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竹軒。
“怎麼了？”
議事廳中，馮誕見去而復返的馮蓁二人神情凝重，身後還跟着素荷，不由微微皺了眉宇，心中涌起一絲不祥之感。
“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馮蓁勉強笑道。
馮誕會意，起身道：“同我來吧。”
書房，博山爐玉煙嫋嫋。
“小少爺的情況很不好。”白朮開門見山地道，“除了體內經年未消的餘毒，還中有水銀之毒，這種毒潛伏在他的身體內部，會使人慢慢變得癡呆。小少爺的癡傻症，便來源於此。”
“餘毒？希兒之前還中過毒？”馮蓁驚訝地道，方纔，白朮爲什麼沒有告訴她？
馮誕卻似乎早已料到，眼神微微一顫，自動忽略第一層意思淡淡地道：“怎會中水銀之毒，幼弟一直是本王夫婦親自撫養的，諸事親力親爲，玄武大人可是誤診了。”
“白某不會誤診，白某斗膽問一句，小少爺是否經常飲用天仙花與金銀花泡製的蜂蜜水？”
一旁的素荷愣愣地答：“是這樣沒錯……蘇姨娘說這個土方有助於調理脾胃，娘娘也諮詢過醫師，的確是很好的保健茶飲。所以一直有給小少爺服用……”
馮誕的眼神驀地轉厲，看向角落裡的素荷：“素荷，你可知罪？”
素荷慌忙跪下，慌慌張張地答：“奴婢冤枉！奴婢是奉您和娘娘的命令侍奉小少爺，小少爺的飲食湯藥也都是素荷試過纔敢餵給小少爺！奴婢敢以性命擔保，自從奴婢侍奉小少爺以來，這一塊絕沒有半點差錯！”
白朮卻笑起來：“王爺別急着審問人，白某還未說完呢。這個方子出自前朝燕，乃鮮卑慕容氏族中秘術……”
“鮮卑慕容？又是這個部族？”不等他說完馮誕便打斷了他，面容上掠過一絲緊張。
慕容氏乃是當年導致晉室南遷後的罪魁禍首，統一北方建立政權燕，後因燕帝慕容堅執意討伐南晉，率八十萬大軍南下，被陳郡謝氏以八萬北府兵大敗於淝水，燕朝就此土崩瓦
解，北方大地重陷戰亂。戰亂歷經數十年，鮮卑族的另一部落拓跋崛起，重新統一北方，建立北魏。
算起來，慕容氏算是北魏的前朝餘孽，先前桐花閣家宴元勰中毒馮璇蒙冤也是因爲慕容氏族中秘術，事關重大，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馮蓁卻奇道：“什麼叫又？府裡還出過這種事嗎？”
桐花閣那夜的事她只略略聽聽雪說過一點，具體細節卻不清楚。
馮誕笑着搖搖頭：“沒有，不是府中的事。”
見他不言，馮蓁狐疑地瞄了馮誕兩眼，沒有追問。
“四小姐倒也不必過於緊張，它雖出自鮮卑慕容氏，倒也不是毒藥，而是調理脾胃的良品。但若在其中加上一味硃砂，良品便會呈現出微弱的毒性。”白朮耐心地解釋道。
“白先生，這又是爲何？”馮蓁不解地追問道。
“硃砂之中含有一種與水銀相同的毒性成分，積累於人體內能使人變得癡傻，故而一般稱作是水銀中毒。假以時日，體內的毒性就會慢慢堆積，而隨着體內毒性的積累，人也會慢慢變得癡傻起來。”
“竟如此狠毒？”馮蓁倒抽一口涼氣，雙手緊緊攥緊了衣袖，“究竟是誰要加害希兒！”
話音未落，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硃砂！硃砂！
她可不會忘記，崔氏教她查的第一本賬簿便是蘇氏房中的支出情況！
彼時她分析過蘇氏開支中各物所佔比例，極清楚的記得，蘇氏房中硃砂用量超乎尋常的大，也就多留了個心眼。現在細細一想，便什麼都清楚了。
她突然有些痛恨起自己的無用來，爲什麼沒能在那時便勘破蘇氏的陰謀詭計，這樣，馮希或許還有救。
馮希，那個聰慧懂事超出他年齡的孩子，那個笑起來天真無邪、總讓她想起蕭寧的孩子，他再也不可能拉着她受傷的手，心疼地對她說“吹一吹，希兒給四姐姐吹一吹就不疼了”。
馮誕眼中掠過一絲沉重的傷痛，“多謝玄武大人告知，希
兒還有救嗎？”
白朮搖頭：“太晚了，白某回天乏術。這孩子……恐怕是要一直癡傻下去了。”
“一直癡傻……”馮誕全身一震，極力控制住顫抖的身形，閉上眼無聲地苦笑。
素荷也忍不住，捂了嘴小聲的啜泣起來。
馮蓁眼圈一紅，屈膝一彎，雙腿重重跪在了地上，沙啞着嗓子答：“阿兄，阿蓁知道是誰下的毒。”
“之前阿兄讓王嫂教阿蓁看賬簿，阿蓁偶然瞥了幾眼，恰巧看的是蘇姨娘房中的支出情況。阿蓁清楚的記得，她房中硃砂份額出奇的多，也恰巧，有金銀花與天仙花等物！”
“我只恨自己無用，沒能在那時便勘破她蘇離孃的詭計，現在說什麼都遲了。希兒這樣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是徹底的毀了！”
馮蓁緊緊攥着裙面，剋制住心中的憤恨緩緩說道。
“離娘？你是說是離娘？”雖是問句，馮誕眼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
馮蓁心思一滯，擡眸訝然迎向馮誕，心中一陣濃濃的失望。
阿兄爲什麼會是這個反應？
難道他早就知道？
一個念頭在她腦中閃過，馮蓁袖內的手指微微收緊，忍着心底翻涌上來的怒意平和地道：“阿兄若是不信，大可以喚墨月調來賬簿，好好查一查前幾個月她房中的支出！”
“不必了。”馮誕淡淡地道，“本王親自去會會她。”
說着，便要揮袖而出。
馮蓁忙起身跟上去：“我和阿兄一起去！”
馮誕卻轉過身，輕輕撫了撫她的額發笑意溫柔：“你去送了玄武大人出府吧。她畢竟算是長輩，以你的性子過去交涉還不得鬧起來，還是阿兄過去吧。這麼多年了，虎毒不食子，阿兄也想看看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許是馮蓁的錯覺，她竟覺得馮誕刻意加重了“長輩”二字，似乎話裡有話。瞄一眼面露尷尬的白朮，馮蓁也知家醜不可外揚，只得點頭應下：“那好，我先送玄武大人出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