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猜測在幾天後得到了驗證,扶桑使節請求覲見太后,說兩位扶桑公主希望能嫁給琰親王。
本來他們是授意皇上的,可不知是因爲琰親王的那次接待讓兩位扶桑公主對他一見鍾情,還是皇上故意派人散播了一些謠言。比如說琰親王纔是真正的實權人物,皇上只是傀儡,而且還是個病秧子,常常在寢宮養病,連上朝都困難云云。
不管怎樣,人家扶桑公主就是看上了琰親王,點名要嫁給他。
不得不說,這些和親公主都挺有主見,也挺有膽量的。如果是我被太后派到哪裡去和親,肯定一副認命的樣子,讓嫁誰就是誰,不會中途逃跑,也不會自己挑揀。看來,真公主就是真公主,雖說可能任性跋扈了一點,但我倒喜歡看女人這樣子,因爲就像我的孃親,她活出了自己的氣度與風采。
既然是和親公主的要求,這邊皇上又正好不想要,太后自然樂得順水推舟。其實與扶桑和親,無甚實利可圖,不過賺個名聲,向全天下表明:我們尊重友邦,懷柔親善,不管是蠻夷之地的安南還是海外番邦的扶桑,統統一視同仁,大家都來朝吧。
琰親王本人對和親之事有何意見還不知道,但估計也只能接受了,皇上都拒絕不了蘭妃,他照樣不能把扶桑公主拒之門外。
當天在太后那兒用午膳的時候,皇上臉色大好,跟昨日的陰鬱判若兩人。
飯後我藉口回去換衣服,匆匆離開了紫薇閣,皇上自然也一起告辭了。
看他自動自發跟進了瑤光殿,我請他坐下奉茶,然後說:“扶桑公主改口要嫁琰親王一事,我想聽聽皇上的解釋。”
他故作傷心失意狀:“我要是知道,就不會被拋棄了。我還想求姐姐告訴我呢,我到底哪裡不好了,你們都要拋棄我?”
我假裝沒聽清他話裡“你們”的意思,一旦揪住這個話題,勢必又扯出嚴橫和祁雲海,他一直對我和他們兩人的關係耿耿於懷。所以我只是小聲嘀咕了一句:“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笑着舉起雙手:“冤枉啊,我真的什麼便宜也沒佔,我連她們的面都沒見過。”
我氣結。在太后和羣臣面前病體堪憂的虛弱美人,乖巧得令人心痛的皇上,一到我這裡就變成了無賴,狡猾機敏得跟狐狸一樣。
不再跟他嬉皮笑臉,我正色道:“是不是你派人散播了一些謠言,讓扶桑公主對你很失望,所以她們遲遲沒進宮覲見太后。就在這時,咱們英武俊朗的琰親王出現了,如曙光初升,一下子就征服了兩位扶桑公主的心,讓她們慶幸自己終於在天朝找到了良人。”
皇上笑盈盈地說:“我懷疑那個散播謠言的人就是你,不然何以你對她們的心理變化了解得這麼清楚?”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很明顯的伎倆好不好?她們初到京城的時候,可是聲明要嫁給天朝皇帝,也就是您的。當時母后還曾爲這事犯愁呢,讓我勸你接受。我也犯愁要怎麼做你的思想工作,想不到,一個很棘手的問題,就這樣迎刃而解了。”
“你曾打算勸我接受?”皇上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我苦笑道:“是母后的旨意,你以爲我願意啊,光一個蘭妃就夠我頭痛的了,我可沒興趣摻合這些事。有的女人熱心快腸,喜歡給人當紅娘。可我總覺得,姻緣事,天註定,是你的,天涯海角都會遇到;不是你的,天天守着也枉然。”說到這裡,我想到了蘭妃,她倒是如願以償地進了宮,封了妃,天時地利都佔盡了,可惜沒有人和,至今有名無實。
也真是巧,我剛想到她,外面就有人通傳:“蘭妃娘娘求見公主。”
“不見,就說公主睡午覺呢,不見客,叫她明日再來。”皇上皺着眉頭朝來人揮了揮手。
我忙喊住道:“這樣不好吧,蘭妃早不來晚不來,偏趕到這個時候來,估計是先打聽了皇上的行蹤纔來的。即使沒事先打聽,在門口也看得出來,明顯多了好些侍衛,她隨口問一句就問出來了。”
皇上越發不耐煩起來:“知道你在陪客,爲何還打擾?這人好不知趣。”
“她不過想見見你罷了。”
“我不想見她!”
“皇上……”
“別說了”,皇上朝我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你剛是怎麼說的?姻緣事,天註定,誰也強求不得,你還說你沒興趣摻合這些事。那就請你別說話,由我來處理就好了。”
我只得住嘴,聽任他吩咐通傳的太監:“就說公主在午睡,讓她改日再來。”
太監依言而去,我搖着頭道:“你起碼也要編個像樣的理由吧,她明知道你在,卻說我睡了,一聽就是假話。”
“拒絕就是拒絕,幹嘛還要費心編理由?真依我的性子,會直接告訴她,皇上和公主在閒話家常,不想被外人打擾,索性讓她死了這條心,省得以後再找你我的麻煩。”
“可是,這樣終究……”有點不忍心。
皇上很嚴肅地對我說:“你這種做法,表面上看起來是爲別人好,其實反而害了人。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蘭妃面前替我圓了許多話,讓她以爲我心裡其實是喜歡她的,這纔有半夜闖宮的鬧劇發生,因爲她不甘心,總想證實一下我是不是真喜歡她。如果一開始就讓她認清現實,不至於發生後面那一連串的事。”
我很想問他:“那你告訴我,她掉進水裡,是不是你派人推的?”話到口邊,還是沒說出來。事情已經過去,蘭妃也有驚無險,誰還去認真追究呢?宮裡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都追究起來,哪裡追究得完。
我沒追問他,他倒追問起我來了:“祁雲海家你真的要去嗎?”
“這個,如果他不正式邀請,我是不會去的。”
“他肯定會正式邀請的,你等着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好不容易纔爭取到這麼一個接近你的機會,又怎麼會放棄?”
“不見得,餐桌上隨口說的話,有時候純粹是一種禮貌。”
“姐姐”,皇上嘆息道:“你不瞭解自己的價值,自從你進宮後,朝中這些單身貴族們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個個都想把你據爲己有。”
“是嗎?”我不置可否地一笑:“那怎麼從沒人向母后提過親?”
“他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太后是何等厲害之人,又疼你入骨,若非特別出衆的家世和人品,誰敢高攀?即使自覺條件不錯的,也在觀望,看太后的眼色和其他人的動靜行事。你的婚事,不是他們挑你,是你挑他們,明白嗎?”
“一個下堂婦而已。”我自嘲地低語。如果是個黃花大閨女,可能真的很俏。
皇上搖着頭說:“還以爲你多看得透世情,其實你根本不懂男人的心。當年先帝爲什麼不介意母后的再嫁之身?因爲母后夠年輕,夠美,所以他不僅寵幸母后,還爲她廢掉了原來的皇后。黃花大閨女何其多,傾城傾國的美人何其少,所以人人趨之若鶩,只恐得不到,還計較什麼再嫁不再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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