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慕容雨夜抓了抓頭髮,歪着頭一本正經地打量着陳靖蓮暗黃的臉。看着那雙澄澈明淨,卻又透着淡漠疏離的眸子,他半晌後搖了搖頭,“不是,我是真的好像見過你,就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
陳靖蓮臉上的淺笑微微一僵,轉瞬便恢復常態,卻並沒有接話,只但笑不語,微垂的眸子裡劃過一抹喜色。
她要的,便是他們認不出她來。直到現在,她都有些後悔當日在聚寶樓中太過恣意放肆,否則也不會惹來後面一連串的事情。
坐在慕容雨夜旁邊的顧雲揚稍稍動了動身子,凝着眸子看了一眼神情清冷的她,總覺得她的話有着幾分掩飾與疏離的意味。若真是那樣,便是他們真的見過她?那她又爲何不願意承認她見過他們呢?
而低頭看着書的俞朗博同樣擡眸看了她一眼,也生出了與顧雲揚一樣的想法,神情間閃過幾許思量。
慕容雨夜抓着頭髮,像還在思量着在哪裡見過陳靖蓮,忽感覺到身下本就行得不快的馬車一頓,竟完全停了下來。
片刻後便有行在前面的侍衛回來稟報:“王爺,前面有人起了爭執,撒落的東西和圍觀之人已將整個街道都堵住了,一時半會兒怕是通不過。現下可是要繞道而行?”
什麼人竟在這大街之上起爭執,那些五城兵馬司的人都是吃素的麼?但此時大齊國的安寧公主和最得大齊皇帝看重的文淵候就在這裡,顯然不是追究他們失職的時候。
顧雲揚蹙着眉頭眸中閃過一道冷光,緩緩點了點頭。車伕聽令,紛紛輕拉馬繮準備撥轉馬頭。
“我說過,我根本連碰都不曾碰到他,又怎麼可能故意弄斷他的腿?”人羣中傳出的聲音略顯低沉,飽含着憤怒,幾近咆哮。
其他人好奇地撩了簾子看向前方密密的人羣,陳靖蓮卻在聽到那道聲音後身子驟然一僵,撩着簾子的右手猛然收緊,失態地將車簾一角都揉成了一團。
不待俞朗博發現她的異樣,她突然撩簾而出,無視還在晃
動的馬車,急切地跳了下去。穩住微微趔趄的身子,心頭萬分激動的她方纔尋回幾絲理智,以指甲掐了掐掌心,轉身隔着車簾子對車內的俞朗博輕聲道:“民女就在此下車吧,多謝候爺一路照拂。”
馬車內坐着的俞朗博微微蹙眉,有些意外她像是突然被狼追趕着的奇怪舉止,還未作出迴應,後面馬車上的陳靖萱聽到姐姐的話,已提着包袱跳下了馬車奔到她身旁。
沒有心思去在意俞朗博有沒有反應,陳靖蓮一把拽了陳靖萱的手,對着掀簾看着她們的紅鸞等人點了點頭,便快速地向着人羣之中擠去。
雖然她也意識到自己異樣的舉止會令人起疑,但突然的發現讓她不得不這麼做。前世聽了足足十六年,雖然只是短短一句話,但她完全可以確認,說話之人,必是她前世的兄長陳靖鬆。
對,她前世的兄長還活着,且就那麼巧,就在她剛到達沐城準備前往清幽谷的路上,遇上了。如此的意外發現,如此的意外相遇,她已經無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了。心中只有一個堅定無比的念頭,那就是,她必須立刻、馬上見到自己的哥哥。
她步子邁得很快,恨不得下一刻便衝過重重人羣來到哥哥的面前。可是,今日沐城之人似乎都很閒,裡三層外三層地將中間仍在不斷咆哮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令長得並不算矮的她,根本無法看到一絲人羣之中的情形。
“姐姐,我們是要去看熱鬧嗎?”陳靖萱臉上露出幾許興奮之色,卻不解姐姐的用意。
陳靖蓮的xing子一向沉穩冷靜,並不是她這般見到熱鬧便要湊一湊的人。
說話間,陳靖蓮正拉着她擠進人羣。牢牢抓在一起的手,差點被突然sao動的人羣擠散。陳靖蓮忙一把將她拽到身後,已致一時並不曾回答她的問題。
擠到人羣正中間,一道熟悉的身影終於映入了陳靖蓮的眼簾中。高高瘦瘦的身形,俊朗溫和的容顏,再着一襲普通的青色長袍,除了略顯瘦黑,其餘皆與她記憶中的形象吻合。那不是她哥哥,卻是
誰?
臉上笑容綻放,眼中卻是淚水漣漣,抓着陳靖萱的手都有些發顫,陳靖蓮顫抖着嘴脣一聲輕喚差點哽咽出口,卻在瞥見湊到面前的陳靖萱時,生生咽回了腹中。她邁上前的步子,也因着突然的發現,生生頓住了。
她竟忘了,她已不再是前世的陳靖蓮,而是換了一副皮囊的杜家人,便是她一聲哥哥喚出口,他又哪裡能認出她來?
本已陷入巨大驚喜之中的陳靖蓮,像是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冷水,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抓着陳靖萱的手更是一片冰冷。
本是骨肉同胞,卻陰陽相隔。縱然她得幸重生,卻仍是兄妹相見不相識。人生悲涼,莫過於此。
“姐姐,你怎麼了?”陳靖萱只覺得抓着自己的手又緊又涼,陳靖蓮的神情更是忽喜忽悲,那份激動與悲傷,是她從未見過的。再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場中正被衆人攻擊的男子,她的臉上閃過疑惑之色。
難道,姐姐認識他?還是感情很好的那種?
忽然,她的腦中掠過陳靖蓮上回在客棧裡與她說的話,猛地轉頭盯着她,結結巴巴地道:“難道,難道他是……”
陳靖蓮以手捂着嘴將眼淚bi回眶中,忙不迭地點了點頭,一雙澄澈美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場中正呲着牙憤慨不已的男子身上。他的神情,令她的眉頭微微皺起。
人羣中不知誰忽然冷喝了一聲:“瞧你長得人模狗樣的,卻沒想到竟是個敢做不敢當遇事推諉的小人。”
他的喊聲,令得周圍多人附和。緊接着,又不知誰將手中的一塊爛菜葉丟到了陳靖鬆的頭上,下一刻,便見得空中暗影陣陣,雞蛋、破衣、瓜皮,紛紛向着他拋去。有的砸在他的身上,有的砸在他擋着臉的手臂上,有的卻趁着他放手的間隙,精準地砸在了他的臉上和頭髮上。不過片刻,他的身上便污穢不堪,模樣極爲狼狽。
“姐姐,你快想想辦法,再這樣下去,指不定他要受傷的。”陳靖萱越看越急,一邊輕推着陳靖蓮,一邊作勢想衝上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