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鬼面淡漠地開口。
低調沉穩的賓利慕尚，緩緩駛出人羣，向着市中心開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賓利竟然與厲懷風的跑車，擦肩而過。
兩車交錯的一瞬間，南風渾身打了個寒戰。
“怎麼了？”厲懷風關心地詢問。
一手拿着炸雞腿，另隻手握着瓶酒的景南風，微微有些失神，探出小腦袋向後望了望，發現沒什麼不對勁，又繼續邊吃邊喝。
“沒什麼，可能吃撐了……”南風言不由衷。
街上行人很多，要找個停車位，更是難上加難，厲懷風走了好幾處，都因爲找不到車位，不得不作罷。
“厲懷風，今天別逛了，回家吧……我也有點累了……”南風吃飽喝足，窩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她及腰的長髮，慵懶地撲散在她粉潤的臉頰上，像好看的洋娃娃。纖長的睫毛，微微卷翹，遮住了那雙過分晶亮的雙眼。
南風是真的累了，她時常覺得自己的生命，就像一截鞭炮，每天早起開始燃放，霹靂巴拉地放得熱鬧，消耗得也快……
當夜晚降臨時，她又沒力氣地歇菜……然後日復一日的重複着，也許哪天這截鞭炮再也不響，她的生命也就到了盡頭。
不多時，副駕上傳來微微淺淺的呼吸，厲懷風挑脣一笑，這個畫面他曾經幻想了無數次。
他開着車，南風像只溫順的小貓，蜷臥在他的身旁，沒有爭吵，一切恬淡的像幅畫兒一樣美好。
只是，美好的感覺，總是很短暫，當厲懷風眼神若有似無地掃到南風的小腹時，他英挺的眉尾一沉……
南風，永遠地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這是南風的不幸，何嘗不也是他厲懷風的不幸？
跟自己心愛的女人，共同孕育一個孩子，這是一個正常男人的夢想，在南風消失的這五年裡，他不僅一次又一次地想過，如果有一天他們結婚，他們以後的寶寶會是什麼模樣……
老天就是愛捉弄人，本來設定好的事情，總要中途生一些變故，纔算滿意。
電話嗡嗡震動，厲懷風用車載系統，直接接聽。
“我是厲懷風。”
南風背對着厲懷風，沒有睜眼，可兩隻耳朵幾乎已經豎起來，轉念又在心裡挖苦自己，心道景南風你是不是職業習慣啊！什麼你都想偷聽！
“好，我知道了，晚上過去再詳談。”厲懷風神色如常的收線，只是瞳孔深處蔓過一絲寒意。
南風裝出剛剛睡醒的樣子，揉着迷茫的大眼睛，慵懶地問：“誰打的電話啊？真討厭……人家的好夢都被攪了……”
“對不起，吵到你了……”厲懷風歉意一笑，“公司有點事情，洛凡剛剛來的電話，讓我回去處理一下，今晚不能陪你了……”
南風一直定定地注視着厲懷風，雖然厲懷風的口吻很平常，神色也不見絲毫有異，可景南風就是知道，厲懷風撒謊了……
南風心裡有些複雜，她從來不知道，自詡最愛她的男人，也會對她撒謊……
“確定是公司的事？”南風調皮一笑，狀似懷疑地問他，其實……她就是懷疑！
不過，厲懷風太足智多謀，她怕她的“無意”，惹來他的懷疑，那就不好了……
“不然呢？我還能騙你？多疑鬼……”厲懷風揉亂她的發頂，象徵性地懲罰。
南風吐吐舌頭，心道你當然騙我了……
“男人嘛，忙一點總是好的，而且……以後我們結婚了，你要努力掙錢哦！奶粉錢呀、我的保養費呀！好多好多……懷風先生，你覺得壓力山大麼？”
厲懷風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只因南風話語中的“奶粉錢”……
“怎麼了？”南風看出厲懷風神色不對，“是不是你覺得自己娶了個米蟲，吃虧了？”
厲懷風回神，寵溺地一笑，“不會，我是再想……你這樣說，是不是代表你已經同意嫁給我了？”
南風瞪她一眼，忿忿道：“想得美！”
好巧不巧，南風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上面沒有號碼，只顯示四個字“陌生來電”。
這是“暗魅”的內部電話，也只有身爲“暗魅”的人，才能接到。
跟厲懷風在一起，南風不方便用“Windy”的身份，所以她偷偷地輸入了自己的工號，得到確認指令以後，才能聽到通話內容。
南風神色驀地一沉，連帶着微微上揚的嘴角，也緊抿得厲害，“我知道了，見面再聊。”
“怎麼了？”這次輪到厲懷風發現南風的不對勁了。
南風還沉浸在剛剛的通話內容裡，被厲懷風乍然這麼一問，纔有種回魂的感覺……
“沒、沒怎麼……我剛纔有說什麼麼？”南風有點不確定。
厲懷風皺眉搖搖頭，“沒有，你剛纔就說了一句‘我知道了，見面再聊’，南風……出什麼事了？我看你神色不是很好……”
“沒什麼，一個同事而已，她發現自己懷孕了，不知道這個孩子該不該要。”南風隨口扯了個謊。
恰巧等紅燈，厲懷風趁機仔細打量起南風，她晶亮的眼神裡，隱隱藏着按
難不住的躁動，還有一點點心煩和不確定……
手中的電話被她各個角度的折騰，要麼前後掉頭，要麼正反翻面，南風只有在說謊或者是心裡有事的時候，纔會出現這樣的不安。
“南風，你撒謊了……發生什麼事兒了？告訴我。”
綠燈亮起，厲懷風順着車流前行，只是他騰出一隻手，將南風的小心緊緊地握在掌心裡。
南風的掌心，微微有些潮，冷汗從皮膚上沁出，沾染到厲懷風的溫熱。
“沒有、我撒什麼慌……你快送我回家吧，我累了……”南風不自然地掖了掖耳旁的碎髮。
要不是因爲今晚有“要事”，厲懷風說什麼也要問出個所以然……
然而，南風竟然想隱瞞，就證明這裡有問題，至少她不想讓他知道，這就不對勁兒……
不過，誰還不能有點秘密呢？他不也對南風撒謊了麼……
“好，有事給我電話。”厲懷風拍拍她的手背，重新握回方向盤。
天色漸暗，厲懷風送南風到家時，已是黃昏傍晚。
“你……開車小心。”南風拎着旅行包，微微俯身探進車窗裡，對懷風囑咐道。
她就像個小妻子一樣，微嘟着紅脣，對又要夜出的丈夫雖心有不滿，又不得不做出理解他的樣子，糾結到不行。
厲懷風本來是很着急的，可是見到南風這個樣子，他笑得像三月的春風。
“南風，你也是……”
南風一愣神，還沒反應過來厲懷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已經被厲懷風霸道地捧住小臉，雙脣被人狠狠一吻。
“唔……討、討厭！”南風不自然地推開他，狀似嫌棄地擦着自己的紅脣，“你快走啦！不是要忙麼！注、意、身、體！”
南風故意將“注意身體”四個字咬重，天知道他是忙公事，還是忙“公”事。
前者，自然是與工作有關……後者嘛……就是與性別有關了。
“遵命，老婆大人。”厲懷風帶着滿足地笑意離開，留下俏臉微赧的南風，在原地跺腳腹誹。
“臭男人……”景南風邊向屋裡走，邊小聲嘟囔。
鑰匙掏出來，還沒插進鎖孔，門卻開了。
“歡迎我們的小公主，出院了啊！”
景南風的母親顧婷迎接在門口，她早就看到南風下車，本來是要出門接她，不過見她跟厲懷風難捨難分，他們做老人的……沒忍心打攪。
“南風，想沒想我跟你媽？”景鴻飛上前接過南風手裡的旅行包，又抱抱女兒，濃眉突然一擰，“女兒，你受苦了……”
南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母在她面前，流露出心疼她的樣子，她受不了這種毫不遮掩的親情在她面前放大，她會懷念小時候在他們的懷裡肆意玩耍……
她會……不得不正視眼下見到的……父母老了的事實。
“爸，媽，我這不挺好的麼！”南風一邊攬住母親，一邊挎着父親，眼裡忍着淚，又搬出漫不經心的口吻道：“我說咱三個能不能別一見面就這麼煽情？餓了餓了……開飯啊！”
顧婷偷偷擦掉眼淚，笑着搖頭，“都多大的丫頭了，還這麼沒大沒小……”
晚飯很豐盛，都是南風愛吃的菜，尤其是顧婷的拿手招牌菜松鼠鱖魚，南風從小吃到大，依然愛不釋口。
“唔……好吃！媽，您一定要長命百歲，這樣我就能吃一輩子的松鼠鱖魚了！”
南風其實並不太餓，中午吃的炸雞還沒有消化，晚上還有“活動”，她不該吃太多。
可是，忙活這一大桌子菜，她要是一口不吃，或者吃得看起來賊沒胃口，母親和父親一定會傷心。
而且，真的很好吃，有家的味道，吃什麼都是對的。
“好吃就多吃點！教你你又不學，看你結婚以後怎麼辦。”顧婷又給南風夾了一筷子魚肉。
景鴻飛平日裡很少喝酒，只有趕上心情忒不錯的時候，纔會小酌幾杯。
像今天女兒出院，本來他跟顧婷要去醫院接南風，但是厲懷風一通電話，讓他們二老不用麻煩，他跟南風要去挑選婚戒……
既然人家倆孩子要過二人世界，他們做長輩的也不好叨擾太多。
“南風啊，懷風對你……還好吧？”顧婷猶豫着開口。
南風正要咽米飯的動作一僵，嘴裡含着飯菜，口齒不清道：“媽……怎麼了？”
“沒怎麼，我跟你爸就是關心關心你，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顧婷一直沒有告訴南風，在她去“朋友”家的那幾天，厲建遠那日在醫院裡，氣倒景鴻飛的事兒。
顧婷本來是要跟南風吐吐苦水的，一來是心裡委屈，二來也想讓南風有個準備，也許厲懷風人品是不錯，可攤上那種父親，到底是要多考慮考慮的。
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兒，走到婚姻，則是兩家人，甚至是兩羣人的融合。
不過今晚看到厲懷風跟女兒那麼甜蜜的一幕，顧婷又決定不跟南風說了……
“唔……順其自然唄，媽……你跟爸是不是嫌我在家當米蟲了？”南風調皮一笑，雖然明知事情不是這樣，可還是如此打趣道。
顧婷輕點了一下她的眉心，無奈又寵溺道：“你這個小調皮鬼，從小就不讓我跟你爸省心，婚姻是大事兒，當老人的能不給你拿拿主意麼！”
“孩兒她媽，這事兒以後再說，先讓南風吃飯，今天早點休息。”景鴻飛出言打斷。
顧婷連連點頭，“好，瞧我都忘了，南風纔剛出院……”
南風笑眯眯地不說話，依舊低頭猛吃，可心裡卻畫了個問號，母親會這麼問，就代表在她消失的那幾天裡，有事發生。
吃飽喝足，南風說要幫忙洗碗，卻被顧婷阻止，說什麼身體還要好好將養將養，不能碰涼水之類的。
南風失笑，她不過是住了一陣子醫院，又不是女人生產，母親也有點太大驚小怪了……
不過，她還真有事要忙。
“爸，媽，今晚你倆早點休息啊，我一會兒洗個澡也睡了……”
“嗯，明天我跟你媽還上班，你也早點休息。”
“知道啦！”南風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回自己的房間。
房門關上的一瞬間，南風卸下了臉上的笑意，一絲淡愁，纏上眉間。
今晚十一點，“暗魅”召開緊急會議，只是這次會議出席的人並不多，只有她跟徐珊妮，耿千愷主持。
景南風知道，她又有任務了……
不過，晚上鍾吳雁還跟她約了十點在公園見面……淡掃一眼牆上的時鐘，正好七點半，她可以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做準備工作也來得及。
不知道厲懷風現在在做什麼……景南風拿出手機，指腹摩挲着通訊簿裡他的名字，拇指遊移在綠色的通話鍵上。
想了想，南風最終按下了鎖屏鍵，屏幕一黑，她切斷了自己對他的念想……
幾乎是屏幕黑掉的瞬間，南風的手機又歡快地唱起來。
屏幕顯示：厲懷風。
“喂？”南風不知道爲什麼，接他的電話，心裡竟然有些小雀躍，不該這樣的啊……他們明明才分開沒多久的呀！
厲懷風正在開車，聽見南風心情不錯的應答，他也跟着露出笑意。
“我猜……伯母做了你最愛吃的菜……你還吃了不少……”
南風以爲厲懷風會說些好聽的話，比如想她、愛她之類的綿綿情語，卻失算了他的不按常理出牌……
“您日理萬機，撥冗給小女打這通電話，就是爲了說這個麼？”南風大有磨刀霍霍的意思。
厲懷風平穩地開着車，此時他正行駛在盤山道上，夜路不好走，盤山公路上又沒有路燈，只能藉着車大燈的亮度，看清眼前一小塊路況，路旁雖有護欄，但是護欄之下的陡峭山壁，依然讓人心生畏懼。
“你中午吃得不少，晚上別吃太多，小心睡不着……哈哈。”厲懷風心情很好。
景南風真恨不得鑽進電話裡去揍他，“好好忙你的吧！不要你管！”
“咚”地一聲，她切斷了電話。
“男人需要調教啊……這還沒結婚呢，就開始奚落我？以後還了得？”南風對着電話喃喃自語，殊不知電話那端的厲懷風，剛剛躲開一處沒有警示牌的地坑。
不過，南風心裡還是溢出甜絲絲的美妙。
而厲懷風的目的很簡單，自從上嚴烈告訴他，南風跟“暗魅”有關係，厲懷風就在心裡留意着南風的活動，剛纔他打電話，發現南風所在的環境很安靜，沒有夜店那種吵，他稍稍安心。
其實，這樣做完全是多此一舉，南風雖然性格像個孩子，可到底是成年人，如果她真想做什麼，又怎麼會讓人發現。
“厲懷風，再這樣患得患失，你要被南風嫌棄了……”厲懷風自嘲道。
牆上的時鐘，已經精準地指向了九點整，南風對着鏡子，將及腰的長髮，利落地梳成一個簡單的馬尾，拿起牀上的緊身黑色皮甲穿上，微微彎身，將過膝長靴的側面拉鍊拉好，頓時化身帥氣颯爽的霹靂小女王。
剛剛沐浴過，髮梢上還滴落着水珠，南風輕輕甩頭，水珠在橘色的燈光下翻飛，像一顆顆晶瑩的小水晶球。
南風拿起電話，狀似隨意地按下一組數字，等待接通。
直至她聽到一聲類似汽車打火的聲音傳來，這纔對着聽筒輕聲說出自己的位置。
做好這一切，南風關掉檯燈，走到窗臺前，打開窗戶，仰望着今晚的月色。
春天的季節變化特點，晝夜溫差大，晚風夾着絲絲涼意，吹拂上南風紅潤的臉頰。
無名指上的“鴿子蛋”，被月光吻得璀璨，折射出一圈淡淡的瑩白光華，落在指間，像天使留下的痕跡。
南風下意識地要將戒指拿下，因爲出任務時，不允許帶任何能透露出身份信息的東西。
可是這一刻，她竟然有些留戀，指腹溫柔地摩挲在鴿子蛋的棱面上，神色溫柔得像瑩瑩的月光……
南風的手機突然震動，她向窗外看了一眼，一輛黑色的法拉利跑車，已經等在樓後的小花園樹牆裡。
“寶貝兒，你真準時。”南風親了一下手機屏幕，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索，系在自己的腰間，像一個暗夜的精靈，靈敏地翻出窗外，悄無聲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