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依路達克露出了極度震驚的神色,整個人也隨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如此激烈的反應立刻引起了衆人的注意,感覺最爲敏銳的菲奧雷馬上問道:“父皇,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依路達克這句話明顯是欲蓋彌彰,雖然那分駭異的表情只是一間即逝,但眼神中難以置信的光芒卻久久也未能散去。一滴冷汗悄悄沁出額角,華斯特王首次感到在智力較量中落在了下風,他隱隱察覺到,在米伯特的背後有一個莫測高深的人存在,自己的打算和計劃在這人面前一點秘密都沒有。臨機應變恰到好處,時機把握絲毫不差,大會進程毫無疑問是自己制訂的,可整個賽事卻好像被對方操控一般。
在最易鬆懈的地點設置陷阱,抓住人的惰性心理攻擊要害,自己的每步計劃都可說是天衣無縫,爲何還會存在這麼大的漏洞呢?“對方比我更高明嗎?”依路達克的腦海中陡然閃過一個人的名字,目光轉移往下方的那一刻,他已在修伊那副瞭然於胸的神情中找到了答案:“……是他嗎?那就難怪了……”
轉頭望望仍在專心觀看比賽的菲莉絲,無聲的苦笑悄悄地爬上了依路達克·華斯特的面龐,同時還夾雜着少許欣慰的表情。菲莉絲……這孩子我可能留不住了,希望那個人能帶給她幸福吧。
剛衝進樹林不到百米,米伯特和貝羅就聽到了後方傳來的震天慘叫,回頭望去的一剎那。兩人臉上同時呈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米伯特是恍然大悟。貝羅則是駭然失色。
察覺到兩位前鋒突然改變了路線。包括幾位華斯特部長級選手在內,約三百來個聰明人尾隨着米伯特和貝羅衝進了樹林,其他人則由於求勝心切。
在單純追求最短路線地效率原則下繼續走賽道,因此在這些人踏進那片區域地瞬間,整個比賽過程中淘汰數字最高地陷阱事件發生了。
一個衝過去沒事。兩個衝過去沒事。十個,二十個衝進去也沒事,可當衝進去的人超過三位數時,有些感覺敏銳的人就覺得腳下的地面似乎產生了傾斜。可因爲感覺不算很明顯,所以沒有人在意。
可五秒鐘後,兩公里長,二十米寬,整片第二階段的賽道突然開始劇烈抖動,事先鋪墊在賽道下的金屬板衝出覆蓋在上面的黃土,在不到一秒內就完成了九十度地垂直翻轉,露出了掩蓋在金屬板下的黝黑深坑。
在賽道上移動的兩千多名選手還沒明白過來,身軀便隨着變動的賽道被拋向了空中,“哎呀”“媽呀”的聲音不絕於耳,而後他們如下餃子般紛紛落進由賽道轉化成的超巨大陷坑中,物體與液體平面接觸的聲響此起彼伏,再用一些惡毒的詛咒性詞語做配合,場面的確是夠熱鬧的。
如果說依路達克·華斯特就是想看兩三千人一起在同一池子裡洗澡,那現在的情景完全可以滿足他的好奇心。由他安排在賽道下的這個澡塘,已經足足容納了兩千一百多名非自願顧客,雖然和其他陷阱所用的粘臭液體不同,這池子裡裝的是實實在在的清澄地下水,可兩側池壁的高度卻達到了將近二十米,而事先安排的大會工作人員更是動作迅速,在這些選手克服池壁高度爬上來之前就飛快地趕到現場,用兩千多張紅牌向他們宣告了失敗的消息。
“兩千一百三十五人退場,目前仍有選手三百二十九人。”
一騎快馬從出事地點飛速趕回,順着觀衆席中央的馬道直接衝上了貴賓看臺,幾張彰顯驚人工作效率的選手登記表幾經轉折,送到了桑利的手中,而後它又被是給了依路達克,每一張表格都密密麻麻地劃滿了代表失敗的紅色叉叉,長達四頁登記表上所羅列的近三千名選手,此刻只留下了大概十分之一。
可至少在身旁一衆大臣的眼中,依路達克·華斯特的神色與以往一貫的自信滿滿不同,滿臉都是失望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非常不爽,言語中也充分表達了這種心情:“去了九成嗎?算馬馬虎虎吧。”
馬馬虎虎?衆人對依路達克的這種說法只能苦笑。以各種方法令過關者的名額直線下跌,這就是招親系列、大會主辦者的樂趣所在。
上屆大會參賽者的總數是三千剛好,而淘汰到只剩三百人卻也花了近半賽程,所以此次參賽者的落馬速度已算是驚人到了極點,可這位皇帝陛下卻反而在唉聲嘆氣,這不由得讓衆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一次整倒這麼多人的紀錄即便不算絕後,在現時情形下也該算是空前的,依路達克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你的想法又對了……”比起關心皇帝想法的一衆華斯特官員,貝羅只在意自己的倖免於難。
看了心有餘悸的貝羅一眼,米伯特淡淡應了一聲,繼續朝樹林深處跑去:“是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對他的淡然,貝羅不禁苦笑:“你就不能有點吃驚的樣子嗎?”
米伯特很冷漠地答道:“爲什麼要吃驚?一切不都和預料的一樣嗎?”
“話是這麼說,可你的反應也太平淡啦!”貝羅呼了一聲:“從剛纔表現來看,你和一貫冰冷表情的菲莉絲倒是很相像,這對我可造成壓力了。”
米伯特眼中倏地閃過一絲喜悅的光芒,但語氣依然很平靜:“我該爲此歡欣鼓舞嗎?”
“嘿嘿!這就要看你的……哎呀!”
話音未落,貝羅就感到腳似乎絆到了像細繩子一樣的東西,他隨即意識到這可能是一根陷阱觸發線,而在低頭望去的一瞬間。他就證實了這個猜想。兩截已經中分而斷地纖細金屬絲在空中輕輕飄起。反襯着頭頂地陽光閃閃發亮。
貝羅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下一秒鐘他就毫不意外地聽到了如暴雨般密集的箭矢破空聲。
完了。
雖說在騎士團的訓練給了他一副好體格,可是卻沒有教會他怎麼捱過幾百支箭的攻擊,就算它們沒有箭頭,被幾百股對點而發的狂猛力量擊中身體各處,一時的麻痹和痛感絕對在所難免。失敗也成爲順理成章的事情。
劇痛首先從小腿肚處傳來。不過這陣讓他立刻疼出一身冷汗地感覺居然非箭矢造成,而是來自於米伯特。
在聽到“哎呀”的那一剎那間,米伯特轉回頭,比貝羅先一步看見被拉斷的金屬絲。而後他前衝的腳步立即剎住,整個人迅速反身下蹲,一個標準地前鏟動作後,米伯特的左腳背巴勾在貝羅的右小腿肚上,連着腳踝猛然一帶。
“撲通”一聲,貝羅立刻摔了個四腳朝天,被米伯特勾中的腿肚子隨即多了一塊淤青,但也因此避開了被陷阱暗算的厄運。大約八百支箭在他倒地的一刻擦射身過,在貝羅原本的位置上來了一次高速相撞,弩弓附帶的強勁力道連鋼鐵製成的箭身也吃不消,一陣“叮叮噹噹”的脆響後,一大索由鐵製箭身扭曲鑲嵌而成的鐵塊接着落在貝羅的肚皮上,讓還抱着腿呼痛的他再次慘叫了起來。
可與退場相比,這種結果已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若讓這索東西以原有形態中標,貝羅下一個要去的地方只能是醫院,躺上十天半個月倒是小事,萬一被擊中要害部位才叫傷腦筋。
“雖然我很感謝你,可就不能先打招呼再下手嗎?”貝羅有少許不滿地抱怨道。
米伯特對此只淡淡回了一句:“抱歉,我不是紳士,更沒法在危急情況下彬彬有禮。”
把肚皮上的東西推到一邊,揉着小腿站起的貝羅苦笑:“你真沒有幽默感,我只是隨便發發牢騷,別當真……不過你不是說這裡沒有陷阱嗎?”
米伯特把目光凝聚在那根斷裂的金屬絲上,輕輕搖頭:“那是你誤會了,我只說走這裡比走賽道安全一些,陷阱的攻擊裝置既然被設在樹林內,各種相關的引線與機關必定還有很多,但只要小心點就不成問題。”
“你的感覺很敏銳,反應也很快,與你一比我越來越沒信心了。”貝羅試着走了兩步,發覺這點傷並不影響行走,接着就望向後方那三百多個因陷阱而四處躲藏的對手:“真不愧是盜賊出身。”
米伯特的面龐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其中苦澀的意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嗎……也許現在的我纔像個真正的盜賊吧。”
貝羅回頭望向米伯特,眼神中寫滿了驚詫和奇怪的含義:“什麼意思?”
米伯特無奈道:“我是盜賊公會的特級盜賊,可這認證過程過於公式化,漏洞多不說,真材實料是檢驗不出來的,因此直到我接受了五天強化訓練的現在,我纔敢說我是個名副其實的特級盜賊。”
貝羅問道:“那你這五天強化訓練都做了些什麼?”
米伯特看了他一眼,讓法利瑪帝國四皇子瞬間面色慘白的一串話就從嘴巴里流了出來:“五天一百二十個小時,除去每天必須進行的三小時推石磨訓練外,剩下的六千三百分鐘要應付四個男人和一條蛇的偷襲和暗算,對手出手不限時間地點,裝備是用圓形石子做武器的彈弓,還有用木劍改造的輕制訓練劍,如果被襲擊成功就要喝讓人噁心的高濃度辣椒水,你想試試嗎?”
“不……饒了我吧。”一想到被整死的可能性遠高於成功率,貝羅只有搖頭:這種連上廁所都要防備別人暗算的生活,過一個小時都和一年差不多,過上五天的話整個人都要崩潰了,真虧米伯特忍受得住,不過他也總算是明白,爲什麼米伯特的耐力和反應速度都能如此驚人了。
伸手拾起那團扭曲的鐵塊,米伯特輕輕問着貝羅:“如何?還想繼續嗎?”
貝羅笑了:“那當然,否則蒂爾羅格的保鏢費就白花了。”
“他還真有決心,換我早放棄了。”見米伯特和貝羅還有往下跑的意思。小七不禁搖頭。“你把他對陷阱的恐懼消滅得一點都不剩了嗎。修伊?”修伊不置可否地冷笑,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藝高人膽大,膽大藝更高,米伯特該就是這樣。”老酒鬼嘆道:“你的訓練正好對症下藥,他自然更有信心,只有老碰壁的人才會害怕。對吧?”
他早知道這樣。因爲對心理的揣摩沒人能比得上他。
在場的人腦中同時浮起這個念頭,平時總掛着各式笑容的修伊突然顯得遙遠而陌生,心機的深沉給這個魔族的形象加上了一道神秘莫測的光暈,使他的身影忽然多出了幾分無法言喻的詭譎。雖然他因爲對事情的精確預測早給了大家類似印象,可在此次大會中這種奇異的天賦卻達到了令人髮指地程度,因此讓衆人產生一種莫名敬畏感也毫不奇怪。
所以老酒鬼的這句話每個人都知道答案,只是沒人願意說廢話。
“蕾娜斯,跟我到會場外走走好嗎?”修伊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毫無相干的話,讓衆人都愣了一下。而被邀約的戰鬥女神則立刻面紅過耳,畢竟女孩子對這種和約會很相似的話是很敏感的,可她還是做出了迴應。
蒙着歌姬面紗的臉龐輕輕垂向地面,微不可聞的一聲“嗯”代表了蕾娜斯的應允,可在背後反絞交錯的十指還是泄露了她的不安。
到現在爲止,蕾娜斯還是無法確定對修伊的感情,到底是感激的成份爲主,還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真的喜歡了他。她不知道,因爲她從未談過戀愛。身爲亞斯神族奧丁神的侍女,負責挑選勇者靈魂參加聖戰的戰鬥女神蕾娜斯·法琪利,所接觸的年輕男性可以說是數不勝數,但穿梭於生死間的她從沒因此和任何人產生情愫。
“我是神,神是不可能愛上人的。”
一直用這種自欺欺人的藉口掩蓋真心的蕾娜斯,直到此刻被卸去神族的一切責任和義務之時才意識到,除了自我生存的真正意義之外,她連屬於自己的真實感情都不曾擁有過,所以在面對自我時纔會這樣驚慌失措。
修伊、虛空、老酒鬼、瑪麗嘉、倪劍、米伯特還有小七,這些和她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生命,也許在某些地方比不上神族的尊貴與驕傲,可他們卻擁有一樣很多神族人所沒有的東西,那就是自我。
只屬於自己的情感、經歷還有想法,不管這些以自己爲中心的東西是否純潔正確,可生命之所以存在個體上的區別,除形態外就只剩下了它們。蕾娜斯直到這一刻才發現,她和眼前的這些同伴相比根本不算一個獨立的存在。
修伊微笑,彷彿蕾娜斯的心事已被他着穿似的:“那我們走吧。”
金屬絲斷裂的聲音再響,數百支箭隨即從密佈樹林中的弓弩上離弦而出,閃電般射向機關被觸動的地方,但米伯特和貝羅早已左右滾倒,可緊跟在他們身後的五六個人就沒反應過來,一陣慘叫之後全都手腳抽搐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失去了知覺。
“好險……”抹了一把冷汗,貝羅望着身後那片佈滿箭關的區域嘆道:“這是第幾個陷阱了?”
米伯特答道:“第五十七個。”
貝羅啞然失笑:“你連這個都記得嗎?”
米伯特也笑了起來:“那是自然,我還記得對手又減少了兩百二十四人,現在包括我們在內只有一百零五人了。”
貝羅嘿嘿冷笑:“不過最強的幾個競爭對手還在,不是嗎?”
米伯特回頭望了一眼,被趕鴨子上架的那幾位華斯特高官一個不落地從後方追了上來:“是啊。”
“他們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資格審查是怎麼過關的?”貝羅問道:“我記得已婚者不能參加吧。”
“誰知道,華斯特王自己作弊誰有膽子管。”米伯特懶得在這方面動腦筋:“起來,繼續走!”
貝羅搖搖晃晃地站起,而後又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行,我腿都發軟了。休息會再走吧。”
米伯特一句話就讓他又站了起來:“你想讓菲莉絲公主嫁給別人嗎?”
“當然不。可是不能走捷徑嗎?”貝羅一邊搓揉腿部肌肉。一邊問道:“要是剛纔沒把回力鏢丟掉就好了,現在……”
米伯特一口否定了貝羅的假設:“帶來也沒用,樹木太茂密,飛出去就會碰到障礙物回不來,要躲過華斯特王的設計只能用實力說話,沒有捷徑可走。”
“聽你這話多少能覺得有些安慰。彷彿我們都是有實力的人似的。”亞瑟一趕上他們倆就聽到了這句話。隨即就苦澀一笑:“可我卻認爲,除米伯特你有真材實料外,我們這剩下的一百零四人都是託你的福才能到這裡的。”
米伯特淡淡一笑:“只有我一個過關多無聊,你喜歡這種結果嗎?”
佛塞緊跟在亞瑟身後趕到。他回答道:“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們這幾個拖家帶口參賽的只爲活躍比賽氣氛,獲勝甚至是娶菲莉絲公主跟我們無緣,只要別因此傷筋動骨就行。如果不是皇命難違,就算打死我也不來這裡,在路上奔跑哪比得上坐在部裡看法學書呢?”
“別提你的法學書了,先活着從陛下的整人陷阱裡出去再說,他這次的惡搞程度比前幾次厲害多了,如果我們這些老骨頭被亂箭射中,大家就得立刻準備退休報告了。”里爾嘟噥着從後方追上來:“我還有一半地全國農業普查沒完成,這麼快辭職不甘心啊!”
亞瑟瞬時氣結:“一個法學狂,一個工作癡,難道人生除了這些就沒別的樂趣嗎?……對了,肯拉上哪去了?”佛塞一指身後約六百米處躺着的一具軀體:“我們的國土資源部長掛掉了。”
里爾馬上兩眼瞪大:“不會吧?這麼快?上次他可是堅持到終點的……”
“他以前就這麼胖嗎?”米伯特望着肯拉插滿箭頭的身體問道。
“不,兩天前他沒這麼臃腫的。”聽米伯特一說,亞若也覺得有些奇怪:“他吃什麼會突然胖這麼多的?”
米伯特笑了:“我想該是一副鎧甲,看他的領口。”
衆人的關注焦點立即轉移到米伯特說的位置,然後每個人都恍然大悟——肯拉的領口內側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陽光反射下產生了少許的反光,而在反光散去的那一刻,每個人都看到了一件穿在領口內金屬鎧甲的一小部分。
“他耍詐!好卑鄙呀!”里爾破口大罵道:“居然在衣服裡穿鎧甲,然後再裝作被打倒退場?太狡猾了!”
亞瑟苦笑:“回想他賽前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原來是早有準備……這隻能怪我們沒他想得周到,又有誰不想脫離這個比賽呢?”
貝羅不滿地提醒道:“喂,把目的最純粹的我忘記了嗎?”
“沒忘,可你是個瘋子,只有瘋子纔會以通過陛下測試的方式迎娶菲莉絲殿下。”
佛塞咕噥了一句,卻馬上被裡爾打斷:“語氣小心點,對法利瑪的皇子這麼說話,就不怕引起外交糾紛?”
“有什麼關係,都同歷患難三次的老戰友了,一點點言語上的不謹慎別太在意。”貝羅無奈一笑:“若我這次還不成功,或許會考慮你話語中的暗示,用跳過依路達克陛下的方式另想辦法。”
米伯特隨即問道:“這麼說你想棄權?”
“當然不,可是我越來越缺乏信心,你爲什麼不丟下我自己過關呢?”
貝羅疑惑地問道:“你該有這個能力,沒必要幫我這比賽對手吧?”
米伯特答道:“如果你被陷阱傷害,蒂爾羅格先生的委託就宣告失敗,所以在你安全完成賽事前,我不會放棄對你的保護。記住,只是保護,並不是幫你作弊又或是扛着你走路。”
“真嚴格啊!”
對貝羅的牢騷,米伯特淡淡地笑了一笑:“因爲我就是被這樣嚴格訓練出來的。”
“實話說,我現在很羨慕你們。”聽着兩人一問一答,亞瑟不由得感慨道:“一個經過特別訓練,一個則有專門人員保駕護航,比較起來我們就倒黴多了。”
望了望跟在幾人背後。此刻正關注着他們對話的另外一百多人。米伯特露出思索的神色。幾秒後一句石破天驚的話從他口中跳出:“大家合作如何?”
自從那三百多號人進入樹林後,選手在樹林中的行動就變得時隱時現,不再像在賽道上那樣清晰可見,尤其是現在,包括米伯特一行人在內的一百零五名殘存選手全部被障礙物擋住,一切行動都沒有人能看見。
由於並沒有限定選手只能在賽道上比賽。因此這種行爲不算違規。而且依路達克把整條賽道都改造成陷阱的犯規行爲在前,別走蹊徑的方法被認同也順理成章,除了讓人埋怨依路達克的壞習慣外,整個會場內的觀衆還算情緒穩定。並沒有因視線受影響而不高興。
當然,這種情況還是拜樹林中被不時擡出的選手所賜,如刺蝟般滿身是箭的慘狀讓衆人感覺到比賽仍在繼續,而且大有越演越烈地趨勢,這多少可以讓大家自我安慰說這只是暫時現象。
可對大會的主辦者而言,這種情況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自失去剩餘參賽者的身影時起,依路達克就隱隱覺得,好像有某些在他計劃外的事情正在發生,大會的走向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而一切都是從他看見修伊時開始的。
但有一點很奇怪,自明白到這點起到現在,他一點不高興的感覺都沒有,反而還有種和旗鼓相當對手交鋒的興奮,那個黑髮青年的每一個應對措施都像在展現修伊的智慧,把他先前沒有想到,或者說是疏漏的某一部分構圖完整地拼接在了一起,這在依路達克整人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發生。
太有趣了,居然能以這種形式和他交手,和那個幾乎已成爲傳說的修伊·撒旦!他對我下面一系列的安排會有什麼出乎意料的對策呢?此刻依路達克的腦海中只留下了這個想法。剛纔注意到那男人的一剎那,他就認出了修伊的真實身份,腦中如筆記般整齊羅列的資料馬上開始自動搜尋,並給出了修伊幾重身份中最令他動心的那個稱號:“第一惡整天才”!
所以與此相比,菲莉絲的夫婿選擇正確與否倒成了次要問題,一直追尋着高智商對手的依路達克此刻才真正燃起了鬥志,勝敗得失都成爲無關緊要的東西,其中當然也包括他原來追求快樂的目的在內。
也因爲這樣,當桑利察覺到依路達克和情況不相稱的喜悅神情時,纔會感到特別意外:“從目前看,賽事沒有按陛下的預期發展,可您似乎並不在意,有什麼事情值得您這麼高興嗎?”
依路達克的臉上充盈着發自內心的微笑,而這種笑容是桑利之前從未見過的:“桑利,你知道嗎?過高的才智也是一種錯誤,所有的一切如果都如你預料地發生,實在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自我親政起,有太多事都讓我猜到了,所以我對不可預知的事物充滿了期待,可直到現在我才能說,我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不可預知的……事物?”桑利愣了一下才做出回答:“可這種事物不是很危險嗎?我不認爲該爲此高興啊!”
依路達克含笑搖頭:“所以我說,你無法理解這種喜悅感,找到一個相稱對手的充實感在癡迷於某件事物的人中比比皆是,可在智力上能互相匹敵的對手卻是最難尋找的,而我現在就找到了這樣的人。”
“他是誰?”
華斯特王輕輕嘆氣:“繼路西法·撒旦之後,三界中最聰明的男人。”
※※※※
“合作?爲什麼?”大家都被米伯特的話嚇了一大跳,紛紛呈現出愣怔的樣子,而最快清醒過來的亞若一回過神就問道:“競爭對手間有合作的必要嗎?”
米伯特淡淡問道:“別人姑且不論,佛塞剛纔不也說了,即便你們這幾個有家室的人過關也和菲莉絲公主無緣,這種前提下我們還是競爭對手嗎?”亞瑟語塞。
“而且就算過了這前四關,我們不還是要面對華斯特王的個人測試嗎?”米伯特接着道,“現在互相鬥來鬥去沒有好處,只是讓那些觀衆看笑話罷了,你不覺得大家合作一起過關比較實際嗎?”
“我贊成。”佛塞首先表示同意:“反正過了這四關我就算完成任務,能毫髮無損最好,畢竟我只在司法部裡堅持原則。”
里爾想了一想,而後也投了贊成票:“我也不想壯志未酬身先死,算我一份。”
亞瑟苦笑:“這該不算作弊……好吧,我也參加。”
米伯特的視線投向貝羅,貝羅一聳肩膀:“我本來就在和你合作,多幾個合作者也沒關係。”
“你們呢?有興趣參一腳嗎?”米伯特隨即轉向身後的那羣陌生對手:“一起來成功機率大些,不介意的話,在個人測試分出高低前,大家暫時合作如何?”
贊成歸贊成,但佛塞仍認爲,一百多人不可能都同意合作,所以這時他尤其驚訝:“喂,你是當真嗎?不可能所有人都……”
話音未落,眼前的事實就令他差點一跤滑倒。
除了他們五人,剩下的一百人非常一致地點頭同意了米伯特的提議:“我們只是想獲得獎金,過四關就能拿五千銀幣,對此我們很滿足了。”
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微笑浮上米伯特的嘴角,只不過沒有人知道他爲什麼笑:“那好,大家聽我說……”
會場外的一片小樹林中。
修伊和蕾娜斯一前一後走出會場,接着再走進這片被濃密樹陰所籠罩的小樹林,兩人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情態,修伊的神情依然悠閒得彷彿是在閒庭信步,而蕾娜斯的表情看上去有少許驚惶,不安之中還夾雜着少許莫名其妙的期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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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想歪不奇怪,難道你也以爲我要跟你談情說愛嗎?”修伊的語氣中帶着傷感,與其說是否定這種說法,倒不如說是對自己沒做這些事而有所不滿。
“你!”蕾娜斯害羞的臉龐一下子變得鐵青,以爲被修伊愚弄得她立刻語氣轉冷:“那如果只是要人陪你走走,何必要找我,找老酒鬼或虛空不是更好嗎?”
修伊轉身,望着氣得俏臉煞白的蕾娜斯慢慢說道:“因爲我覺得,把這東西交你保管比較合適。”
蕾娜斯問道:“什麼東西?”
修伊探手入懷,黑衣騎士交給他的兩張紙被捲成簡狀,繼而遞到了蕾娜斯的手中。蕾娜斯打開看了一眼後,一頭霧水地問道:“這是什麼?”
修伊一句話就讓她,睜大了美麗的眼睛:“地獄鎮魂歌。”
全場貴賓看臺上。
蒂姆斯·克魯茲把視線從那片樹林間收回,看了女兒一眼後忽然說道:“陛下,臣想和小女到外面走走,可以嗎?”
依路達克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間間過一絲淡淡的嘲弄:“當然可以,請吧。”
一聲告罪後,兩父女便消失在了衆人眼中。望着他們背影的華斯特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眼神深邃而複雜,彷彿有很多心事都和他們有關似的。
注意到這點的桑利趨前一步,非常小聲地問道:“陛下,要不要派人……”
“不,我已知道他們的想法了。”依路達克的眼中多了一份笑意,“原來你也注意到了?”
桑利輕聲答道:“如果不知道,我這宰相算是白當了,不過陛下既然知道,爲什麼不採取行動呢?”
依路達克冷笑一聲:“行動?你認爲他們能做些什麼?”
桑利不禁苦笑:“陛下該比我設想得更周到,爲什麼還要問我呢?”
“不錯,但我現在不需要有任何動作。”依路達克悠然說道,“因爲他們不管怎麼行動,最終結果都不會給我的計劃造成任何影響。”
望着自信滿滿的依路達克,桑利終於明白了。
和以往一樣,這位華斯特王早已看穿了一切並做好了安排,整個大會的進程依然還是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管別人怎麼努力都不會有改變。
只除了他提及的那個對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