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08年,春秋亂世洪朝之中,泛起一股清流,齊公姜祿甫四方倡導其“尊王攘夷”之說。
此舉旁人觀之,看似大公無私,而只天下大勢這,必知其實質是爲僞善存奸。
方今天下,諸侯皆存爭霸之心,齊公姜祿甫亦爲俗世一員,當然亦不例外。
只因齊室乃是大周東境屏障,爲浪夷海盜所牽制,其兵力大半部署於沿海關隘,若想稱霸於諸侯,武力征討難以成事,由是高舉“尊王攘夷”旗號,行文霸之策。
齊室亦於此時起,活躍於歷史舞臺,至後五百餘年,從未缺席。
然事與願違,齊公姜祿甫“尊王攘夷”之說,附言者僅有西北秦室一家。
何獨秦室相附耶?止因秦室境遇與齊大體相同,秦軍長年駐守西垂,激戰西戎與關外,無瑕顧及中原之事,遂與中原諸侯往來愈來愈少,又因久戰成性,秦人盡皆頑勇好戰,中原諸侯謂之爲虎狼之師,更不屑於與其往來建交,時日一久,便與中原諸侯斷了邦交。
如今便連弱鄰芮室亦敢對其嗤之以鼻,常以各種不公緣由侵入秦境欺壓秦民。
秦公贏寧爲此煩惱不已,意欲出兵伐之予以懲戒。
然近日來,西戎大軍於集結於豕原,蠢蠢欲動,大有南下中原之意,秦軍精銳盡被調往邊關,再除卻各邑駐城守軍,可用兵力不過三千餘人,以此伐芮不過徒自求敗耳。
正值此無計可施之時,駟車庶長贏紲表奏上言道:“芮室欺我,誓必伐之,然我當前大敵乃是西戎,若我抽調陳城關守軍伐芮,戎軍定然趁虛東進,則將損我秦室百年基業,此舉斷不可求也!”
聞言,秦公贏寧惱道:“卿之所言,孤心盡知也!若不然,何能容芮逆存世至今耶?”說罷,掌擊軍案而唾之。
駟車庶長贏紲近身君前,續言道:“若無他法,可行緩兵之策,我可許芮以惠,漫其軍心,而後遣使東入中原尋援,待我敵退西戎兵鋒迴轉,與之中原盟邦,對其南北夾擊,其時芮室必亡也!”
秦公贏寧聞言側首思之一陣,而後言道:“策乃良策,只是中原諸侯與我盡已斷交,何人願助孤耶?”
駟車庶長贏紲續言道:“聞言東之齊室,近來號召天下尊王攘夷,君上可檄文昭告天下,秦室願承其意,從齊公之言共行尊王攘夷大略,當此檄文傳遍天下之時,聞知此迅最喜者,當是洛邑周王,我於此時遣使而至,許之以利,其必助我也!”
待其說罷,秦公秦寧轉過身來,雙手撫其肩,謂之言道:“此策甚善,便依汝良言而行!但有一件,秦室上下,能征善戰者,多如牛毛,唯缺善辯能言者,秦室公族之中,獨汝還算言辭犀利,使周重任,非卿莫屬也!”
駟車庶長贏紲肅顏回應道:“爲秦所謀,臣必盡心竭力,此入中原,事若不成,臣當客死洛邑!”
說罷,領命而退。
秦公亦轉身座於書案前,展卷起刀著寫附言“尊王攘夷”檄文。
次日,數十騎快馬馳出秦都西垂,攜裹秦公贏寧所著檄文,奔往四方諸侯傳訊。
未過一個月,天下諸侯皆知秦附齊矣。
而後,秦公秦寧又依駟車庶長所謀緩兵之策,徵收公族封邑餘糧約五百餘石,加之金銀器物約十箱,全部許予芮室,自此之後,芮室敵秦之意大幅削減,亦未再出兵襲擾秦境。
另一邊,駟車庶長贏紲奉命使周業已上路。歷經七日奔波跋涉,秦使一行抵達洛邑。
駟車庶長贏紲下令驛管暫歇,本欲來日前往王畿覲見周王,不料周王姬林先行遣人前來相請,邀其共赴晚宴。
聞詔,駟車庶長贏紲心中暗自納悶,秦使一行低調上路,行抵洛陽亦未着人通報,周王何以知之?
雖不知其意幾何,然天子下詔相請,亦不能不往,駟車庶長贏紲遂回告來人,言日定會準時赴約。
驛管事務處置停當後,駟車庶長贏紲喚過隨行千夫長,囑咐其加強護衛,看顧好糧草輜重,繼而登車前王畿。
來到宮門前,周王姬林已着人在此等候,其人頭前帶路,引領駟車庶長贏紲一路來至周王姬林書房跟前。
駟車庶長贏紲推開房門,緩步進至房中,只見周王姬林背對房門,謂其言日:“秦使入周,可是爲歸還我岐、豐之地耶?”
其言之冷,令人毛髮倒豎不寒而慄,駟車庶長贏紲聞之不敢怠慢,謹慎上言道:“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秦地即周地也!只是岐豐之地,至今仍有狄戎流竄,未能徹底清剿,因是吾君秦公贏寧,時常謂對我等,自責道有負先王封侯之意!”
聞其說言,周王姬林放聲大笑,轉過身來近至駟車庶長贏紲身親,撫其肩謙言道:“秦使寬心,寡人與爾說笑耳!”說罷,請其落座。
兩人行至茶案兩側,君上臣下,依禮坐定,周王姬林正色續言道:“九州之內,論臣爲忠者,唯秦與齊耳,寡人視之爲肱骨也!如無兩家爲我大周鎮守邊疆,寡人豈能高枕無憂哉?”
聞得此言,駟車庶長贏紲是以知其方纔乃探言耳,由是容顏稍展,上言道:“吾等恪守臣道,竟得王上謬讚,臣等受之有愧,若是天下之人,皆如王上這般所想,亦不負我等瀝血守土之心矣!”
周王姬林聞其話語,透出一股悲涼之意,知是有人與秦爲難,遂問道:“可是秦公遇有難事耶?不妨言於寡人,周室或可助其一臂之力!”
見言,駟車庶長贏紲遂以實情相告,接其話語,直言不諱表道:“有人言我秦人好戰,謂之爲虎狼,不願與我結交,如此這般還則罷了,更有甚者,趁我與狄戎惡戰關外之際,竟出兵侵襲我之後方,爲保秦民周全,我軍只得退回關內,如此一來,戎患便難根除,周室天下難安,秦室有負先王所託也!”
聞其所言,周王姬林怒道:“有負先王者,非秦也,乃襲秦者!”
駟車庶長贏紲施禮致謝,周王姬林續言道:“何人掣肘於秦耶?秦使但可告知寡人!”
見問,駟車庶長贏紲回言道:“仇秦者,比比皆是,不可數也,然以秦鄙芮室最甚,舉兵伐我者,便是此家也!”
周王姬林正色道:“忠者賞,佞者罰,亦乃寡人之本份,寡人即刻頒佈天子詔,號令諸侯攘外安民,背道而馳者,即着天下共討之!”
得其此言,駟車庶長贏紲暗自欣喜,拱手再次禮謝,接其言道:“若此,秦則無後顧之憂矣,便可專心謀伐狄戎,誓保周室安寧!”
聞其此說,周王姬林煥發笑顏,謂其言道:“寡人中興周室,還需仰仗秦室之功,望秦爲我緊守西北門關,勿使狄戎進犯中原,寡人亦無後顧之優矣,便可潛心治理中原,中興周室!”
駟車庶長贏紲言道:“即得王命,老秦志士泣血誓言,但得一息徜徉,定叫戎匪不得踏入關內一步!”
得其誓言,周王姬林甚是欣喜,欲待留其共進晚宴,而駟車庶長贏紲則借言車馬勞頓,以使團亦未安置妥當爲由,婉拒周王之請,與之告辭退還驛館。
次日,駟車庶長贏紲攜之錢箱糧車,入朝禮覲見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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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之上,駟車庶長將其整理成薄,敬獻周王姬林,祈天子庇護。
自遷都洛邑後,幾無諸侯再向周室獻供,今見秦室獻禮,周王姬林百感交集,謂其忠貞當朝表彰,欣喜萬分納其獻禮,隨後有應其所請,頒下勤王天子詔,日:
“承天所授,天子詔日,夫文王秉德理政,鳳鳴岐山,周室始興,至幽王戲舉烽火,戎毀鎬京,周室遂敗!
避戎患,平王以秦固守岐豐,東遷王畿!
至吾領國,困守洛邑一隅,諸侯莫視,番邦恃強凌弱,屢犯周境!
九州戰火從生,百姓顛沛流離,吾欲救民於水火,竟無能爲,心甚痛哉!
矢志再興周室,不求功達文武,但求九州無戰,吾餘願足矣!
然百尺蟻穴,非居一蟻之功,萬里河堤,非以一人之力,還觀興周,亦非吾獨自可爲也!
吾嘗自夢醒,達旦難眠,遂秉燭成書,詔請諸侯與吾戮力同心,共赴興周大業!
吾亦深知周室頹敗,諸侯異志不附,各爲其營,割據爭霸!
吾所欣慰者,得齊、秦也!齊舉“尊王攘夷”義旗,內安諸侯德行九州,外抗蠻夷威震東海!秦附“崇周御戎”詔令,無戰諸侯傾力御戎,建城集民以安西鄙!
寄望諸侯效行齊、秦,遍施德政歇戰養民,富邦強軍共御外敵!
諸如宵小之輩,再行於後作梗,亂我天下者,諸侯共討之!”
侍叢宣畢詔書,駟車庶長贏紲跪拜接詔。
入周使命達成,駟車庶長贏紲亦不敢於周久留,遂向天子辭行,奉詔返秦。
數日之後,周王姬林之勤王天子詔檄傳天下,諸侯爭戰之心稍有收斂。
然周王姬林未能看透天下大勢,受之齊公“尊王攘夷”蠱惑,加之秦室行周納貢,淺嘗天子之尊,自於心中立誓,定要中興周室。
待秦使離周之後,周王姬林便命人於書房堂中,上掛周室疆域羊皮圖,自此整日寄居書房,閉門不出,緊盯此圖潛心鑽研。
半月之後,周王王姬林行出書房,批頭散發不待沐浴更衣,隨即差人持天子令箭,前往衛、陳、蔡詔請三邦君主,前來王畿會商。
旬日過後,衛公姬晉並陳公陳鮑、蔡候姬封人,奉詔入周,齊聚周王姬林書房。
三人相見,面面相覷,實不知天子詔見,是爲何事。
三人正值得茫然之時,周王姬林於屏風後轉出,行而言道:“諸君業已打過照面,皆是舊識,寡人便不再贅言矣,今詔汝等前來,是爲商議如何處置鄭室之累!”
聞言,三人滿腹疑慮,不知周王姬林所言鄭室之累是爲何意。
周王姬林偷眼望之三人,瞧出端倪,遂續言道:“鄭室始於桓公,至今不過三代,已是前華後河,左洛右濟,主芣、騩而食溱、洧。眼下更是倚泰山而窺天下,其稱霸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若不加以扼制,待其霸業已成,汝等盡皆淪爲其屬臣,敢問諸君何顏以對先人耶?”
聞及此言,衆人才知鄭室之累所爲何意。
中原諸侯之中,本是衛、宋並駕齊驅,如今宋室因內亂所致,短期內難以恢復元氣,僅餘衛室一枝獨大,其爭霸之路平坦不少,衛公姬晉歡喜之餘,見之鄭室日益強盛,亦爲此憂心忡忡。
而陳、蔡者,見風使舵之人也,中原諸侯大部屬意反鄭,陳、蔡必定不會捨棄大衆,而就鄭室孤軍,由是追從宋、衛多次伐鄭。
今見天子有領頭制鄭之意,三人面露喜色,衛公姬晉接其言道:“王上所言極是,昔日衛、宋聯手,還能制其一時,如今宋室歇戰養息,鄭室是日益驕橫,取許地,祈泰川,長此以往,吾等終將倫爲其屬臣矣!”
陳公陳鮑則直言問道:“不知王上欲以何法制鄭?”
蔡候姬封人則一言不發,拱手侍立一側。
周王姬林見之陳公有問問,遂起身行至周室疆域圖前,回言道:“制霸者,武服諸侯也,抑霸者,亦需以武制武,寡人閉關半月,研判天下之勢,略有所得,諸君且看。”
說罷,擡手指圖,續言道:“天下諸侯,大致可分三類,一爲求霸者,諸如鄭、齊、晉、楚者,此類諸侯邦富民盛,實力榜列前茅,趁我周室衰敗之際,大肆向外擴張,欲求無懼於天下,進而引領諸侯;二爲抑霸者,諸侯如衛、紀、陳、蔡者,此類實力稍弱,亂世當道,莫不屈尊強貴,以保社稷,若不然,則爲強貴所滅,宗廟盡毀;三爲中立者,如魯、宋、秦、燕者,此類各有原因,暫無爭霸之心,然其實力不懼諸侯挑釁,自保足矣!”
說罷,回至案前飲得一口涼茶,行而續言道:“眼下,鄭室疆域縱橫千里,民富軍強,梗阻於我等中間,若將我等分隔開來逐個擊破,試問我等誰可獨擋鄭軍?”
聞及此言,衛、陳、蔡三公,面面相覷,盡皆搖頭不止。
見之此狀,周王姬林笑顏續言道:“諸君亦不必過於爲此憂心,一人之力不足以敵鄭,然衆人合力則未可知也!
鄭室地處中原腹地,雖可四面發展,亦可說是四面掣肘,只需我等合力擊之,鄭室必敗!”
得之此言,衛公姬晉大喜,率先拱手拜道:“若要伐鄭,衛軍甘當先鋒!”
說罷,轉頭望向陳、蔡。
陳公會意,亦拱手拜日:“願盟!”
蔡侯姬封人則問道:“伐鄭非同小可,敢問王上如何謀劃耶?”
周王姬林見之三人,意願聯軍伐鄭,心中大是欣慰,見蔡侯有問,由是回道:“鄭室之良臣猛將,可信手拈來,軍強糧富士氣高昂,加之鄭伯,又乃百世難遇之明君,與之相爭着實不易。然我聯軍亦有數萬人馬,四家之糧亦可堆積如山,其勝負之數各佔一半。再者,聯軍佔盡先機,輔以良策妙計,伐鄭當是剩券在握也!”
聞這番話語,衛、陳、蔡三公,頻頻點頭稱是。
周王姬林則趁熱打鐵,再次走向周室疆域圖前,指圖言日:“寡人擬做如下部署,諸君試聽之,衛室居鄭東北,權爲左軍,南下取鄭共城、延津;陳、蔡居鄭東南,權爲右軍,北上取鄭穎城、鄢陵;寡人自領中軍破虎牢,東進取京城,繼而長驅直入,三軍合而爲一,兵圍新鄭!其時,鄭室敗局已定,任他鄭伯有經天緯地之才,亦無力迴天矣!”
聞之此言,三人心下大定,衛室覬覦共城已久,今見可託聯軍之威取得共城,何樂不爲?由是當先回道:“王上此策甚善,衛軍願爲先鋒,率先發難,攻取共城!”
蔡候與之同願,遂附議取穎城。
唯陳公陳鮑心有不定,問道:“依王上之言,以四敵一,自是勝券在握,傳言鄭室與齊、魯交好,若其參戰助鄭,勝負之數,天可憐見矣!”
聞其所言,衛工姬晉故作鎮靜,身行立於原地不動,蔡候姬封人則自顧點頭稱是,言語間透出退盟之意。
見之此狀,周王姬林冷顏笑道:“諸君所慮甚是,齊、魯與鄭交好亦爲之實情,然寡人所知,魯公姬允僅繼位三年之久,加之伐杞一戰,灰頭土臉無功而返,以致軍心不穩,民心不附,由是寡人斷定,三五年內,魯公姬允志不在外,必是潛心治內!爲穩妥起見,寡人另派太宰渠伯糾,使魯利誘勸請魯公姬允,勿涉鄭室之事!”
衆人聞得此言方纔定心。而後蔡候又續問道:“齊室又當如何處置耶?聯軍伐鄭,即便魯室如王上所言,不涉戰事,然若齊室舉兵南下助之,我等亦難有勝算也!”
未等衆人回過神來,周王姬林緊接話音言道:“齊公高喊尊王攘夷,寡人亦已詔告天下贊其忠誠,並寄言天下,當效齊公姜祿甫,有違其意叛周者,天下共討之!若其舉兵助鄭,則是與我王師相抗,是爲叛周!己所倡言,己先破立,其時,四海之內,再無諸侯,敢認是其盟邦,寡人則只需一紙詔令,即可兼領天下諸侯伐齊!此間種種,想必齊公了然於心,是以諸君大可放心,寡人料定,齊室亦將不會出兵南下助鄭!”
三人心結皆已解開,遂拱手而拜,齊聲言道:“願遵王命,悉憑差遣!”
聞之此言,周王姬林亦是心中大定,喜而言道:“興周大業,還當仰仗諸君之力,諸君亦將青史留命,萬世傳頌!”
三人再拜,謝過周王。
而後四人又聚攏商議,伐鄭作戰細節,並約期來年舉兵,至夜方散。
次日,衛、陳、蔡三公辭別周王,各自擺架還都。再說太宰渠伯糾奉王命使魯,此刻也已抵達魯都曲阜。
欲往謁見魯公,以達上意,然被告知魯公此時正在郎地狩獵,歸期未定。
太宰渠伯糾迫於無奈,於曲阜苦等七日,仍未見有魯公音迅傳回,太宰渠伯糾實無他法之下,是以決定驅車前往郎城謁見魯公。
又是數日奔波,太宰渠伯糾等人臨抵郎城,行於官道上觀之,只見漫野寂靜,全無車馬穿插過野,狩獵之時熱烈場景。
太宰渠伯糾正自心中範疑,不覺車馬已行至城門前,未待上前喊話,只見城門緩緩開啓,城門守將行至車前,言道:“君上料到太宰不日即至,着末將在此等候,今已迎得尊駕,且請隨末將前往覲見!”說罷,輕拍跨下座騎,於前頭領路。
見之此景,太宰渠伯糾心中疑惑更甚,引車移駕郎城一事,並未與人提及,魯公如何知曉其行程?太宰渠伯糾無暇細想,既已到得郎城,且待見到魯公再做打算,遂令隨從緊跟城門守將。
半柱香後,城門守將領其來到魯公行宮門前,謂其言道:“君命在先,言道太宰若至,可直行入內,不必稟報!”說罷,對其供手一禮,隨即退去。
太宰渠伯糾愣立門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總覺得似乎暗處有人盯着,令其渾身不自在。
然若就此退卻,入魯使命未能達成,即是有負王命,亦難逃瀆職之罪。
思之再三,太宰渠伯糾擡起雙手平推開去,聞得吱扭一聲,房門爲之半開,只見其內塵煙瀰漫,魯公姬允披頭散髮背對房門,負手立於書案前方。
聞之聲響,魯公姬允問道:“門外可是周使太宰?”
太宰渠伯糾不敢怠慢,拱手回道:“正是外臣,奉詔使魯,曲阜苦等七日,未能與君謀面,聞公郎城狩獵,遂至此處求見,望恕唐突之罪!”說罷,躬身下拜。
魯公姬允轉過身來,單出右手,虛請一回,謂其言道:“太宰使魯,孤本當出城相迎,確教太宰獨自入內,已是失禮在先,何敢以此加罪他人耶?”
聞言,太宰渠伯糾供手禮謝,起身入內,行至客位落座。
待其座定,魯公姬允緩步渡向門前,舉目望向門外,謂其言道:“孤自即位以來,無一日可得安睡,每行一步,皆是如屢薄冰,羽父在世之日,有其爲孤穩住朝堂衆臣,孤還可暫寄廟堂,如今羽父棄世而去,百姓對孤即任大位頗有爭議,先君舊臣亦是蠢蠢欲動,意欲弒君奪位,爲其所迫,孤只得以狩獵之名,寄居郎城,縱觀古今君王,似孤者,當只孤一人耳!”
聞及此言,太宰渠伯糾心中疑惑盡皆釋然,繼而又想到入魯使命,見之魯公此等狀態,對其達成使命頗有益助,不由得心中暗喜,遂緩慢起身,拱手言道:“古來有言,名不正,則言不順,魯公本非儲君,並有弒君奪位之嫌,今高居廟堂,百官定難心服,軍民不附,亦屬意料之中!”
待其言罷,魯公姬允一聲嘆息,默然無聲。太宰渠伯糾續言道:“然古往今來,弒君奪位者,不在少數,亦有賢君明主,魯公可願成其一員否?”
魯公姬允爲其一語驚醒,隨即猛然轉身,拱手請言道:“太宰如是說法,定是胸藏良策,可助孤解當下之難,懇請太宰不吝賜教!”
太宰渠伯糾回道:“古之賢君,不論是天命所受,亦或是篡逆謀位,皆爲先正其名,而後求進,施展文治武功!”
魯公姬允緊接話語,問道:“何謂正名?”
太宰渠伯糾回道:“魯公繼位至今亦有三載,越盟鄭、武伐杞、姻連齊,所行政事無不是爲社稷所慮,臣民爲何不記君之功,而記君之過耶?只因未行正名之道,臣民只知公乃弒君之徒耳,不知公乃心繫社稷之明君也!”
待其說罷,魯公姬允心中豁然開朗,行近太太宰渠伯糾身前,言道:“孤得幸遇太宰,猶如久病遇良醫也,萬望卿策爲孤解難!”說罷,拱手相請。
太宰渠伯糾彎腰回禮,接其言道:“正名之道,亦非難事,謂君八字,公當謹記,懲奸除惡,敬天求封!”
見說,魯公姬允又再問道:“卿之八字,孤當刻骨銘心,然其內涵,孤不甚理解,還望太宰拆字解句,明示與孤!”
太宰渠伯糾沉思片刻,謂之言道:“臣之所言,或將觸犯君上,但請君先恕無罪,臣方纔敢言!”
魯公姬允急切求謀,聞之回道:“太宰但說無妨,恕汝無罪!”
太宰渠伯糾聞言心定,遂款款道來:“所謂懲奸除惡,即爲懲處忤逆朝堂之奸臣,剪除弒君犯上之惡臣,忤逆朝堂者,勿需臣言,君上心中自有定論,只需以雷霆手段肅清則可,單說這弒君犯上者,其意乃指刺殺隱公者,務必擒拿正法以平民憤,據聞當年行刺隱公乃羽父所謀,君上當降罪與斯,流放其三族,還萬民之公道!”
聞其所言,魯公姬允愣立當場良久,而後回言道:“餘皆不說,唯獨羽父,於孤有再生之恩,若非羽父當年所謀,孤豈能有命,活至今日,如汝所言,今需流放其三族,孤何忍爲之耶?”
太宰渠伯糾拱手回言道:“自古薄情最是帝王家,君子有所不爲,有所必爲,悉憑君上決斷!”
魯公姬允猶豫一陣,而後問道:“此事非同小可,孤當三思慎行,且請太宰爲孤解之何謂敬天求封?”
太宰渠道伯糾續回道:“所謂敬天求封,即爲職忠王室,敬事天子,求請敕封詔書,用以正名,周室建國以來,諸侯君位更替,皆需天子敕封,方得天下公認,如公行得此步,則公之君位,即爲得天所受,臣民亦就再無異言矣!”
聞得此言,魯公姬允大喜,言道:“太宰此說,乃孤數月所得,唯一良言也!然,敬天求封如何可得?還請太宰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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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渠伯糾回道:“臣此次使魯,即爲此事也,王上授命與臣入魯,勸說君上近王畿,遠囂逆,如魯公亦有此意,臣則省去一番口舌說教,待臣返至王畿,即向王上奏明,請下敕封詔書!”
聞言,魯公姬允喜上眉梢,言道:“如此有勞太宰矣!待孤穩坐君位之後,必當攜禮親至府邸拜謝!”
聞言,太宰渠伯糾連連擺手,回言道:“此皆魯公明識之舉,並非臣之功也,何敢當公如此大禮耶?”說罷,二人相視而笑。
末了,太宰渠伯糾續言道:“臨行時,王上另有囑託,有一微末之事,還請魯公相助!”
見說,魯公姬允亦大方回言道:“王命所示,莫說一件,即是萬件,魯室亦當尊言而行,太宰直言即可!”
太宰渠伯糾拱手致謝,言道:“只是近年來,鄭室大肆擴張,封候不過三代,即成中原列強之首,更有鄭伯恃強凌弱,朝堂之上蔑視天子,大有稱霸天下之勢,爲免公道喪之人心,王上欲合衛、陳、蔡等,聯軍伐鄭,命臣入魯知會一聲,若有可能,當請魯公袖手旁觀!”
聞言,魯公思之一陣,心下權衡利弊後,回言道:“鄭室欺王,王要伐之,天之公也,孤何敢與天相爭耶?”
得其所言,太宰渠伯糾再拜致謝。
魯公姬允見之,上前將其扶起,加之心結已解,心中甚是歡喜,遂邀其共進晚宴,二人把酒言歡,一醉方休。
魯公姬允日日向其請教治國良策,太宰渠伯糾亦將己之所知傾囊相授。
如此連宴數日後,太宰渠伯糾告言需返洛覆命,魯公姬允亦不便強留,遂親引衛隊送其出城,二人共輦,一路緩行。
辭別之時,太渠糾再次提醒魯公,望其謹記八字諫言。
魯公拱手拜謝,言日矢志不忘也!
送走周使,魯公姬允亦於次日下令班師回朝。
還都曲阜後,魯公姬允依太宰之言而行,以雷霆手段肅清朝堂逆臣,但聞忤逆之言,或見僭越之舉,即行抓捕關押。
三日內,接連抓捕關押達三百餘人,連坐流放則近千人之多。
一時間,魯室臣民人心惶惶,再無人敢對魯公姬允之君位有所質疑。
又過得半月,得太宰渠伯糾返朝表奏其功,周王姬林頒下詔書,敕封姬允繼承魯君,爲其正名。
然臣民對之隱公遇刺,仍舊耿耿於心,時至今日,行刺兇徒仍未捉拿正法,對之魯公不滿之情,溢於言表。見之此狀,魯公姬允憶及太宰渠伯糾之八子諫言,遂心下一橫,發佈降罪檄文,表告羽父行刺之罪,流放其三族。
此事過後,百姓悅服,軍心大震。
由此,魯公姬允亦得以穩居廟堂,從此再無後顧之憂。
魯公姬允若可藉此契機,伺機擴張,進而圖霸天下,定成就一番偉業!
然流放羽父三族後,魯公姬允性情亦隨之大變,對之任何人,皆存懷疑之心,忠奸不辯幾至半瘋之境,以致錯失稱霸天下之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