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過一隻手,將言昭華從地上扶起來,言昭華回過神掙扎,卻被他一彎腰,扛到了肩膀上,言昭華嚇壞了,掙扎的更加激烈,卻換來那人一句:
“你再動一個試試。”
言昭華猛地僵住了,這聲音……和那天晚上拿劍來要殺言修和她的人是一樣的。想起那晚的驚險,言昭華一下子就老實了。感覺到肩膀上的人不在亂動,那人才把言昭華放下,言昭華雙腳落地的那一剎那,腳踝處鑽心的疼,不覺叫了出來,整個人又往旁邊歪了過去,那人趕忙一把抓住,言昭華嚇得不住往後抽手,另一隻手還不住的推他。
那人差點被言昭華亂舞的手給打到,沉默片刻後,咻的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言昭華聽見匕首出鞘的聲音,整個人又僵住了,停下手裡動作,乖乖的被他扶着坐在河邊的一塊突石上,就在言昭華用眼角餘光計算逃跑路線的時候,那人突然就蹲了下來,嚇了言昭華一跳,而更令言昭華吃驚的是,那人居然將她的腳捧起來看了看,右腳被他一轉就鑽心的疼,忍不住回縮,那人擡頭看了一眼言昭華,便放下她的左腳,單膝跪地,讓言昭華的右腳擱在他的膝蓋上,將她鞋子脫下,言昭華本能的縮腳,卻被那人牢牢攥在手心,不由分說就把她的襪子脫掉了,露出瑩潔如玉的小腳,那人看着眼前這塊白玉疙瘩,目光深了深,將腳踝微微轉動,言昭華就痛苦的喊了一聲。
“脫臼了。”
那人低聲說了一句,然後手就順着言昭華的腳踝摸索起來,言昭華被他抓着痛腳,沒法跑,只覺得那雙手溫暖有力,指腹有些薄繭,摩挲在她的肌膚上有種令人害怕的觸感。
她可以肯定,這人和龔如泉他們不是一夥兒,他上回既然要殺言修,而這回又爲什麼要救她呢?
“忍着點。”
又是一聲故意壓低的聲音,言昭華還沒反應過來,腳踝處就傳來了裂骨般的痛,忍不住大叫出聲,心裡絕望到死,這下她真的真的真的是完蛋了!不僅名節不保,連腿就瘸了!想到這裡,言昭華就想往身後的石頭上撞死算了!
那人給言昭華接了骨,聽見她預料之中的叫喊,還以爲接下來她就是要大哭特哭了,可沒想到一擡頭看見的只是她緊咬下顎忍痛的神情,突然心的某處柔軟被人狠狠的撞擊了一下,不敢再盯着看了,趕緊低下頭,調轉了目光。
言昭華痛過一陣之後,就覺得腳踝處的壓力小了很多,先前那種鑽心的疼,也有所緩解,取而代之的是腫脹的鈍痛感,這才明白,剛纔這人是在替她接骨,眼睛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被他放在一旁的匕首,言昭華忍不住問道:
“你到底是什麼人?上回是你故意放走我和我爹的嗎?”
那人在替言昭華穿襪子的手一頓,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恢復動作的同時,說道:“我說我是來殺你的,你信不信?”
言昭華果斷搖頭:“你來殺我,還替我接骨幹什麼?直接給一刀子不就完了?”
“給一刀子多沒勁兒啊。治好了你,綁走更方便。”那人低頭搗鼓言昭華的襪子,一隻手掌上託着她的白玉疙瘩,只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柔滑的東西了,恨不得揣進懷裡時時刻刻的帶着纔好。拿着襪子的手熱的不行,似乎還有些不易察覺的發抖,只覺得平日裡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現在居然都做不好,或者說,他根本不想做好……
言昭華只覺得這人太奇怪了,嘴裡說着惡意滿滿的話,可手裡的動作卻那麼溫柔,居然替她穿鞋襪,看着他修長的手指不太靈活的替自己穿襪子,言昭華躬身想自己來,卻被他推了一把肩頭,固執的將她的叫固定在自己手掌上,一次穿不好,就脫下來穿第二次,第二次不好的話,以此類推,反正在這有山有水有山林的地方,言昭華坐在石頭上,就那麼看着那個男人給她傳了十七八次襪子,終於把繩子綁對了。
可那人卻好像還有點不滿意,又要去解繩結,言昭華纔不得不出聲,說道:“差不多就是這樣了,還折騰什麼呀?”
嬌滴滴的聲音拉回了某人的理智,戀戀不捨的又捏了一下這軟乎乎的腳丫子,然後才替她把鞋子穿好,慢慢的把她的腳放在了草地上。
言昭華立刻躬身下去揉了揉腳踝,見他的目光依舊盯着自己,不禁面上一紅,趕忙用裙襬把腳給遮了起來。那人的目光才轉移到了言昭華的臉上,上下打量着她,髮髻鬆動了,幾縷亂髮垂下,未施粉黛,所以不存在妝花,不過嬌俏的鼻子和臉頰都沾上了髒污,配上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只要不說話,十足的小白兔,可憐蟲的樣子。
可實際上,這丫頭膽子有多大,他從頭到尾看的分明。
明明已經識破了這個計謀,只需不加理會,回去之後派人來搜就是了,可她偏偏以身犯險,錯估了敵人的狡猾,以至於讓自己落得這副田地,回頭看了一眼那被他打暈過去的賊人,只要想起若是他沒有及時趕到的話,這丫頭說不定就遭了這人毒手,想到這個,他百爪撓心般,恨不得上去給他一刀解決個乾乾脆脆。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救我?”
那人猛地一回頭,就看見言昭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他身旁來,大眼睛裡滿是狐疑與不信任。沉吟片刻後,才說道:
“我救你自然是爲了把你賣了!你長得這麼好看,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說着就跟街邊無賴似的,就要去捏言昭華的臉,卻被言昭華一閃躲了去,伸手就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語氣比先前躲了幾分篤定,說道:
“別裝了,我知道你是那天晚上的刺客,你明明有機會殺了我和我爹,可你卻在那兒聽我胡扯,爲的不就是拖延時間,讓譚候趕到救我們嗎?你是有什麼苦衷嗎?是別人讓你去殺我爹,但你出於某種原因沒下手嗎?那今天呢?今天你爲什麼又要救我?”
言昭華一番犀利的言辭讓那人不禁對這姑娘的腦袋瓜子又一次表現了驚訝。
他自詡那天晚上的表現十分凶神惡煞,一點都沒有放水的意思,這丫頭居然能看透?並且還很聰明的猜到他是受人指使……
不禁說道:“這些是……你爹跟你說的?”
除了這個理由,他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若真的是她自己想出來的,那她腦子也太好使了。
言昭華搖了搖頭,:“我爹纔不會跟我說這些。他那個人精明起來像猴兒,糊塗起來像豬,就是知道這些也不會跟我說的。”
“噗哈哈哈。”
那人被言昭華的這兩句話給徹底逗笑了,捧着肚子,笑得停不下來,真不知道言修怎麼會生出這麼個丫頭,他要是聽到自己女兒這麼評價他,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言昭華奇怪的看着他,心裡更加斷定,他肯定認識言修,並且還很熟悉,看他的身量,高高瘦瘦,頭上臉上全都裹着黑巾,看不出年紀,衣服是那種質地很好的暗金玄紋勁裝,不同於龔如泉他們穿的劣質貨,可言昭華的印象裡,並不認識這樣強身手的人。
“你笑夠了沒有?你今日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總不能把我晾在半途中啊。”
言昭華知道他對自己沒有惡意之後,懸着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敢和他提條件了。只見那人終於忍住了笑,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古靈精怪到讓人想把她抱起來重重打兩下屁股的小丫頭,說道:
“我已經救了你的命,你還要我怎麼救你?把你送回家去嗎?”
言昭華堅定的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要你送我回家,但想讓你送我去其他地方。”
“哪兒?”這丫頭不想回家,還想去哪裡?
言昭華左右看了看天色,此時已是夜幕降臨,她先前被劫持着走了那麼遠,長寧候府的護衛們到現在都沒找到她,所以她被劫持走的消息,這個時候肯定已經傳回了長寧候府,在言修沒有更大的動作前,她必須以一個讓人放心的姿態回去才行。
“送我去定國公府門外就好了,我會自己找世子夫人的。”
到了定國公府,她在私下聯絡顧氏,讓她出來接她,然後讓顧氏送她回家,顧氏是長輩,她送自己回家,纔不會影響名聲。
那人一聽就明白了言昭華這麼做的含義,不得不說,這丫頭腦子轉的確實很快,他剛纔沒想到這一點,她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若是傳出被人擄走的消息,並且還無緣無故被個男人送回家,這樣一來,不管怎麼樣,她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就算她身上沒發生什麼事情,可外界對她的印象就會改觀了,這樣,很影響小丫頭今後嫁人……哼,嫁人?這丫頭想的還真遠……
言昭華見他愣着不動,以爲他沒聽明白,又湊上前去說了一句:
“就是定國公府謝家,朱雀街東邊兒第三家,你要不認識路,直接帶我進城就好,我自己僱轎子去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