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道出了大動亂,還有隴右道局勢的轉變,讓沈家有些頭大。
原先俞正道和沈華善定下的路向,就是隴右道,如今出了這兩事,定要調整了。
禁衛軍是去河內道平叛,還是直上京兆,以阻止蔣博文進入京兆?
這是擺在沈家面前的選擇,這個選擇令沈華善和沈則敬苦惱,袁煥和沈則思等人對此也有不一樣的看法。
沈則思主張去京兆,定要滅掉蔣博文。一是爲了京兆的安危,二也是爲了谷大祖、鄭閒等安北兵將報仇。
如果真讓蔣博文帶着隴右衛入了京兆,那麼將來的局勢對沈家來說,更不利了。七萬京兆金吾衛怎會敵得過倍數的隴右衛?蔣博文佔據了京兆,要是再來個新帝禪讓那一套,沈家將來的地位就更尷尬了。
袁煥則認爲應該去河內道。趁着河內道動亂起沒有多久,豪強割據的局面還沒有十分穩固,平了河內道,將河內道收復,這定會令禁衛軍贏得民望和聲名。
在亂世之中,贏得民望和聲明,要比佔據首都重要得多了。
沈則思和袁煥的說法,都各有道理。沈華善一時也沒有說話,只得讓他們離開了書房再說。
他心中有所決斷,但該怎麼說辭,還是要好好想一下才是。
沈則思和袁煥離開之後,沈寧就來見沈華善了,也是爲了禁衛軍出兵的事情。
“祖父,孫女兒認爲,棄京兆,取河內道。京兆只是一塊硬骨頭,就算讓蔣博文得了去,沈家也沒有什麼損失的。”
沈寧的臉色還是很平靜。她這麼說,是有因有的。京兆是大永的國都,如今還是上官皇族的,蔣博文起兵謀反,在這個時候入京兆,怎麼能讓朝臣、百姓信服?
且不管前一世蔣博文有怎樣的結局,但這一世,他既做了勾結突厥、害五萬安北府兵這樣的惡行,就算他狹天子以令,也沒有人會聽令。
蔣博文入了京兆,反而會成爲大永各道討伐的對象。衆目所敵視的人,就算他入了京兆,也不足爲懼。
況且,沈寧還有一點私心。她知道,與她二哥沈餘宏之死有關的人,還在京兆,還在爲左良哲出謀劃策。她倒想看一看,那個據說師承朝堂先生的西燕人,有多厲害!
就讓蔣博文和左良哲兩者相鬥,兩者總有一敗的,這對沈家更有利。至於大永皇朝?壓根就不在沈寧考慮範圍之內,自沈餘宏死了之後,沈寧就對這個朝廷,沒有一點點感情。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上官皇朝帶給她的,就只有無盡的哀傷而已。這時,她何用再管上官皇族有什麼下場,大永皇朝會不會被滅?多餘。
聽了沈寧的話語,沈華善倒有些笑意。這個孫女兒所說的,和他所想的,差不多。
到了這個時候,沈華善當然不會再問沈寧前世的事情了。到如今,一切都改變了,也沒有什麼好問的。
他信任沈寧,認同她所說的話語,固然是因爲她有前世的經歷,同樣也因爲沈寧在權謀、局勢把握上,不輸任何一個人。
起碼,要比她叔父沈則思要強一些。沈則思對蔣博文有刻骨仇恨,眼界倒短了。
“就這樣辦吧,棄京兆,取河內道。禁衛軍即可定日子出兵。只是,你和退之,又要再一次分開了。”
沈華善拈拈鬚,有些愧疚。沈家能夠走到這一步,有這樣的大好局面,沈寧和應南圖夫婦實是出力良多;卻也因爲這樣,他們成親以後,就聚少離多了。
“退之志不在朝堂,他說過,待大永太平時,就會好了。”
沈寧笑了笑,寬慰沈華善。應南圖是爲了她,才入了局勢,如今一下子也抽離不得了。就算這個時候,讓他們兩個人離去,在這亂世之中,又哪裡會有山林勝景閒適心情?
祖孫兩個又就沈餘宣即將回來的事情,略略說了會話,國事家事一併說了。
隨即,沈華善召來了禁衛軍的應南圖、沈則思、袁煥和彭瑾,像之前說的那樣,讓禁衛軍出兵,目的地是河內道。
帶領禁衛軍的,是沈則敬。沈則敬此去,責任重大,不僅僅是爲了平定河內道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是要將河內道、江南道的官員收攏,讓他們歸心。
沈家要鋪勢、要擴展,就需要更多的官員相助,就需要更多的民望;同樣,在當前的亂局之下,官員和百姓想要安身立命,或是更進一步,就要找一個強而有力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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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是出英雄的地方,而英雄,如果沒有發揮的機會,那麼一切都是扯淡。
俗套地講一句,沈則敬去河內道,就是爲了讓河內道各路英雄都知道,沈家可以給他們這個機會。
強主與強屬,一向是相輔相成的關係。
在沈則敬離開之前,沈華善對他耳提面命了一番。河內道路遠,禁衛軍又是去征戰,沈華善年事已高,經不起這番折騰,是不會跟着去的。
他和沈家女眷,依然會留在嶺南道,等候沈則敬等人的捷報和歸來。
這又是一次分離。沈家衆人,對這樣的分離已經很習慣了。男人在外面建功立業,女人安於內宅,這是常理。
沈俞氏和沈寧等人,對於沈則敬和應南圖的離開,雖有不捨,也沒有多少傷感。
十一月中旬的時候,沈則敬帶着應南圖、袁煥和彭瑾等將領,並禁衛軍二十萬人,當然還有軍事俞正道和沈餘樂,離開了嶺南道,開始了他們建功立業的戰鬥。
嶺南道這裡,依然有嶺南道觀察使朱敦實,還有沈餘憲和沈寧等人,穩固着太平通寶的作用。
禁衛軍在前方戰鬥,糧草、輜重的供給,都有賴於嶺南道和西寧道。只有嶺南道和西寧道保持和平,貿易商事不斷髮展,才能爲禁衛軍提供足夠從支持。
不管前方的戰鬥,還是後方的供給,都同樣重要。沈華善沒有離開嶺南道,也是爲了這一點。
在沈則敬和禁衛軍離開之後,有兩個人,不,更準確地說,是有兩家人,進入了嶺南道。
其一沈餘宣夫婦。沈餘宣年前就已經成親,妻子正是吏部侍郎宋希琦的嫡次女宋蓮。這一次,如流處接應到他們,並且護送來嶺南道。
其二,是顏商一家。顏商與沈宓成親之後,日子過得十分和美,他的糧食和綢緞生意,也做得越來越大了。
顏商來嶺南道,是受了沈則遠的邀約,前來爲嶺南道的商事增添一分力的。
顏商既要來嶺南道,沈宓也跟着一起來了。就連他們的兒女,也都隨行了。
沈餘宣和顏商,是先後來到曲江邊的庭院的。沈家因爲他們的到來,增添了很多熱鬧,填補了因沈則敬等人離去的冷清。
爲了迎接他們,沈華善還讓沈安氏置辦了家宴,當是爲顏商等人洗禮。至於沈餘宣夫婦嘛,回自己的家,哪裡需要迎接?
家宴之上,沈寧見到了三嫂沈宋氏。沈宋氏雖出身世家,然而性格卻頗爲豪爽,倒有一種俠氣。
在沈餘宣隱在隴右道期間,她一直不離不去,跟隨沈餘宣在隴右道過苦日子,沈寧對這個三嫂,很是佩服。
“見過三嫂,這是登兒……”沈寧笑着跟沈宋氏打招呼。
應如登還不會走路,由沈寧抱着,十分安靜,也十分萌。
沈宋氏還沒有孩子,對應如登這樣萌呆呆的小孩子,十分喜歡,給的見面禮也很厚重。
在成親之後,沈宋氏就跟着沈餘宣在隴右道任職了,基本沒和沈家女眷相處過,一時也有些拘謹。
在沈宋氏的眼中,婆婆沈俞氏和大嫂沈安氏,都是不怒而威的,敬着就可以了;二嫂沈成氏,憨厚親善,只是神色有些苦……
沈宋氏從沈餘宣口中知道了沈餘宏的事情,不由得對沈成氏同情。年輕喪夫,日子得多艱難。
想到這裡,她看了一眼沈餘宣,心中慶幸他們度過了隴右道那麼艱難的日子。
沈寧不知道沈宋氏此刻所想,她正和沈宓說着話。
沈宓已經活潑了很多,動作和神態都十分從容自然,整個人也豐腴了很多。看得出,她過得很好。
看着如今的沈宓,沈寧有些感嘆。前一世的事情,真的已經過去了。悽苦慘死的沈宓,不會再有了,真好。
沈宓則在詢問沈宛的情況了。本來沈家沒有起兵,沈宛和彭瑾早就成親了,如今又再推遲到明年春。幸好,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明年春不遠了。
沈宛倒是落落大方,沒有待嫁孃的嬌羞。她和彭瑾的婚事,已經被衆人說來說去了,也不多沈宓一個。
顏商是沈則遠的弟子,又娶了沈宓,對沈家的感情也很深。他一直都記得,當初孤苦無依的時候,是沈家收留了他,是沈家給了他幫助。
如今沈家有需要他的地方,他義不容辭。
一家人其樂融融,這樣的歡樂,在亂世裡,十分難得。這是沈則敬、應南圖等人在前方守護,纔有一家的安寧。
那一晚,沈寧有些醉了,喃喃自語地說道:“過去了,都過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