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淵神色淡淡,道:“魔君。”
“今日之事,算本君欠你一個人情,不過…咱們之間那一戰,本君可是等了兩千年呢…”
“隨時恭候。”
魔君揚脣一笑,笑聲狂放不羈,三千青絲飛散了開來,在那赤色長袍之上飛舞,愈發襯的他邪肆桀驁。
這是一個與離淵是完全兩個極端的人,不論是容貌,還是性情。
如果說離淵清冷淡漠,似霧似霜月,縹緲而不可捉摸,魔君卻灼燃狂肆,似火似驕陽,濃烈而灼人眼球。
離淵眼眸總是含了淡淡疏離,心底卻滿懷慈悲。而魔君…他心一如眼眸,狂妄高傲,萬物於他眼底,不過螻蟻,離淵是他看重的對手,所以他敬重,而對於我這般微末的仙人…若不是因爲苓歌與離淵,他也許眼角餘光都不會瞥向我。
那雙妖異的鳳眸,除了看向苓歌之時滿含了溫柔繾綣,再無一絲柔和情緒,幽光寒冷似是利刃。
魔君菱脣微啓,朝我與離淵道:“再會。”
赤色身影於眼前閃過,轉瞬便沒了蹤跡。
直至魔君抱着苓歌消失在了視線中,我才驚醒,擡眸看着離淵,“帝君…魔君怎的出來了?”
離淵攬住我腰身,飛身而起,嗓音淡淡在風中似是空靈之音,“吾助他歸來。”
“那…那洪荒古界呢?”
“封印已修復,結界穩定。”
我緩緩舒了口氣,“這樣最好了。”
皆大歡喜…苓歌等來了魔君,離淵也將洪荒封印加固,適才壓抑在心底憋悶的情緒瞬間得到了釋放,我揚脣,笑顏如花。
“帝君,我簡直太開心了!”
我微仰了腦袋,緩緩湊近離淵,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隨即縮了回來,笑聲愉悅且滿足。
離淵攬在我腰間的手緊了緊,看向我的目光溫和寵溺。
過了幾日,神思漸漸清晰的我忽而想起一事,往生之涯…往生草。
苓歌曾允諾我,會讓胃口前往往生之涯尋找往生草,可是這幾日,我一直想着她與魔君之事,倒將此事給忘了。
一千多年了,苓歌都已經等到了魔君歸來,可莘茉…卻仍我胸腔內,不得自由。
我尋思着,帶苓歌書信前來之時,可以回信與她,問一問此事。
若是往生草尋到了,便去冥界,將聚集了莘茉魂魄的聚魂燈取來,魂魄不全又有什麼關係呢…至少莘茉會活過來。
深吸了一口氣,手掌一拍,就這麼決定了下來。
因心裡仍掛念着琳琅的傷勢,便與離淵道:“帝君,我想去仙界看看…”
離淵微垂的目光擡起,他捏着棋子輕輕摩挲着,“去仙界?”
我點了點頭,“我想去看看琳琅。”
離淵沉吟了片刻,道:“去吧。”
隨即目光再次投向棋盤,左手執白子,右手執黑子,修長的手指捏着棋子不假思索的一顆顆擺放着。
我靜默半晌,終是忍不住道:“帝君…你就不擔心麼?”
離淵一頓,看着我,疑惑道:“擔心什麼?”
我扁了扁脣,不悅道:“現在仙界與妖界正戰的不可開交,你就不擔心我的安危麼?”
離淵微蹙了眉,片刻之後緩緩道:“那便先去虛彌宮,應延傳了話來,損魔鞭已尋到。”
我:“……”
默然撐額,帝君大人怎的這般不懂風情呢?
“怎麼?”許是我神色怪異,離淵略有錯愕。
我無力的搖了搖頭,“沒什麼,我走了。”
緩緩起身,仰天便是長長一聲嘆,步伐沉重的往外走去。
“蒂蕪…”
身後傳來離淵輕聲呼喚,我眼眸頓時笑意瑩然,卻仍是壓抑着嘴角,木着臉,轉過了身子,“帝君何事?”
離淵如畫的眉微微蹙起,遲疑着問道:“你不開心?”
我淡淡勾了脣角,不枉我表現的如此明顯,帝君大人終是感知到了。
“爲何不開心?”他又問道。
見他神色如此認真,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摸了摸鼻子,悶聲道:“帝君都不陪我去仙界…”
“陪你?”
離淵似是未曾想過這一層,眸底略有些不解。
“妖王百里骰翝時不時便率領妖軍攻上仙界,萬一又碰到了他…我打不過,被抓了怎麼辦?”
其實…妖王不過是藉口而已,我就是想讓離淵陪着我…反正他呆在瓊華出了和自己對弈便是看書,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和我出去走走…
不過離淵卻當真了,他語氣含了歉意,“是吾思慮不周。”
見他緩緩起身,朝我走來,我頓時羞愧了,微垂了眸子,不敢看他神色,兀自唸叨着:蒂蕪,不怕…沒什麼好羞愧的…反正離淵一個人呆在瓊華也無聊得很…
離淵熟悉氣息在鼻翼間縈繞,視線中玄色長靴緩緩而來,直至身前站定,我默默爲自己打氣,雙手握拳,擡眸,面上綻了燦爛笑容。
離淵眸底笑意清淺,他極其自然的執起我的手,往殿外而去,“走吧。”
我悄然舒了口氣,道:“我們先去虛彌宮找師父麼?”
離淵頷首,“嗯。”
“帝君,我能問你一個問題麼?”
“嗯?”
我歪着腦袋,看着他,“帝君爲何要幫魔君呢?”
數十萬年前的神魔大戰,上古神族幾近隕滅,魔族更是傷亡慘重,神魔之間難道不應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麼?
“即使吾不相助,魔君依然能想到辦法出來,吾如此做,不過是賣他一個人情,於六界安寧有益,更何況…六界之中,唯有魔君胥傾堪與吾一戰!”
離淵神色淡淡,語氣卻難得高傲。
此刻我才發覺,原來看似清冷淡漠的離淵帝君,骨子裡亦是狂熱好戰的,畢竟是上古戰神…數萬年不曾有過比肩的對手,所以,對於魔君…離淵亦是極爲敬重的?
“帝君,那…魔君是個什麼樣的魔?”
“孤高自傲,狂妄狠厲卻也磊落。”
“就這樣??”
離淵淡淡瞥我一眼,語氣帶了絲異樣,“你很好奇?”
我理所當然的頷首,“苓歌的夫君,我自是好奇的,且…”我勾了脣角,目光在離淵臉上流連,“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容貌與帝君不相上下之人…”
離淵淡然的神色頓時一僵,他睨着我,無奈搖頭:“皮相不過幻影。”
“皮相怎麼可能是幻影呢!”我立即不贊同的反駁道,順便伸手捏上離淵白皙臉頰,“觸感如此真實!絕對不是幻影!”
離淵愣了一愣,擡手握着我作怪的手,輕笑道:“頑劣…”
我嘻嘻一笑,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
虛彌宮內。
望着那躺在牀榻呼吸幾近於無的軒轅昱熗,我脣角有些抽搐,目光看向那老神在在輕抿着茶水的應延上神,狐疑道:“師父…你是故意的吧?”
師父頓時眉頭一跳,銀白鬍須抖了一抖,“丫頭胡說什麼呢!”
“師父…我雖是修爲不足,可一點點異樣還是能看出來的,軒轅昱熗明明魂魄已全,可仍是這副奄奄一息的模樣…難道不是師父在他魂魄融合之時…用了藥?”
師父神色微僵,掩脣輕咳了兩聲,瞪着眼怒視着我,“丫頭可別敗壞了小老兒的名聲!”
我眉梢微挑,看着師父如此模樣,便當他是默認了,不過以應延上神愛面子的性子,定然不會承認他動了手腳的。
我遂笑容討好,湊至師父跟前,將適才他放下的茶盞重又端起,遞給師父,軟糯了音調:“是徒兒胡言亂語,師父可千萬不要怪罪。”
師父正了正神色,捋了捋鬍鬚,做足了姿態,這才端過了茶盞,“丫頭知道就好。”
一副不與我計較的模樣。
我心中暗笑不已,面上神色卻依舊恭謹,眼角餘光瞥向離淵,朝他眨了眨眼,離淵輕笑搖頭。
“師父啊…茶可還喝的滿意?”
我眨巴着眼,滿臉的天真爛漫。
師父眸底卻忽而生了幾絲戒備,他狐疑的盯着我,“丫頭又打什麼壞主意?”
我愣了愣,頓時委屈道:“徒兒不過問了師父一句,師父怎的這般懷疑徒兒呢?”
師父冷哼了一聲,目光幽幽睨着我,緩緩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黑着臉望着眼前這個面帶得色的上神,我牙齒輕磨着,爲老不尊!絕對的爲老不尊!
“師父…”我陰測測的喚了一聲。
師父捋着鬍鬚的手一抖,頓時訕訕一笑,“乖徒兒何事?”
此刻倒是乖徒兒了…
我冷哼了兩聲,當即將來意說明,“師父不是說損魔鞭找着了麼?徒兒是來找師父要寶貝的…”
“還以爲是何事呢…損魔鞭啊,喏,在這兒…”
師父又將他那乾坤袋打了開來,卻謹慎的避過了我視線,側身至另一側,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直將我勾的心癢癢…
師父定是又藏了什麼寶貝…
我悄無聲息的湊近他,卻在即將看到乾坤袋的那一瞬,被師父發現了,他袋子立即一收,白鬍子一顫一顫的,眸光瞪的老大,好不戒備的模樣。
我訕訕一笑,摸了摸鼻子,默默退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