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位大臣全部都反對救助臨州城外的災民,玉熙見狀站在桌子前沒有說話。書房內,頓時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
最終打破這股寂靜的是許武:“王妃,末將覺得衆位大人說得很有道理。我們救助自己的災民都很吃力,根本沒有餘力再去幫扶朝廷治下的災民。不知道王妃爲何會有此決定?”前兩天王妃還說她也可憐那些災民,可卻無能爲力。現在卻改變主意,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許武的話一落,十二位大臣齊齊望向玉熙。衆人其實也不解,若是玉熙要救助這些災民,早就說了不用等今日了。
玉熙將右手放在桌子上,沉聲說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
譚拓最先問出口:“不知道王妃做了什麼夢?”跟在玉熙身邊十多年,他是親眼看着玉熙一步一步成長起來,又如何不知道玉熙不是那等感情用事的人。只是在不明白原因之前,以他的立場必須反對。
玉熙以蚊子似的聲音說道:“我夢見自己也成了流民之中的一員。開始的時候每日還以野菜果腹,可野菜也很快被衆人挖光了。沒東西可吃的時候,只能拼命地喝水。晚上餓得睡不着,只能捂着肚子看天上的星星,然後對着星星許願希望有人能來幫我們,讓我們度過這次劫難活下去。”
聽到玉熙的描述,衆人均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在場的人誰都做過噩夢,卻沒誰像玉熙這樣可以將夢描述的這般詳細。
掃了衆人一眼,玉熙才繼續說道:“沒有東西可吃,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而此時,災民之中有人感染了瘟疫。爲了防止瘟疫的蔓延,只要一經發現感染瘟疫的人,就會被擡出去燒掉……”
許武沒別人那麼好的素質,聽到這話忙問道:“莫非在夢中王妃也感染了瘟疫?”
玉熙搖頭道:“沒有感染瘟疫,但卻餓得只剩下一口氣了。那些人爲了省事,將我擡出去跟那些感染瘟疫的人放在一起燒掉。我求他們別燒我,可他們當沒聽到,將我扔到柴火堆上燒。”
聽到這話,在場的人齊齊變色。這個夢,實在是太詭異了。
不用等人發問,玉熙說道:“也許你們覺得這只是一個夢,可我卻真切地感受到大火燒在身上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也拜這個夢所賜,我算是知道烈火焚身皮焦肉爛是什麼滋味了。”爲了讓效果逼真,玉熙不僅沒敷眼去掉黑眼圈,還特意讓曲媽媽給她化了個妝,讓她看上去特別的憔悴。這也是許武看到她時,爲何會嚇得不行。
傅明朗說道:“莫非這是上天在示警,要王妃救助這些災民?”做噩夢很正常,可這樣詭異的夢卻不尋常。
玉熙嗯了一聲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得出的結論跟你一樣。這是上天看我對災民袖手旁觀特意讓我在夢中經受一次災民所受的苦。若是我不幫扶這些災民,也許就不再是一個噩夢這般簡單。很可能,會降下更嚴厲的懲罰。”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沒人敢提出異議了。否則,那就是置玉熙的性命於不顧了。
玉熙道:“河北跟山東有幾十萬災民,我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能力。不過臨州城外的那羣災民,還是可以救助的。”
申春亭說都:“王妃,就怕到時候其他災民得了消息會蜂擁而至。”到時候救是不救。救,沒那麼多糧食。不救,又怕上天責罰。那時候,可真就兩難了。
玉熙搖頭說道:“臨州城外爆發了瘟疫,其他地方的災民得了消息是不會趕往那邊的。”至於其他地方,她不打算管的。
申春亭作爲戶部尚書,在錢財方面把控得很緊:“王妃,我們自己治下也還有近百萬的災民需要安頓救助,沒有那麼多的銀錢跟糧食。臣覺得就算要救助這些災民也必須有個限度。”
玉熙嗯了一聲道:“這個自然。”
談完了救助臨州城外的災民。玉熙就讓兵部尚書袁鷹留下來,其他人放了回去。
出了王府,傅明朗問了譚拓:“大人,你覺得王妃的這個夢是真是假?”子不語怪力亂神,傅明朗信奉的是儒家思想,本能地不相信鬼神之事。可看着玉熙憔悴不堪的樣子,他又沒辦法不相信。再者,玉熙也沒必要編這些話騙他們。
譚拓說道:“你只要知道,王妃有心要救助這些災民就行。”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妃的態度以及決定。
傅明朗明白了譚拓的言下之意,當即點了下頭:“我懂了。”
跟袁鷹談完事,已經臨近午膳了。玉熙準備回後院用膳,走出書房擡頭望着藍藍的天,吐了一口濁氣。
回到後院最先做的事就是洗臉,將臉上的粉洗掉以後,玉熙覺得清爽了許多。
全嬤嬤看着玉熙氣色好了不少,問道:“可是問題解決了?”
玉熙將面巾遞給半夏,說道:“今天召了衆位大臣,跟他們說我決定救助臨州城外的那些災民。”糧食還好解決,主要是藥材。各地的駐紮軍之前儲存了不少的藥材,暫時只能從他們那裡抽調一部分出來了。
很多藥材有時效性,反正這兩年也不會有大的戰事,先拿來用,之後再補回去。
全嬤嬤何等精明的人,哪怕老了,可腦子還清醒着呢:“你昨晚做的噩夢是不是跟災民有關嗎?”要不然,玉熙的態度不會轉變得這麼快。
玉熙沒有否認,點了下頭。
“你呀!就是心軟,面硬心軟。”她以爲玉熙真能狠得下心來不管這些災民,卻沒想到她還是太高估了玉熙。
玉熙說道:“我只想盡一份力。”她死之前多希望能有人幫她救她。可惜,到死都沒有這樣一個人出現。那種絕望與痛苦,沒經歷過的人是永遠體會不到的。所以她想爲這些災民盡一點力,幫助他們。不爲得到他們的感激,只爲自己安心。
三日以後,劉鐵男接到了玉熙的親筆信。看到玉熙在信裡說讓他救助城外的災民,劉鐵男有些爲難。現在城外可是有瘟疫,萬一救助這些人,將瘟疫帶入城中,豈不是整個臨州城都危險了。可王妃既然有令,他又不可能不執行。想了下,劉鐵男召了數位將領過來商議這件事。
李軍站出來說道:“將軍,我願意帶了糧食跟藥物出城。”這次出去其實很危險,畢竟誰也不敢保證不會感染瘟疫。可李軍還是決定去了,不是他很偉大,而是他想爲那些災民盡一份力。
劉鐵男說道:“你願意帶人去救助那些災民我不攔着,但是有些話我必須說在前頭。你出去以後,在瘟疫沒有得到解決之前我不會讓你回來的。”不是劉勇男冷酷無情,而是他要爲臨州城內十多萬的將士跟數萬的百姓想着。
李軍點頭道:“將軍,我懂的。將軍,我只想在出城之前,回家見見妻兒。”每次出征之前,他都要回家看望下妻兒的。這次雖然不是去打仗,但卻比打仗更兇險。
劉勇男道:“可以,不過你得趕緊回來,很多事都要處理。”糧食跟藥材等物他可以準備,可隨行人員卻是得李軍挑選。而且這些跟着出城的人員必須自願,不能逼迫。
李軍點頭道:“我見過他們後就回來。”
顧立有些不明白,問道:“將軍,之前你不是說王妃不準備管城外的那些災民嗎?爲何現在又要我們救助他們呢?”前後變化也太大了。
劉鐵男握着手裡的寶劍說道:“王妃怎麼想的,豈是我能猜得到的?我們只需照令行事即可。”至於王妃是怎麼想的,他纔不費那個腦子去猜。
賈姨娘跟兩個孩子以及尚大嫂等人,全都搬到臨州城來了。知道丈夫要去城外救助那些災民,賈姨娘眼淚當即就下來了:“你要幫助那些災民我不攔着,可你不該去冒險。你這樣讓我跟夏兒怎麼辦?”賈姨娘給李軍生的兒子,取名就叫李文夏。可能是因爲當年逃荒傷了身體的緣故,賈姨娘生了李文夏以後就沒再生了。
李軍給賈姨娘擦了眼淚,說道:“媳婦,你別哭了。當年我們逃難的時候,多希望有人能救助我們。我們幸運,受了王妃的恩德。現在城外的那些災民需要救助,我不忍袖手旁觀。媳婦,你放心,我會平平安安地回來。”打仗都死不了,一個小小的瘟疫豈能就要了他的命。
賈姨娘知道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沒有用。將孩子交給李軍,自己收拾東西去了。
回到軍中,劉鐵男跟李軍說道:“你識字,這上面的東西你自己看。”李軍之所以能這麼快升到五品的守備,與他識字也有莫大的關係。要知道,在軍中識字的可是寥寥無幾。就這些年劉鐵男一直鎮守臨州城,並沒有跟着雲擎去打仗,要不然李軍的職位可能更高。
李軍接了冊子,看了一頁以後面露驚喜,說道:“將軍,這東西太有用了。”上面寫着有瘟疫的地方萬不能喝生水,病人住的地方一定要清理乾淨,且每日要用醋或者烈酒消毒。零零總總,寫了滿滿的一本冊子。
劉鐵男說道:“這是隨着信件一起送過來的。王妃還派了兩位大夫來,現在正在路上。”糧食他這邊先拿出一部分。
李軍問到關鍵性的問題:“將軍,那藥材呢?”有大夫,若是沒有藥材也是枉然。
劉鐵男說道:“這個王妃信上沒說,不過王妃既然決定救這些人,肯定會想辦法弄藥材過來的。現在,暫時從軍中挪出一部分來用。”有玉熙的命令,他也不怕擔責。
李軍又去軍中挑了三百人。這些人,基本都是河北或者山東籍貫的。看着城下這些災民,他們也是心有不忍,想爲他們做些事。
劉鐵男並沒有打開城門,而是用吊籃將他們放下去。之後的糧食跟藥材,他也準備用吊籃放下去的。
城牆上的動靜,早被有心人注意上了。在李軍一行人都落地的時候,就有人迎了上來。來人是個粗粗大大的漢子,不過看起來很精明的樣子。
這人一上來就跟李軍自我介紹:“我叫葉九郞,不知道軍爺怎麼稱呼。”此人眼神也利索,一下就看出李軍是帶頭的。
李軍道:“我叫李軍,你是這裡的負責人嗎?”這裡的災民有上萬人,若是沒人管事早就亂成一團了。
葉九郞忙點頭說道:“是。李大人,不知道這些籮筐裡的是?”說完,直勾勾地望着李軍後面十多個大籮筐,眼中滿是期待。
李軍說道:“這些都是藥材。我們奉了王妃之命前來幫你們。有什麼需要的你們可以跟我說,我會將你們的請求轉述給王妃。”
聽到這話,葉九郞立即說道:“我們最缺的是糧食。”感染瘟疫的能救則救,救不了也沒辦法。可其他沒感染瘟疫的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要有糧食。
李軍自己也受過難,點頭道:“王妃已經下令,讓我們將軍先送一萬斤糧食給你們。這些糧食,等會我們的人會從城牆上放下,這事就由你來安排。”他是準備讓自己帶的人看着,若是沒有人組織,到時候這些糧食肯定會被搶光的。
葉九郞激動地抓着身旁的人說道:“阿迅,我們等到了,我們終於等到了。”他們一直守在這裡,就是因爲聽說明王妃是個仁善寬厚之人,相信明王妃會幫助他們。
開始也有很多人在這裡等,可等啊等,等得時間太長也沒任何動靜。很多人覺得無望就放棄離開了,可是他卻執意留了下來。而現在,終於讓他等到了。
林迅也是眼中含淚,說道:“是啊!終於讓我們等到了。”只要明王妃願意幫他們,他們的妻兒就能活下去。
也是現在才九月,外面還有野菜可吃。等到了冬天,肯定會有很多人凍死冷死,能活下來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