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怎麼也是尚書之女.一發動全身.皇上怎可不慎重.”
“姐姐如今也有不可小覷的家世了.”靈貴人焦躁地瞥一眼窗外.面有不滿之色.“何況賢妃娘娘出了這等事.總也要着言安撫幾句才能穩定後宮之心吧.”
提到賢妃.玉衍不禁停了停手..裕灝這樣遲遲拖延.在那個女子看來.何嘗不是施加在心頭上的又一重酷刑.饒是裕灝心中有愧.那日被皇后風輕雲淡地一點.恐怕對於賢妃也只餘下心煩和懊惱了.
卻忽然聽寧貴嬪開口:“我尚有一事不明.祥貴嬪本意是加害姐姐.姐姐卻爲何要假她人之手.”
玉衍聞言依依放下手中精巧的玩意.遂呼來乳母將永曦抱下去餵奶.她凝神看向那女子.佩流珠的發冠閃過一道明豔的華彩.“若涉及到我腹中孩兒.皇上必會加以重視.然而這樣便會使皇上陷入兩難境地.且我與祥貴嬪向來不睦.若由我提出.反倒落了刻意.”她說罷簽了一顆用冰水浸了的酸梅放到口中.那酸甜合宜的滋味不禁使她眉頭一展.“何況我剛有孕便屢屢站在風頭上.總歸有弊無利.”
其實仍有一點私心不便說出.從這件事便能看出.賢妃並不以玉衍爲友.而賢妃明知自己終生不孕卻遲遲不報.可見是存有私心.與其防備着她今後會不會借不孕危及自己.倒不如一早便激她說出真相.
只是這樣錯綜複雜的關係.不必要對寧貴嬪一一道明罷了.
寧貴嬪聞言.亦若有所思道:“姐姐心思縝密.只是不知皇上會如何決斷.”
“賢妃之父纔剛剛擢爲禮部侍郎.皇上不會不顧慮.更何況……”靈貴人笑靨一展.媚眼如絲地看向軒下一樹的紫丁香花.伸手捋了捋耳邊烏色髮絲.“我聽父親道.司馬大人這兩日屢次上書參奏祥貴嬪之父收受行賄一罪.幾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便這麼不明不白地揣進了他人囊中.這事可在朝堂之上鬧得沸沸揚揚.”
玉衍笑意更深.卻只是安靜吃着梅子.彷彿並不那麼在意一般:“呂氏一族猖獗.早便有人看不慣了.她們卻仍不知檢點.當今聖上是賢明的君主.已然出了秦氏專政在前.他必定忌諱萬分.”說罷只覺口乾.低頭就着青瓷茶盅呷了口新沏就的龍井.還未嚥下便眉頭一蹙.一口吐了出來.驚詫道:“怎麼這樣難喝.”
寧貴嬪面有赧色.卻仍淡然地喝着茶道:“現如今你身子嬌貴.自然什麼都是極好的.我麼.便將就將就罷了.”
“你好歹也是貴嬪.這茶分明是年前剩下的陳茶葉.內務府怎敢這般敷衍.”玉衍瞥見靈貴人面前的茶水亦是一口未動.便知她也作同想.愈發惱道.“他們這樣怠慢你.遲早也會欺負到皇長子頭上去.蘇鄂.你親自去趟內務府.就說他們的茶好.我要請皇上重賞他們.”
蘇鄂傳了話去.寧貴嬪卻更顯不安之色.一手拍着玉衍藕色鑲鴛鴦的袖口道:“你又何必動氣.真驚動了皇上可怎麼好.”
“姐姐未免膽小.若換做我也會同婕妤一樣.”靈貴人說罷.似自哀般嘆口氣道.“只不過我一個貴人.是有心無力了.”
玉衍重新靠上紫檀木的椅背.淡淡地掃視着靈貴人一張清秀的臉龐.那彷彿是塊天然而成的白水晶.純白無暇.只不過人心不同她一張美人面而已.“靈貴人何必自怨自艾.你還怕沒有出頭之日麼.”
靈貴人聞言一怔.不過剎那.已嫣然笑道:“有婕妤姐姐相助.語瑩自不會擔憂.”
玉衍再不多言.只無聲地看着被時光拉長的淡金色陽光.晚霞如一層薄薄的盈彩披上富麗堂皇的行宮殿羣.夏日的傍晚有奇妙的安逸之感.她走出舒雲閣時.看到有身着桃粉宮裝的侍女圍在睡蓮池邊嬉笑弄水.彷彿只是一個恍惚.她便看到了自己從前的身影混雜其中.若歲月還如那時安好.她寧願放棄一切去換.
只是.終究不能罷了.
三日後.呂氏被貶爲從七品才人.廢去封號祥.非召不得面見聖上.塵飴堂一衆下人亦被如數驅散大半.上下罰俸一年以作警醒.
然而比起賢妃所失去的.呂氏的處罰實在算不上重.玉衍原以爲她怎麼也要被廢爲最末流的答應.卻不想非但沒有如此.裕灝還留下了她最爲得力的明蘇在她身邊.
她想起那日莫名的變故.蘇鄂也曾問過.那日的搗藥小廝是否當真是罪魁禍首.不過這些皆已不重要了.昭貴嬪若欲落井下石.自有千百種方法.甚至皇后是否參與其中也並不必要去深究.只因比起那個不可一世的嬌貴女子來說.皇后更親近會步步爲營.謀算極深的昭貴嬪.
水綠煙燻殿上.晚燭燃得明如白晝.秦素月嬌小的臉龐被掩映在光火搖曳中.赫然少了幾分平日裡高貴不可近的氣勢.只多了些江南小橋流水的柔情.連她身上所着常服都一壁是淡若無色的藤子青.只有細看領口處繡的一隻展翅欲飛的金鳳.才昭顯着她至高無上的身份.
她面前站着梳飛斜髻.一身湘色緞裙的昭貴嬪.那女子身後已着人擺上了香樟木凳.她卻不敢坐下.只微微垂着頭打量布鞋上兩顆拇指般大小的明珠.如此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皇后才慵懶地睜開眼.窗外夜色如墨.陰蟄可怖.她微微欠身.頭也不擡道:“天色晚了.你回罷.”
昭貴嬪面有愧色.忙斂裙跪下身來:“臣妾有錯.還望皇后娘娘寬恕.”
“你哪有什麼錯.”秦氏眸中似蘊了清冷月光.半笑着打量她.“留證據.審證人.一舉除去祥貴嬪.你做得滴水不露.是本宮小覷你的才能了.”
“臣妾有賴皇后娘娘指點.時刻銘記於心.此事臣妾不過一時鬥氣.纔會失了分寸.”