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偉和戚印冬雖然認識才短短一天, 倒是有些心心相惜的感覺。因爲兩個人都是厚臉皮、自來熟,哪怕別人對他們揮巴掌,他們也會笑着將臉給湊上去。
在夏語雪家吃完早飯後, 這一大一小兩個傢伙絲毫沒有告辭的意思, 反倒坐在沙發裡, 爲看足球還是動畫片, 爭執不休。白花花則像個標準的家族主婦, 爲這“兩父子”忙前忙後,倒飲料切水果,一副已婚婦女的做派。
夏語雪看不下去了, 推推戚印冬的肩膀,沒好氣道:“你怎麼還賴着不走, 你今天不工作嗎?”
戚印冬轉過頭, 衝夏語雪天真地一笑, 裝嫩道:“嫂子,今天是週末呀, 你可真殘忍,都不讓人休息啊。”
“幹你們那一行的,還分週末不周末嗎?”
“那倒也是,嫂子,你真聰明, 什麼都瞞不了你。”戚印冬白馬屁功夫一流, 簡直不用思考, 脫口而出, “我下午有個活兒, 不要緊,這會兒還早着呢。”
“雷穆呢?怎麼週末不見他的影子呀?”白花花從廚房裡端出一盤切好的西瓜, 放在茶几上,邊笑邊問道,“他不是應該來這裡報到,做個好丈夫救兵嘛。”
戚印冬一見西瓜,眉開眼笑,伸手拿了一塊,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顯得極爲滿足,然後纔回答白花花的問題:“公司有點事兒,我哥回去開個會,下午就回來了,正好來接我的班,照顧小偉。”
小偉似乎對這兩個大哥哥都很喜歡,他從小就跟着母親,練就了一雙勢利眼,誰有錢,誰沒錢,誰肯爲他花錢,他心裡一清二楚。雷穆和戚印冬,顯然就是那種既有錢又肯爲他花錢的金主。於是,他在他們面前,顯得很乖,輕易不惹麻煩。
戚印冬見小偉拿着片西瓜,吃得滿臉都是,傻呼呼地望着自己,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模樣,一陣童真涌上心頭,便對他提議道:“小偉,我們來比賽吧,看誰吃得快吃得多,怎麼樣?”
小偉明知自己一定會輸,但不想掃了戚印冬的興,便裝着一副傻孩子的天真樣,大聲應和道:“好呀好呀,我一定要比你吃得多,我一定會贏的。”
夏語雪拉着白花花,默默地站到了一邊,看着這兩個大瘋子小瘋子,在那裡進行吃西瓜比賽。電視里正播着蠟筆小新,夏語雪忽然覺得,戚印冬這麼大個的個子,卻比電視裡的小新還要幼稚,還要傻。
敲門聲忽然響起,夏語雪覺得這真是一種解脫,希望來的人是雷穆,趕緊把這兩個瘋男人給帶走。她走上前去開門,剛想抱怨幾句,卻見一個年輕的女人站在門口,微笑地望着她。
儘管沒有開口說話,但憑着一股女人的直覺,夏語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這個女人,應該就是那個小三,她爸爸曾經的小三,正在用西瓜洗臉的小偉的媽媽。她看上去,既不潑辣也不尖刻,反倒顯得很文靜。如果走在路上看見這樣的女人,夏語雪一定不會將她和小三聯繫在一起的。
難道說,現在這個社會流行像這樣的小三,一臉的人畜無害,看着善良又溫和,卻能主動爬到男人的牀上,心甘情願地做別人的小老婆,還口口聲聲不計較名分。
夏語雪忽然就冷笑了出來,她有點感嘆自己的天真和愚蠢,這個女人,哪怕長得再正直,也是個想要破壞她家庭的女人,自己實在不應該擺出什麼好臉色來對待她。
小偉聽到門口的動靜,探過頭看了一眼,一見是自己的媽媽,樂得把跟戚印冬打賭的事情扔到了腦後,拿着片西瓜就往門口衝了過去,一下子就衝進了媽媽的懷裡。
“媽媽你來啦,事情辦完了嗎?吃塊西瓜吧。”小偉拿着西瓜,舉得高高地,討好媽媽地說道。
夏語雪看着那片西瓜,覺得真是可笑。這是她花錢買的,到最後,自己和白花花一口沒吃上,倒被這小子吃去了不少,還讓他拿來向自己的敵人獻媚。於是,她伸出手,將小偉拉了過來,笑着對他道:“哎呀,你吃得這麼髒,趕快去洗手洗臉,你看你把你媽媽的衣服都弄髒了。”
一旁的白花花心領神會,早就過來將小偉帶去洗手了。戚印冬是很識相地開始打掃戰場,將茶几上的瓜果皮都收拾乾淨。小偉媽媽站在門口,看着身上沾到的西瓜漬,好像習以爲常的樣子,只是取出紙巾輕輕地抹了幾下,就又重新開始對着夏語雪微笑。
那笑容,讓夏語雪心裡毛毛的。她面無表情地伸出手,虛僞地客氣道:“你好,我是夏語雪。”
小偉媽媽也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說道:“你好,我叫柳洋,是小偉的媽媽,也是,也是你爸爸的朋友。”
柳洋說話措辭很小心,但夏語雪一聽到“爸爸的朋友”這句話時,還是笑出了聲。她看了看屋裡面,又想了想,最後說道:“我想你今天來,應該是來找我的。不如我們出去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吧。”
柳洋點點頭,沒有拒絕,等夏語雪進屋換了衣服拿了錢包,一同走下了樓。自始至終,夏語雪都沒有讓她進到屋子裡。她可以容忍小偉的胡鬧,因爲他是個孩子,但是,她不能容忍自己對柳洋客氣。這個女人,已經被她貼上了壞女人的標籤,一世都翻不了身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下了樓,去了附近一家茶室。夏語雪發現,自己每次跟人談事情,總來這家茶室,上次是雷穆,這次是柳洋。這兩個人,似乎都很不好對付,是她目前生活中,最爲頭痛的兩個存在。
兩個人坐下,點了茶水,卻都沒心思喝。夏語雪沒有說話,她是故意的,她不想先開口失了氣勢。她在等,等柳洋沉不住氣,先向她撒潑,這樣,她纔可以掌握更多的情況,瞭解她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
柳洋今天來,就是爲了之前那套房子的事情,她說不通夏語雪的爸媽,就轉而來做女兒的工作。她提前將小偉派來這裡,也是爲了這個,要給夏語雪一個大大的震驚,讓她看清楚自己父親的嘴臉,然後趁着她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舉攻破,以期達到自己的目的。
柳洋端着手裡的茶杯,看着那裡面起起伏伏的茶葉,裝出一副痛苦的模樣,幽怨地說道:“夏小姐,我今天來找你,其實自己也覺得很猶豫。我實在沒臉出現在你面前,我對不起你。”
“那你就馬上消失吧。”夏語雪跟着雷穆時間長了,也學了那麼一兩招諷刺別人的手法。
果然,柳洋聽到她的話,明顯愣了一下,演技出現了破綻。不過,她畢竟經驗豐富,爲人老道,很快又回覆了過來,依然用那種楚楚可憐的語氣繼續道:“其實,要不是爲了小偉,爲了他的將來,我是一定不會來找你的。當初我和你爸爸分了手,才發現懷了小偉。要是爲了我自己的話,我早就來找你爸爸了,不會等到今天才來。”
“我知道,以前我爸爸沒錢沒勢,你離了他也不會留戀。要不是我們家那塊兒要拆遷了,你應該這輩子都不會來找他吧。”
柳洋被夏語雪說得後背直流汗,她一直以爲,夏語雪和她爸爸一樣,脾氣很好,三言兩語就能搞定。現在看來,自己未免有點輕敵了,這個小姑娘,看着像個包子,其實,身上長滿了刺。
於是,她改變了策略,開始以情動人:“夏小姐,我聽說,你最近也結婚了,想來不久以後,你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們都是女人,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感受,我和你爸爸,雖然那段關係爲人不恥,但是孩子畢竟是無辜的。我不計較任何東西,一個人將她養到這麼大,從來沒問你爸爸要過一分錢……”
“所以你現在,是來一次性要清了,想要一套房子,是吧?”夏語雪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
“這房子,本來就是小偉應該得的。”柳洋幾次三番被夏語雪諷刺,終於也有點急了,“你媽說,你家拆遷能分兩套房子,一套記在你的名下,那另一套,應該記在小偉的名下。他也是你爸爸的兒子,和你是一樣的,平等的。”
“不,你錯了,我和他,是不平等的。我是婚生子,而他,則是私生子。這雖然不是他的錯,但卻是他母親的錯。他的母親,沒有找一個正正經經的男人結婚,爲了一張城市戶口,就把自己賣給了一個能做她父親的男人。然後一轉眼,又跑回來要求分家產,這事情無論怎麼說,都是不合理的。”
“你胡說,你憑什麼說,我是爲了戶口才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柳洋真的急了,邏輯也開始混亂了起來。
夏語雪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後就一直望着柳洋,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讓人猜不透她心裡的想法。爲了自己的家,一向軟弱可欺的夏語雪,終於在婚宴之後,又一次暴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