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離淵心底,六界安危應當比什麼都重要…他是帝君啊,怎會置六界於不顧呢?
苓歌冰涼的手在我臉上輕撫,拂去了我眼角淚滴,消瘦的身軀緩緩朝我靠近,埋首在我頸側,呼吸淺淺,似是睡着了一般。
那般無力…的感覺,似是感染了我一般,在我心底不住盤旋。
“帝君…”我仰望着離淵,低喃出聲,攥緊了他袖擺,指骨泛白。
離淵眸色深深凝視着我,好看的眉頭蹙成了川字,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猶豫爲難,看到了他神色中的掙扎。
我又讓他爲難了麼?
可是苓歌呼吸清晰掃在我頸側,我忽視不了,感受到她身軀隱隱顫抖,我更是心疼,眸光祈求的看着離淵,只希望…希望他能…
可是…離淵又能怎麼樣呢?
“帝君,開始吧。”
苓歌嗓音清婉,不似她顫抖的身軀,平靜的幾近詭異。
我驚愣的望着苓歌,嘴脣微啓,卻說不出一個字,如鯁在喉堵的生疼。
她是…放棄了麼?
離淵微斂了眸子,清淺一聲嘆,神色中亦是帶了絲不忍。
我擡眸看了眼白茫茫虛空,混沌之力愈漸醇厚,心口一陣陣發緊,忽而有些明白了苓歌…卻更是心疼她,要有怎樣的堅強,才能做出此等選擇?
明明感受到了他的氣息…不是麼?
這瘦弱的小小身軀裡,到底承載了多少淒涼哀傷?一次次的希望之後,是更爲徹底的絕望…
“帝君!”望着離淵漸漸前行的身影,我忍不住喚了一聲。
離淵回眸,靜默佇立,定定望着我。
我張了張脣,囁嚅着,卻是無聲…離淵等待了半晌,終是緩緩轉身,入了白茫結界邊緣。
“該怎麼辦呢…怎麼辦呢…”我急的眼淚直掉,手指顫抖着,可卻不知該怎麼做。
“蒂蕪…不哭。”
苓歌擱在我肩膀上的腦袋緩緩離開,她擡起手,在我臉上輕撫而過,指尖帶了瑩潤水珠,她啓脣一笑,脣色慘淡,“眼淚啊…我許久都不曾見過了…”
苓歌將那滴眼淚塗在了自己眼角,皺了皺臉,做出一個哭泣的表情,看着我,“蒂蕪…你看,我像是在哭嗎?”
“哇…”苓歌哭不出來,我卻是淚如泉涌,一把抱住了她,嘶喊着,“苓歌,你哭吧…你哭出來吧…”
“可是...我真的哭不出來了啊…”苓歌聲音微弱,帶了自嘲與無奈,她冰涼的手指在我背上輕撫,似是在安慰我。
“怎麼會哭出來了呢?你哭出來吧…求求你…哭出來吧…”
我嗓音微啞,語氣帶了哀求。
苓歌聲音卻是空洞迷茫:“我也想啊…可是我真的哭出來…”
我退開稍許,怔怔然看着她,望見她眼底空茫,黯淡無光的眸子內無一絲情緒,平靜的如一潭死水,心如死灰…便是這種感覺麼?
“苓歌…”
低喃着喚她名字,我聲帶哭腔,滿眼都是疼惜,苓歌卻似個沒事兒人一樣,脣角扯了抹安撫笑意,“傻子,哭什麼…我沒事…兩千年都過來了…”
苓歌啞了聲音,那‘兩千年’她說的極是艱難,似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間往外擠出來的一樣。
她目光微轉,看向離淵離去的方向,絕色面容之上揚了抹笑,笑意…淒涼。
周身混沌之力開始動盪,凌亂肆意衝擊着離淵所設的屏障,苓歌微蹙了眉,貝齒輕咬住下脣,本就蒼白的臉上更是血色全無,額頭上細密汗珠沁出,看着她如此痛苦卻仍舊堅持的模樣,我心口微顫,眼淚洶涌怎麼也止不住。
我啞聲道:“苓歌,你走吧…”
苓歌緩緩搖頭,話音艱難,“再等一會…”
如此倔強,如此不懂得愛護自己…
我不由心生怒意,大喝道:“晏苓歌,你還在等什麼?!離淵將封印穩固了,你還在期待什麼?!魔君不會回來了…他沒有回來…你還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
苓歌怔怔然回眸,盯着我看了半晌…良久,才緩緩道:“我也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麼…我只是不甘心啊…蒂蕪,我不甘心…蒂蕪,你還能哭,可是我...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苓歌目光空洞而茫然,直直盯着我,卻又不是在看我,我仿若看到了她靈魂深處,那一片荒涼貧瘠的無望之地,連風都不願涉足,寂靜,空蕩,被絕望浸染。
我捂住了臉,不敢再看她的神色,這樣濃烈卻平靜的哀傷,我害怕…觸及。
“蒂蕪…多少年了,我終於…看到他了。”
從指縫中,我看到了苓歌帶笑的面容,帝姬容顏傾城絕色,一笑便是風情萬千,勾魂攝魄。
“蒂蕪,我想,我又做夢了…”苓歌輕眯了眼,那抹驚豔笑容在她慘白的臉上詭異的綻放着,“其實,我一直都害怕夢到他,我怕…醒來之後,看不到他…”
苓歌身軀微微顫慄着,搖搖欲墜,她咬着牙,直直挺立了身姿,目光看向我身後。
我急急伸出了手去,欲接住她倒下的身子,卻有一陣風,攜了紅色風暴,從我身側捲過,直將我掀的飛了出去,半空中,我看着那抹赤色身影,停下了苓歌身前,那般狂暴的氣息,接住苓歌的動作卻輕柔到了極致,好似生怕碰壞了她一般…
清冷幽香襲來,背後觸及一個溫熱的胸膛,離淵微涼的手攬上我腰肢,怔楞間,我呆呆擡眸,看着他,“帝君…”
離淵眸光幽深,似是帶了寒意,盯着那赤色身影,聽見我呼喚,低眸,神色驟緩。
他薄脣輕啓,語氣滿含了關切,“可有受傷?”
我呆愣搖頭,目光微轉,望着那接住苓歌的人,緩緩落地之後,纔看清那人是何模樣…
那是一個妖冶狂肆到了極致的人,墨色長髮如瀑布一般直垂至腰際,狹長的鳳眸似墨染般幽黯,眼底潛藏了淡淡暗紅色光芒,長而濃密的睫毛似是一層陰影覆在了眼瞼之上,爲其增添了幾許深邃,帶了淡淡不羈的邪肆。
他菱脣緊抿着,目光關切的看着苓歌,將她仔細查看了一番之後,緩緩開口,嗓音暗啞魅惑,“小東西,本君不在身邊,便將自己弄成了如此模樣?嗯?”
苓歌怔楞了許久,似是不可置信一般,隨即微閉了眼,再次睜開,定定凝視着眼前之人,眸底情緒翻涌,她顫顫巍巍的擡手,纖細手指撫上他白皙面容,“魔君大人都不心疼我,我變成了什麼樣子都沒區別的,不是嗎?”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苓歌如此委屈,如此嬌憨依賴的模樣。
“他…是魔君?”我微微側目,望着離淵,小聲問道。
離淵頷首,眸色淡漠的盯着那二人。
“小沒良心的東西,本君如何就不心疼你了?”魔君微勾了脣角,淡淡寵溺,他稍稍低頭,薄脣覆上苓歌額頭,嗓音微啞而輕柔,“乖,睡一覺吧…”
苓歌卻緊張了起來,她緊緊攥着他衣袖,“你又要走了是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既然要走,幹嘛還要出現在我夢裡!你走!你走!爲什麼要回來…既然要走,爲什麼要回來…我會痛的!真的很痛啊…”
苓歌狀若瘋狂的拍打着魔君胸口,聲音愈發尖銳卻也愈發悲涼,漸漸…我竟是看到了她眼底晶瑩,自眼角緩緩流下,在她清美臉頰上留下了斑駁痕跡。
我本想上前告訴她,那不是夢…魔君真的出來了…可是看到她眼底淚珠之時,我頓住了步伐,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對於苓歌來說是多麼奢侈的難得?
那壓抑在她心底的情緒,若再不發泄,會將她逼瘋的!
我捂着嘴,看着她放聲大哭的模樣,淚水盈眶,我埋首在離淵胸前,兀自抽泣着…
許久之後…苓歌終是哭暈了過去。
在結界之外等候了三日一直受混沌之力壓迫,身體已不堪重負,若不是那信念一直支撐着她,她早就倒了下去……
魔君凝視着苓歌滿是淚痕的睡顏,幽幽一嘆,修長手指輕撫上她臉頰,指腹溫柔擦拭她面上痕跡,俯身,在她側臉印下一吻。
他將苓歌抱起,清雅高華的帝姬此刻縮成了小小一團在他懷裡,即使是在睡夢中,臉頰依舊不自覺的緊貼着他胸口,似是在他身上尋覓熟悉的氣息。
魔君微微側目,狹長的鳳眸靜靜凝視着我,看似灼熱的視線,我卻只覺冰冷沁寒,因爲他眼底未帶一絲情緒,看着我,就想看個物什一般…無甚波動。
“多謝。”
他菱脣微啓,微啞的聲音輕不可聞。
我怔然了片刻,猶帶淚痕的臉扯了抹笑,“不…不客氣,若是…若是苓歌醒了,讓她與我…與我說一聲,來信一封…瓊華。”
一句話,我說的磕磕絆絆,極不完整。
魔君卻是點了點頭,似是隻要涉及苓歌之事,他便不會有半點不耐。
隨即他看向離淵,鳳眸陡然幽深,嫣紅的脣角微勾,一抹嗜血的弧度浮上臉頰,他嗓音微啞,“離淵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