理可沒法子用心算,楊璟折下一根竹枝,便在地上寫下了方程式。
前面兩題,楊璟都只是心算,陳錫賢無法得知楊璟的運算過程,如今見得楊璟終於要動手,陳錫賢也是激動興奮到了極點!
因爲楊璟如果無能爲力,只能認輸,可楊璟卻沒有這樣的跡象,楊璟的沉穩和冷靜,彷彿在告訴他陳錫賢,這道題同樣無法難倒楊璟!
此時陳錫賢對楊璟是好奇多過嫉恨,他是一個對數術極其癡迷的人,當他看到楊璟寫下方程式之時,他徹底懵了!
因爲他從未見過這些符文,楊璟流暢地寫下方程式,而後一列列計算下來,專注的他,便如同上天隱藏在人間的神仙,正在書寫着一行行天書!
非但陳錫賢,便是陳密和風若塵等人,也都目瞪口呆!
這些文字與符號他們從未見過,對於這些迷信的古代人而言,尤其是道門中人,看到一個懂得“天書”的人,該是何等的震撼!
短暫的呆滯之後,山門後頭的弟子們飛快地往回跑,不多時便有好幾個老者隱晦地出現在人羣之中!
楊璟也早早預料到,自己寫出這些方程式,會產生甚麼樣的效果,既然已經決定將這些闖關比拼,當成收服人心的方式,他就必須在這個過程之中,確立自己的威信!
楊璟很清楚,寫出這一行行的方程式解題過程,絕對比他用武力擊敗強勁的對手,還要更具震撼力!
因爲這是個相信鬼神的年代,這是一個能夠將白玉蟾葛長庚當成活神仙的年代,似楊璟這般不需算籌和算珠便能得出解題答案的人,便該是“生而知之”的神人!
如今楊璟又寫出這些無人能懂,超越他們所有認知範疇的文字和符號,堪比“天書”一般的存在,試問這些道門弟子又如何能不震撼!
楊璟一路計算下來,很快便得出了結果。
他擡起頭來,朝陳錫賢道:“竹原高一丈,末折及地,去本三尺,還高四尺五五,陳觀主,不知本官算的可對?”
陳錫賢不由心頭大驚,雖然這題目看似隨意而爲,但事實上他早已將答案運算過很多遍,只不過換湯不換藥罷了,沒想到楊璟竟然真的算出了答案!
更讓人吃驚的是,楊璟的答案比他得出的答案要更加精確!
楊璟用方程式算出來的是4.55尺,但考慮到古時沒有小數點這種概念,楊璟也不好拿出來用。
古時丈量長度單位有丈、尺,還有寸,這四尺五五,後頭應該換算成多少寸,可楊璟也懶得去換算,便直接說了個四尺五五之數。
但很顯然,陳錫賢很理解這個四尺五五到底是多麼精確的一個概念!
當陳錫賢還在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趴在地上,幾乎要貼到地面一般,盯着那方程式在看之時,易姬卻朝楊璟叫囂道。
“莫以爲你胡亂寫些鬼畫符,就能矇混過關,我家師叔乃是數術大家,別人不認得,他也一定能夠看穿你的把戲!”
易姬也是從小學習百家技藝,自然很清楚楊璟乃是有真本事的,可師叔陳錫賢本來就想靠着第三題來挽回顏面,沒想到楊璟仍舊只是輕描淡寫便算了出來!
陳錫賢能忍,但她易姬不能忍,因爲她從一開始就認爲楊璟並沒有什麼可了不起的,如今楊璟展現出驚人的才華,無異於在證明她易姬是瞎了眼的!
楊璟看着這個高傲且好勝的小道姑,只是保持着微笑,因爲他知道,陳錫賢是個識貨的人,肯定會將方程式當成天降至寶!
若不其然,聽得易姬挑釁楊璟,陳錫賢當即站起來,朝易姬道:“不得對楊大人無禮!”
易姬見得師叔眼中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涌出熾烈的渴求,就好像上次得到一本數術孤本之時那樣,易姬便知道,師叔要徹底輸給楊璟這個狗官了!
“哼!師叔你不幫我,易姬找師伯去!”易姬滿眼委屈,便往山門後頭跑,想來又要攛掇那個什麼師伯,想要繼續針對楊璟,挽回這一切了!
陳錫賢見得易姬扭頭就走,也是無奈苦笑。
他鑽研數術多年,雖然看不懂方程式,但卻看得出這絕不是胡亂寫的,因爲他看出了裡頭的規律,而這個規律,正是勾股定理的核心!
他不是驚豔於勾股定理,而是驚豔於楊璟所用的字符,這些字符能夠化繁爲簡,能夠化腐朽爲神奇!
作爲數術宗師,他自然是知道勾三股四弦五,《周髀算經》裡頭就有過記載,在這場公元前一千多年的論數對話之中,商高用三四五這三個特定數,向周公解釋了勾股定理的要素。
雖然這個只是特例,但在稍晚的時期,周公的後人陳子,卻將勾股定理明確地概括了出來,即所謂的“勾股各自乘,並而開方除之,得邪。”
三國的《周髀算經注》裡頭也將勾股定理表述爲:“勾股各自乘,並之,爲弦實,開方除之,即弦。”
到得後來,《九章算術》等數學著作之中,也都有關於勾股定理的闡述。
所以陳錫賢是知道勾股定理的,而且能夠從楊璟的方程式裡頭,看出勾股定理,他驚歎的是楊璟所用的方程式!
因爲這是前人從未做到過的!
這些數字和符號,以及運算方式,比文字描述更加的直觀,而且簡單到一目瞭然!
在陳錫賢的眼中,這些數字和符號確實如同天書一般,見所未見,但這些天書,卻能夠將繁複的數術,通過最簡單的方式,表達出來,這絕對是超越時代的!
陳錫賢壓抑着心頭的驚喜和衝動,朝楊璟道:“楊先生,早前是老朽得罪了,老朽輸得心服口服,只是…只是不知先生這些運算法門是…”
說到此處,陳錫賢也有些訕訕然,畢竟他年歲很大了,而楊璟只不過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從楊大人到楊先生,稱謂上的改變,便足以證明楊璟的方程式給陳錫賢帶來了多麼巨大的震撼!
因爲在古代,先生一詞可不是隨便能用的,也不是誰都能配得上的!
陳錫賢畢竟是監院,代表着龍山觀的利益,他是阻止楊璟在龍山觀展開調查的第一道防線,可惜他並沒有完成任務,或者說他已經盡力了,卻沒能達到該有的效果。
如今,他的使命已經結束,但他卻無法放下這個契機,因爲他在楊璟的身上,發現了能夠引領數術往前推進數百年的新東西,便是楊璟在地面上寫下的這些“天書”!
楊璟自然知道陳錫賢想要甚麼,這個被俗務纏身而無法專注於修煉的老道士,癡迷於數學,他就像杜可豐等人一樣,都希望自己能夠一輩子只做一件事,一輩子只做好一件事,他們是在自身領域追求極限的人!
對於這些方程式,楊璟並不介意留給這個時代,如果能夠推動這個時代的教育或者文化進步,楊璟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陳錫賢本應該將楊璟當成敵人,但他卻改變了自己的態度,從這一點便能夠看出來,陳錫賢是真心癡迷數術,而並非別有所圖。
對於這一類純粹追求技藝極致的人,楊璟素來都是非常鼓勵的,因爲正是這些人,在推動着時代的進步,他們是架設起古代科技文化大廈的基石!
看着滿眼迫切的陳錫賢,楊璟微笑着朝他說道:“這是一套完整的數術理論,如果陳觀主真的有興趣,稍晚些咱們可以細聊。”
陳錫賢聽得楊璟如此說着,心頭頓時大喜,朝楊璟深深彎腰稽首道:“楊先生虛懷若谷,老道便先謝過先生了!”
陳錫賢的態度轉變讓人驚訝,但也讓周遭的人知道,楊璟所用的運算之法的價值是多麼的巨大,陳錫賢也是在用他的態度,向所有人證明,楊璟確實有真本事,在數術方面,確實比他這個觀主還要厲害!
風若塵雖然看不懂,但她也知道這方程式的價值,見得陳錫賢前倨後恭的態度,便知道楊璟又要心軟,便走過去,用腳將那方程式給抹掉了!
楊璟也是哭笑不得,但也暗暗朝風若塵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做得好,因爲這樣才能讓陳錫賢茶飯不思,才更加奇貨可居,讓陳錫賢爲自己提供更多的便利。
陳錫賢見得風若塵將那方程式給抹掉了,也是懊惱不已,適才就該先默記來,即便往後楊璟不教他,他也能夠自己參悟一番。
可惜楊璟這些字符從未見過,太過陌生,又是截然不同的東西,陳錫賢努力回憶,但想要複寫出來,已經不太可能了。
他掃了風若塵一樣,心中不由輕嘆,也難怪風若塵一直跟在楊璟身邊,因爲她太瞭解楊璟,足夠強大,又不會給楊璟帶來麻煩,也不需要楊璟提供保護,反倒能夠成爲楊璟最得力的助手!
陳錫賢輕輕吸了一口氣,而後朝楊璟道:“一碼歸一碼,楊先生的數術造詣確實折服了老道,但接下來的考驗,還需要繼續進行,便由老道,領着楊先生進去吧。”
楊璟也知道公私分明,如今陳錫賢展現出恭敬來,已經算是巨大的收穫,說明自己的策略是對的,這次的比拼,應該會爲他掌控龍山觀,帶來極其顯著且重要的效果和作用!
“那便勞煩觀主了。”楊璟如此說着,反而有些期待接下來的關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