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兄弟的對峙
八阿哥胤禩與胤禟分開,便獨自一個往胤禛房裡走去,
因着胤禛這兒病着,而胤禩身上也只是領着口諭,便也沒有讓這府裡做莊重的準備,所以胤禩到時,胤禛也不過是在房裡穿上便服肅然等着行禮。
而八阿哥一轉入內室便察覺裡頭滿是濃郁的湯藥氣味,倒是嗆人得緊,他腳下一頓,不由皺了皺眉,看向那一板一眼掙扎着行禮的人,“四哥……”
胤禛此時模樣便像是剛從病榻上起來,除了身上的衣裳整潔些,面容神色卻是十分疲憊灰暗,這人身上的精神氣似乎一下子都去了七八分了,很是不妥當。
胤禩也有好些日子沒見着他了,這麼忽的一看,心下也是吃了一驚。不過這驚訝很快便斂去了,胤禩只心裡暗自警醒着。
這四阿哥胤禛是何等樣人,胤禩是早八百年就弄清楚的。若是換了別個,恐怕就被胤禛這個“病重”的模樣欺騙了去,當真以爲這人一片丹心,連番打擊之下病得厲害了。
可這回過來的是胤禩,見胤禛這樣,稍微驚訝過後,便只暗道這人果真十足用心狠辣,折騰起自己來痛下手段,半點不摻水分。
“四哥,”胤禩喚了一聲,很快便上去將人扶了起來,“都是自家兄弟,鬧這動靜做什麼,好生歇着纔是!”
胤禛略顯虛弱地一笑,“多謝八弟體恤我,只這是不能省的,皇阿瑪讓你來看我,難道我還能輕狂起來麼?”
胤禩聞言一嘆,只說:“四哥,也就是你心思重,你是病人,何來這麼多講究,好好保重自己便是了。”說着又關切地扶着他就往牀邊走回去,低聲問:“早前聽說又急急傳了御醫來,這會兒好些了麼?”
胤禛點了點頭,伸手往他身上輕輕拍了拍,“好些了。”
兩人慢慢坐到牀邊,八阿哥胤禩便打量了他一會兒,又嘆氣,“我看四哥也修養了一段時日了,這臉上氣色看着就沒好上一些,想來是御醫們都不盡點心,侍候得不好。”
胤禛搖搖頭,淡淡道:“也不知怎麼回事,這苦藥都喝了一大缸了,就是沒能好。”
“病去如抽絲,是不能那般容易的。”胤禩勸慰着,“四哥也不必過於擔憂了,倒不如趁着這回好好修養。”
胤禛聽着他這番若有深意的話,不緊不亂地回答道:“皇阿瑪厚愛,那日便親口許了我回府慢慢靜養,我自然是應了的,這回了府之後就打定主意不理外務,就是讀書寫字也想着歇幾日。沒成想我這回來後,外頭還是一出又一出,竟還都扯上了我……我也是百般無奈,想要靜養都不能夠。”
所謂外頭一出又一出的,還不是胤禩的手腳。可聽着胤禛這麼抱怨訴說緣由,胤禩臉上卻是半點端倪不露,只跟着嘆氣,一臉的誠懇憐惜。
胤禛看着他的模樣,也是不惱,續道:“御醫們說,這會兒我是個不能思慮過甚的病情,就來勸我,說是不如離了這京城到莊子裡去。”
“莊子裡簡陋,恐怕不好。”胤禩搖頭,一副替他周全考慮的模樣。
胤禛也搖了搖頭,卻徑直說:“我倒是想着就是去莊子裡也是人多,莫不如,直接到山上佛寺裡修行算了,眼不見爲淨啊。”
八阿哥胤禩聞言一愣,看了看胤禛不似作僞的神色面容,隨後倒是輕輕笑了,“四哥,你這是在家裡做居士還不夠,還想着剃度出家麼?”
胤禛半點不搭理他的調侃,只感慨道:“這外頭風刀霜劍逼迫着,不尋個出路也不成。”說着,這目光便移向了身旁的胤禩,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
胤禩察覺這人眼裡可是微微露着冷光,明白這兩人兄弟情深的戲碼演得差不多了。他左右一看,見這屋裡除了外室立着個太監再無旁人,而那太監看着也是面熟,想來是胤禛心腹,心內更是有幾分瞭然。
“風刀霜劍?我倒不知道,有何人何事有這麼大能耐將四哥逼得沒個出路,只能剃度出家?”胤禩一笑,淡然與他對視,“不知四哥……所指爲何?”
“八弟聰穎過人,自然是明白的。”胤禛輕輕哼了一聲,伸手從一旁取出一木匣子,慢條斯理地打開,手指拈出其中一張紙,低聲念着上邊的內容,“葛氏兄弟,原名高衡、高度,祖上爲嶺南韶州人……因山西盜名冊一事,與八弟相識……”
胤禛不緊不慢,從那葛氏兄弟開始,這近來涉及到爭端秘案裡頭的線索人物一一介紹了。
若是東方不敗在此,就會明白胤禛手裡的東西比他所知的更爲詳實仔細,時間也能追溯而上,竟是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白、證據確鑿。若將這等事物透露個三四分,八阿哥胤禩立時就會身敗名裂、惡名昭彰。
可胤禛在東方不敗面前,卻是沒有透露這些。
胤禩此時聽及這些,心裡也是一驚。因着先前勢態變化,胤禩早早就明白若是他這回對付胤禛的舉動很大可能失敗,而要是他還一意孤行,那下場絕不會太好看。
與小九說話之後,胤禩也知道他們兩人手裡握着些東西,但因爲胤禟和他言語時的態度,胤禩還是認爲他們便是有證據,也絕不是那等厲害致命的。卻沒想到,四阿哥胤禛這兒給他留了個禮物……
腦中思緒紛亂一轉,胤禩臉上神色卻是絲毫微變,既不肯定也不否認,只不着邊際地讚道:“四哥端坐府中運籌帷幄,便知曉天下之事,真是令人佩服。”
胤禛見他如此鎮定,便也不繼續念下去了,將那紙張放回木匣之中,“這話可不敢當,比起八弟,我可是處處不如的。這裡頭種種與你多有干係,我可當真是佩服你,若不是這一回的‘捧殺’,恐怕也不曉得八弟有這麼深的心思……”
胤禩笑了笑,“四哥,恐怕不只這一回,你早就疑心我了吧,看你這匣子……也不知存着多少時日了。”他頓了頓,又道:“四哥可當真沉穩得很,明明得了證據,卻是不動聲色。依我想來,你不到最後一刻,是絕不會出手的。這苦藥也喝了一缸子了,不難受麼?”
胤禛見他露出少有的鋒芒畢露的樣子,卻是一點也不意外,到了此時,他也不必繼續假作情態了,便也冷下臉來,只道:“你倒是膽子大,這麼些事,也是你能謀劃的?若是泄了底,你便是個皇子阿哥也能掉了腦袋。”
胤禩卻不甚在乎地道:“四哥這會兒,是想着揭發我麼?”
“你覺得我不會揭發你麼?”
“不,我可沒那麼想,只要四哥想做的,自然能做。”
“你不害怕麼?”
“害怕,當然害怕了。只是……弟弟有個疑惑,四哥你要怎麼做,拿着這些證據上乾清宮,當着皇阿瑪的面前念一遍?”胤禩好整以暇地道,“就連皇阿瑪費盡心思也不得而知的事情,四哥卻發現了,而且記錄得一清二楚……這可是四阿哥手裡的廠衛秘諜!皇宮朝堂上人人都逃不過去,一言一行都被人記錄着……這可真是大能耐啊。”
胤禛聽得譏諷的話,臉色不由也是一變,冷厲地盯着人。
胤禩又續道:“這麼一說,豈不是將四哥也暴露了麼?”說着悠然笑了笑,道:“若不是四哥有所顧忌,又豈會忍耐這麼久。”
胤禛心中略有幾分訝然,眼前此人不動聲色,竟像是十分明白自己的心思的樣子,不過一想這人能做下這許多事,自然應該是個玩弄心術的人才,這也就不甚稀奇了。
不過只這麼幾句話,胤禛是絲毫不懼的,便回道:“那厭勝之事你鬧騰得厲害,也不是隱在背後麼?”
胤禩點了點頭,卻是說:“不錯,這告發旁人是能弄上些手段。只是這結果不是我終究也被你發現了麼?皇阿瑪那兒雖沒有多少證據,可也早該明白背後還隱着有人,有我先前那麼一鬧,對這些阿哥兒子們,他早就不信任了。皇阿瑪英明神武,這能被人欺瞞一次,卻不一定能被欺瞞個兩次。只有一點差錯,便是個死局。更何況,你當皇阿瑪那兒是個講究證據的地兒麼,他若是棄了一人,只要他不喜,便是妥妥當當的理由了,還能讓你伸冤不成。”
胤禛不語。
而胤禩又續道:“若是隻有那厭勝之事,局面倒也不至於如此嚴峻,只是那天牢裡的命案……四哥,這命案也算奇峰突起了,事前絕沒旁人能想到。”
胤禛情知這人雖沒有說得明白仔細,但這話裡明裡暗裡可是指定了那行兇的就是他,所以話說得極有玩味之處。這等事,胤禛自然是半點不會認下的,只是此時聽得對方略帶反諷的話,胤禛卻忽然覺得好笑。
那天牢裡頭葛氏兄弟的死是小九的首尾,但眼前的胤禩卻像是半點不知,或者是猜想到胤禟知情卻不認爲胤禟是其中主謀……
也許在胤禩眼裡,就從來沒看清楚小九這個人。
就這麼個事實,讓胤禛覺得心裡鬱氣稍解,竟是淡淡笑了笑。
胤禩一直在打量他的神色,卻也是看不出底細,便也不待他回答,繼續說:“只是這麼着在深宮裡鬧出了命案,就是一下捅破了天,皇阿瑪如何會不生顧忌?只怕四哥再露出一些消息,皇阿瑪那兒就不管不顧將所有兒子們都削一遍了,那時候四哥隱忍積攢下來的一點勢力,也就煙消雲散了。”
“這麼說,你是認定了此刻我不會生事麼,就這麼放過了你麼?”胤禛也有些佩服他的堅韌了。
胤禩不答他這話,卻是溫和地笑,“四哥,小九那兒可擔憂了,方纔在外頭,他還殷切地拉着我勸說,一心只想着我倆握手言和。”
胤禛挑了挑眉,語氣溫和了些,隱約明白這是小九在胤禩面前示弱了,勸說他……胤禛帶着幾分試探地問他:“你聽了他的麼?”
胤禩卻是出乎意料地點了頭,“四哥,我害怕了,不想繼續了,你覺得如何?”
胤禛可沒在他臉上看出什麼害怕的神色,他對胤禩還是很有顧忌,若說八阿哥被旁人的言語一時觸動,胤禛是相信的。可要這人真心答應下來,服了軟,恐怕還當不得真。
胤禛便哼了一聲,道:“……繼續,似乎也挺有趣的,不是麼?”
胤禩迎着他那冷厲的眼光,忽道:“恐怕也就是小九,才當你如今這樣子疲弱無害吧,處處維護你。”
胤禛譏諷一笑,道,“他也看重你不是,一心想讓我們握手言和?”
“比起兩敗俱傷,萬劫不復的結果,”胤禩平靜地說,“這樣不是也符合四哥的心意麼?此時四哥根基未穩,實在不必孤注一擲。”
胤禛冷冷看着他,好一會兒之後才緩緩點頭,“不錯,眼下不是時機。”
胤禩也看着他,良久才故意鬆一口氣似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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